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高。”裴听颂走过去,跟教练也跟工作人员说,“我跟他一起,我们跳双人的。”
这句话来得突然,谁都没想到。方觉夏也愣愣地看着他,一言不发。裴听颂直接伸手把他给拽了回来,玩笑道,“看着我干嘛,感动啊。感动就哭一下我看看。”
“你回来干嘛。”方觉夏开口还是冷淡的语调,可手已经从教练的手臂转移到裴听颂的手腕,紧紧握着,下意识找更熟悉也更自在的安全感。
“我跳得很爽,还想再来一次。”教练给他们穿戴上双人的护具,裴听颂抬起手拨了一下方觉夏被风吹乱的头发,语气温柔许多,“顺便也帮你渡个劫。”
“渡劫。”方觉夏小声地重复了那两个字,心里惊讶,这个国外长大的小朋友怎么什么稀奇古怪的知识都学到了。不过这个词还挺贴切,这好像真的算是他二十几年人生中一个挺大的劫难了,危险指数完全排得上前三。
心里这样想着,他又瞟了一眼裴听颂。
这家伙的危险指数也很高。他真是慌不择路,为了解决一个危险而去依靠另一个危险。
工作人员正要给他们戴头盔,却发现最后一个GoPro坏掉了,不能录像,“要不等一下?等他们把之前的送上来。”
“觉夏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准备,一会儿又不知道敢不敢了。要不就不录他的视角好了。”另一个工作人员用对讲机联系了下面的机位,只取上面跳下去和下面仰拍的视角。
教练固定好了绳索,确认无误,“好了,准备完毕,两个小帅哥,你们可以双人跳了。需要我给你们倒计时吗?”
裴听颂摇摇头,说了谢谢,然后拉着方觉夏的手臂一点点往前移动。跳台上的风愈来愈大,盘旋在半空中,冷冷的气流拥住他们,澄透的蓝天仿佛触手可及。呼啸的风里方觉夏听到裴听颂的声音,他说闭上眼,于是他就真的闭上眼。
他这辈子没有做过太疯狂的事。就连追梦都依照着自己制定的法则和步骤,一步一步稳中求进。稳定带给他安全感。脱轨,狂欢,失控,这些都是方觉夏二十多年来极力规避的危险因素。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方觉夏听着他的声音,抬了抬头。
“嗯。”裴听颂站在跳台上,转过身背朝向即将坠入的高空,面对着闭上眼的方觉夏,伸出手臂将他拉入怀中,“你知道吗?据说蹦极这项运动,最早是起源于南太平洋群岛一个叫做瓦努阿图的国家,那里的人认为,只有经受过高空的考验才算真的长大。所以几百年前,部落里的男人会用藤条捆住双腿,然后从三十多米高的一个木塔上跳下去,在离地十多厘米的地方咻的一下停止。”
一边说着,他一边轻轻将方觉夏拉到自己的跟前。或许是真的害怕,他能感觉到方觉夏主动贴近。
“然后呢?”方觉夏紧闭着眼问。
“然后……”裴听颂低头确认一眼,自己已经踩在边缘,半个脚掌悬空。他继续说,“村民就会为他举办一个盛大的篝火晚会,庆祝他的决心和勇气。他们把这种高空坠落视为一种伟大的成人礼。”
在故事的结尾,他展开双臂抱住了方觉夏,向后倒去。没有倒计时营造的紧张气氛,一切都来得很快,毫无预警。方觉夏的心脏几乎骤停,他被抱住坠入一场风暴里,一场失重的漩涡之中。
真正的坠落原来是这样的。身体的每一处缝隙都被疾驰的风穿透,灵魂砸入空荡荡的天空。恐惧、犹豫和胆怯统统被风卷走,单向的拥抱在本能的怂恿下变成紧紧相拥。体温是热的,心跳也撞在一起,撞向彼此的胸膛。这些感官都在告诉方觉夏,他不是独自一人。
他在一个怀抱里坠落,安全而自由。
“你要不要睁开眼看看?”
呼啸的狂风像长鸣的警报,却挡不住他的声音,方觉夏试着努力睁开眼,倒转的视野太奇妙,他看见全世界旋转着飞上天空,看见近在咫尺的裴听颂。视线在狂风中相遇,裴听颂的眼睛在笑,沉黑的瞳孔里映着透明的天,还有他的面容。的确很快,就像故事里说的那样,他们带着勇气与决心坠落,悬在半空。
警报解除的时候,他凑近方觉夏的耳侧。
“你成年了,哥哥。”
第51章后遗眩晕
高空的考验令方觉夏神思迷茫,绳索解开,双脚回归地面。踩不实,每一脚仍旧踏在云层里,起起伏伏,深深浅浅。
“现在怎么样?”裴听颂几步走到他身边,“是不是不那么怕了?”
怕。
经此一劫,他终于计算清楚这些危险与危险之间的重量级。没有什么比得上裴听颂,他是最大最不可控的风险。
“好多了。”方觉夏看着地上的影子回答。
后来的游乐园之行他都记忆模糊,一半的魂魄好像还留在二十米开外的高空,后来玩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好像都只是迷迷糊糊地在参与。连导演都开玩笑说把方觉夏吓坏了,吓得没魂儿了。后来围观的粉丝越来越多,他们不得不提前结束了拍摄。
玩了一天又提早收工,大家都特别开心。路远回公司和编舞老师见面,贺子炎也和他一起回去讨论编曲。江淼的妹妹快要过生日,拉上一向会来事儿的凌一陪他去买礼物订蛋糕,准备惊喜。
方觉夏的计划是回宿舍先洗个澡,休息一小时后去练习室练舞。可等他出来的时候宿舍里又只剩下他和裴听颂。对方和他差不多,也刚洗完澡,穿了套白色棉麻睡衣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咕咚咕咚仰头灌着。
感冒还没好全,就穿这么少。
他没把这种唠叨的话说出口,因为好像也与他无关。方觉夏关上浴室的门径直回到卧室,帮凌一把掉在地上的小黄人玩偶捡起来搁在桌子上,然后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