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笛”二字仿佛柳十七的一缕牵挂,平时被埋在心底,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突然想起来便一发不可收。那几年的回忆如潮水涌来,他状似一叶孤舟,被千重浪打得飘忽不定,头晕目眩,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他……可还好吗?会不会变了模样?
再有机会相见,闻笛能一眼就认出自己吗?
旁边的柳十七突然表情愁苦,垂眸不语,解行舟只当他想起了伤心事,伸手在他胳膊上一拍,刚要说话,门口却突然熙熙攘攘地挤进了一大群人。
“十二楼的人住在这儿吗?!”
“叫西秀山那帮伪君子都滚出来!”
“奶奶的,左念死哪儿去了?!真当我们华山派没人了吗?”
堵在门口的人大约有十几个,为首的是个堪称膘肥体圆的胖子。他怀中抱着一把剑,剑身狭窄,被他膀大腰圆地揽住,虚弱得几乎要断了。
那胖子往客栈大堂一横,空间顿时都显得逼仄了,几个客人拔腿就跑,不愿卷入纷争,柳十七刚要起身,被解行舟按住了手。他疑惑地望去,对方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分明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胖子声若洪钟,中气十足,恨不能让所有人都听见,运足了内力吼道:“十二楼的孙子!黄爷爷知道你们躲在后头呢!怎么,有胆子杀人没胆子对质吗?!你们杀我华山派长老全家的时候,想过今日吗!”
这番话说得颠三倒四,但在座的听清了,却无一不胆寒,瞬间不敢再动了。
“听他的意思,十二楼灭了华山长老的门?”柳十七不可置信地问解行舟,他们的桌子在最角落,一时没人察觉,“他们不会做出这种事吧?”
解行舟咬着瓜子壳含糊道:“难说,名门正派做出垃圾事的还少吗?我见他们一个个红着眼,应该不会有假,更不可能拿这个找十二楼的麻烦。”
柳十七还想说什么,华山派众人叫骂声越发大了,他皱了皱眉,闭口不言。
“十二楼的!把你们掌门叫出来,我知道你们住在后头,今日你们不出来,我们就堵在这儿不走!堵到清谈会!华山派虽比不上十二楼家底雄厚,可也不是好惹的——”
胖子的话音回荡在大堂内,让人错觉房梁都抖了三抖。
而下一刻,一道白影忽然自廊下穿出,如飞鸟轻掠,眨眼功夫踩在了正中间一张桌子上,没发出半点声响。他方才站定,冷冷地抬眸一瞥,华山派骂个不停的人奇迹般地倒抽口气,默契地噤声了!
在那白衣身后,鱼贯而出几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站在他旁边,隐有以白衣为首的架势,迅速地与华山派对峙起来。
待看清了踩在桌上那人的长相,柳十七的呼吸险些停了。
他约莫二十出头,自有一股锐气,白衣更是纤尘不染,五官秀丽,眉间殷红朱砂印,腰佩蝉翼柳叶刀,丹凤眼斜斜上挑,仰月唇似笑非笑,神光内敛,风华无双。
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柳十七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白衣,一颗心仿佛泡在海水中浮浮沉沉,随波逐流没个定处。
他还记得当年那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孩子,听见他的名字时,满面欣喜地握住了他的手,笑道:“我家中本也有个弟弟,不如你认我做哥哥吧?”
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对方的模样,却仍然在见到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哪怕只有一瞬间,哪怕觉得陌生极了,名字也能呼之欲出——
“在下十二楼弟子闻笛,敢问这位兄台光天化日之下,在客栈门口吵嚷不休,指明要见我家掌门,是和他老人家有什么旧事未了吗?”
白衣人言毕,居高临下地斜睨华山派众人,随后跃下桌案,正好站定在那黄胖子对面,抬起手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颇有君子之风。
大堂前剑拔弩张,而客栈角落的桌边,柳十七蓦地红了眼眶。
而对峙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