此时玄夜的寝宫前站着几名黑袍人,其中一人看见杜仲走过来,便迟疑了片刻叫道:“您来了?尊主正巧在里面发脾气,您去劝劝。”
这魔修正是将玄夜拖回来的那两位护法中的一个,先前还瞪过杜仲好几次,估计现在心里还在怨恨着他。
杜仲跟他不熟,也不好过多言语,便点点头没说话,抬步走了进去。
只见玄夜此时正披着黑袍仰躺在榻上,先前因为袍子是黑色的还看不清血迹,这会躺在榻上已经把整个床单都染红了,血还在顺着床单往地上滴。
他两手紧紧地攥着黑色的兜帽,严丝合缝的遮住了自己的脸。
屋中的角落里站了好几名下人,有的拿着洁白的布块有的举着盆拿着丹药,都惴惴不安的缩在房间角落。
杜仲扫了他们一眼,招招手示意把布巾递过来,随后迈步进了屋子。玄夜听到有人靠近,又蒙着脸大吼道:“滚开!”
这不是在发脾气,分明就是在闹脾气吧?
杜仲抬手轻咳了一声,示意对方是自己来了,玄夜便瞬间禁声,只是攥着兜帽的手用力更猛了。
他猜测玄夜可能是在乎那点尊严,不愿让别人看见他现在的尊容,便轻声对下人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下人们终于不用和发脾气的玄夜待在一个屋子里,都松了口气,快速行礼离开。
杜仲见他们走了便对玄夜道:“你不用捂着,我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
此时那只小凤凰正站在一个特意为它准备的架子上,抖了两下自己华丽的羽翼后歪头看着他们。
玄夜一声不吭,依然死死抓着兜帽,屋里只剩下血一滴滴滴在地上的声音。
杜仲等了片刻没动静,就又道:“是不是皮都融掉了?……肉烂了吗?你要是还捂着我就猜你肉也烂了。”
但堂堂魔尊还是觉得拿袍子一捂住自己就可以成功屏蔽整个世界,不愿露脸。
这时顾清离抓着杜仲的袖子钻了出来,盘在了他手腕上,看了玄夜片刻,不咸不淡道:“躲起来不会变好。”
顾清离一说话无论是什么口气听起来都像是在嘲讽,玄夜一下就炸了。但他不敢再乱吼乱叫出洋相,只好自己憋着气,气的浑身发抖。
先前玄夜数次针对顾清离,还嘲讽过他,按理说他应该是最厌恶玄夜的,但他此时不知出于什么心态,突然劝道:“放弃一些你不该拿到的,就不会这样了。”
我不该拿到的?玄夜听到这话,猛的坐起了身,破罐子破摔似的一把掀开了兜帽。
他的面皮此时都融化了一般,显得眼睛特别大。血水随着他坐起来的动作向下涌去,流淌到了黑袍上。
就像个被活剥了皮的人,看着狰狞而恐怖。
他盯着顾清离森然一笑,阴森的问道:“看我这么惨,你很高兴吧?”
顾清离不是那种说话会阴阳怪气的人,他如果说出关心劝慰的话来,一定都是真心实意的,这会却被玄夜想成这样,惹得杜仲心中有些许不爽。
但他毕竟已经都变成这样了,喜欢曲解别人的意思也是正常的。
杜仲不知道此时应该摆出一副什么表情来面对他最好,便绷着脸谨慎的维持面无表情。
我不该拿的东西?玄夜却根本没注意杜仲僵硬的表情。他瞪着眼睛扫了一眼鸟架上的小凤凰,随后又看了顾清离一眼。
那白条此时全须全尾,干净利落的缠在杜仲手腕上,一片鳞都没少,被杜仲宝贝一般的保护着,这刺痛了玄夜的眼。
那我又该拿什么?谁又给过我什么?玄夜咧着大嘴无声的笑了。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师承名门大派,你有人关怀爱护,你一直被人捧在手心里,可我呢?
同样的血脉,我却成了贱种。
从前数九寒冬我没有衣服穿,三伏酷暑我没有水喝,饿的时候从来没人给过我吃的,我走到哪里都在被嫌弃,等待我的只有拳打脚踢。如今又变成了这副没皮的模样,上天给过我什么?
你现在说叫我放下我不该拿到的东西?
他看向小凤凰,心道:这本该就是我的。
极度的自负在玄夜最难堪的时候峰回路转,转变为了极度的自卑和不忿。
他此时忘了自己已经是万人拥戴敬仰的魔尊,而顾清离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仙门小弟子。
他也忘了对方其实过得并不好,血脉觉醒一路被人追杀才会来到这里,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条子,如果不是因为还有个杜仲在庇护着,此时早已被剥皮挖肉生不如死。
他现在满心的嫉妒,看见顾清离就觉得扎眼,便冷声道:“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