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
陆远是认真的吗?他在施雪桐心中已经重要得,需要使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吗?
可一想到施雪桐晕过去之前的话语,沈笙却又无从反驳。他的表情没有说谎,不顾生病偷偷跑出医院来赴约也是事实。
“……你怎么会笨到这个程度?”沈笙叹了口气,忍不住对着面前沉睡着的病人提问。“明明直接跟我说生病了就好啊——我又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就算是要见面,也没必要急于一时吧?”
施雪桐当然不可能回答他,就算他此时还清醒着,恐怕也是插科打诨、将这个话题带过去。
对待外人时的谦逊温和是一副面具,与沈笙相处时习惯性的嬉皮笑脸又是一副面具。这个人总是将自己真正的想法埋在心底,将真心话混在玩笑之中,仿佛担心被厌恶一般,从不敢直接说出口。
沈笙了解他软弱的这一面,可却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影响会大到这种程度。
听陆远说那一个月里,施雪桐好几次主动问他要怎么道歉才能让人原谅他,还准备了许多道歉长信,却一封都没有发过来。仿佛像是自虐一般地苛待自己。不吃不喝,作息颠倒,身体又怎么可能不垮?
作为朋友,沈笙自然不可能不担心他,可一想到他几乎全都是自作自受,沈笙却又只想狠狠地将他骂醒。
“……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家伙?”笨死了。
如果这笨蛋醒着,此时肯定已经哇哇大叫、或是故作委屈,或是不依不饶地扑上来了吧。然而施雪桐只是安静地皱着眉,仿佛陷入深深的噩梦之中,完全听不到沈笙的自言自语。
把他送回医院已经是超过凌晨两点,沈笙坐着坐着,倦意涌起,一下子就吞没了那些混乱思绪。抵挡不住困意,他趴到施雪桐身边,不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睡得不太舒服,沈笙这一晚上的梦也是混乱不堪,连环起伏,一下子他正在现场让助理去艺人买水,一下子他又跑到了海岛上重拍MV。梦里的浪花比他在岛上时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还要大,忽然一下从岸边冲起,将他完全卷入了海水之中。
……嗯?这海怎么是热的?
不自然的高温让沈笙不自觉皱起眉,想要伸手拨开海水冲出海面,整个人却被柔韧的水草给死死缠住。他越挣扎,水草便越收紧,仿佛不肯让他离开似的,紧紧地搂住他的胳膊,他的腿。
不对不对,这水草怎么还有手有脚的?
在几乎快窒息的难受之中,沈笙猛地惊醒,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张苍白的俊脸。
“小笙,早上好啊。”施雪桐笑眯眯地勾起嘴角,脸上的欣喜神情倒是和沈笙完全相反。“是做了噩梦吗?为什么一副害怕的样子?”
他与沈笙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只有一个拳头,沈笙不适地往后退去,却发现梦里的水草根本就是面前的人。他的两只手并起,被施雪桐搂在胸.前;而薄薄的被子之下,施雪桐的两条腿也面对面地夹住了他,紧密得过分——难怪他都快窒息在那片热海中了。
“你退烧了?”沈笙忽视他的招呼,也不着急从他怀里挣扎出去,只是问道。
能有力气把他搬到床上,想必已经恢复了不少,人类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
“应该退了吧。”施雪桐不甚在意地回答,反而把沈笙的手搂得更紧,“一醒来就看到小笙,我好开心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沈笙,目光柔和,就好像自己是否康复完全不如沈笙来得重要。
“真的吗?”沈笙挑眉,“额头凑过来,我摸摸看。”
在算总账之前,他得确定这个人能否承受。
他的本意是让施雪桐把他双手放开,然后他用手试一下他的体温。可施雪桐听了他的话,却是迫不及待地,直接将头探了过来,就这么与他额头贴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小笙,”近距离之下,那双温柔眼睛里就只有自己,“没想到原来你也可以这么浪漫啊。”
他话里的笑意明显极了,说话时嘴唇轻动,沈笙几乎能感受到两人之间那阵微小的气流。贴过来的额头倒是不烫了,温度与他一样正常。
沈笙微笑起来,在施雪桐亮晶晶的目光之中,冷静道:“看来烧已经退了。那我们现在就来谈谈,你这一个月是怎么过的吧?”
虽然是他最希望看到的微笑,可施雪桐却忍不住打了个抖。
“怎、怎么过的……”他突然发问,施雪桐明显地心虚起来,“就、就是这样过的啊。吃饭、玩手机、睡觉——对,还有想小笙!”他做出可怜巴巴的表情,试图靠撒娇来转移话题:“小笙,你居然一个月都不理我,你好坏啊——”
“嗯?需要我再提醒你一下,我为什么不理你吗?”沈笙保持着那个笑容不变,慢悠悠地开口。
“不、不用了小笙……”施雪桐已经慌了神,他还没忘记自己担惊受怕、几乎快疯了的那一个月。“我知道是我做错了,给你惹了麻烦。”他垂头丧气地道歉,也将脸收了回来,“对不起。”然而他搂着沈笙的手,力度却变得更大了。
“你已经道歉过一次了。”沈笙慢悠悠地回答。
“可是……可是小笙并没有原谅我不是吗?”施雪桐不敢看他,“我知道的……小笙一直都那么温柔,无论我再怎么过分,从来也都不会真正的生气。就连这一次,我也知道你绝对不会真的不理我。”
哦?好像还没有他想得那么笨嘛。
沈笙好整以暇,做好继续听下去的准备。然而下一秒,施雪桐却握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掌盖到了自己脸上。他将脸埋到沈笙的掌心,深深呼吸一口,像是在汲取勇气一般。
“我知道小笙已经原谅我了,可是我却没办法原谅自己。”
沈笙究竟有多么温柔,在相识的这么多年里,他毫无疑问是受益最多的那个人。一开始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就像是长期处于黑暗之中的人忽然见到了一个小小的光点,便忍不住朝着它依靠过去;可越是接近,却越发现那光点的范围并非只有一点。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暖,是能够将他从头到尾都照亮的太阳。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