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笑谈瞬间没有了,四个人一只猫吃得头都不抬。
……
过了两天,简陋的陶窑搭了起来,陆迩带着亚兽们把新制作的泥胚都放进了陶窑中,然后在陶窑的入火口点火加柴,保证火焰长久不熄、窑内温度稳定不落。
等到陆迩按照经验估算着时间慢慢把火焰温度降下来,最后检查陶窑时,结果非常令人满意:
一窑里放了十来件陶器,只炸裂了两三件,还都是靠近入火口的位置的泥胚。
而掺杂了陆迩辛苦运回来的黑土的陶器,烧出来之后更加轻便和稳固,烧制过程中几乎没有变形,证明黑土比部落里的红土更适合做陶土。
而后面尝试做大件的陶器烧制时,黑土展现出比红土更加优秀的质量,唯有黑土掺杂沙子烧制出来的陶瓮、陶盆不会变形崩裂。
陆迩当即找到重,建议多派些兽人去取黑土回来。
重的亚兽也在跟随陆迩制作陶器的范畴内,一开始就带了一件陶器回去,因此现在充分意识到陶器的方便,立刻答应下来,很快安排了几个兽人定期去取陶土。
“我上次去那附近,碰到了一个兽人,你们注意一下。”陆迩想起自己的经历,顺口提醒了一句,“那个兽人很厉害。”
听陆迩描述了一下那个兽人一拳打死一条蟒蛇的举动,重的脸色稍微慎重了些:“那兽人身上是什么样的兽纹?”
他们不同部落之间用区分兽人的途径就是上身描绘的花纹,红木部落用的是红树的汁液画出的部落图腾。
陆迩回想了一下:“好像没有花纹。”
那个兽人精赤的上身十分光洁,没有什么纹路。
重眉头皱了一下、然后又舒缓开:“那也许是落单的兽人……如果真的很厉害,我倒是希望能遇到他,把他吸纳到部落里来。”
有部落的兽人都会画上部落图腾,上身的图腾数量越多,意味着在部落里地位越高。只有部落被灭、或者被抛弃的野生兽人,才会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陆迩也只是提醒一下,那个兽人看起来对他们没什么敌意,至于能不能拉到部落来还是交给重他们考虑吧。
末了重看着陆迩,感叹起来:“绿耳,你果然有巫医的天赋,竟然能把泥土变成比石锅还好用的……陶器。”
——这和巫医有啥关系?
陆迩有些无语,烧陶分明是化学,和医学或者神学完全不搭界;他想要烧制陶器也是因为想做豆腐。
……
有了方便的容器,陆迩终于可以考虑开始做豆腐了。
他特意去了一趟之前说好编织过滤绳网的老亚兽多羽家里。
多羽看到他时,还有几分无奈:“你再不来,我都要当你忘了这回事。”
陆迩有些惭愧,这些日子他忙着烧陶和日常的作物改良,几乎没抽出空来。
连声道歉后,陆迩拿到了多羽编制的网绳——拿到手之后陆迩发现,这条用细草茎编织而成的“网绳”平整、密实,根本就是一个草制的软垫,草茎之间几乎看不到缝隙,但按下去又能感觉到绵软松散。
“你一直没有过来,我试着多编了几个,这个应该最符合你的要求。”多羽揉着自己的腰,满是皱纹的脸上微微带上一丝淡淡的笑意,“你拿回去试试,要是还不行我再想想。”
陆迩抚摸着这细密的草垫,感受到光滑的草茎在指腹滑过的触感,想象着眼前这位老亚兽耐心、仔细甚至可能还有些虔诚地将一根根柔软的草茎编织成一个小巧的软垫,等了几日觉得有些可以改进,又一指一指重新编出一个新垫子的画面。
也许这就是世界上最初的手艺人。
陆迩对上多羽含着笑容的脸庞,心里热乎乎的,慎重地点点头:“多谢您,我会好好使用它的。”
见陆迩满意,多羽似乎也很高兴,笑呵呵地道:“我现在没什么力气,能帮上你们的忙就好了。”
陆迩如今已经渐渐能够从兽人们的角度看待问题,知道上了年纪的兽人和亚兽都会觉得自己是拖累部落的累赘,有些兽人会趁还能走动离开部落寻死,听说也有一些部落会主动遗弃没有捕猎和采集能力的老人。
一开始陆迩觉得很残酷,可在部落待久了,见识到这些兽人们对食物如何珍惜、为了捕猎又如何拼命,见识到即便如此还是不能保证每一顿都能吃饱,他也逐渐明白这个时代对于部落下一代延续的执着。
哪怕衰老的兽人,又怎么会舍得去死?
只是他们留下来,就会分走年轻的兽人们的食物,还要辛苦他们照顾自己,在冬季或者旱季食物匮乏、面临着一起饿死或者一部分人饿死的两难抉择下,部落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所以开春之后,活下来的兽人们全都十分高兴——春天来临,意味着猎物会越来越多、意味着他们不会被饿死、意味着他们不需要再面临与亲人生死相隔的痛苦抉择。
一个文明中道德的成型,首先要立足于基础的生命需求得到满足的条件上。
然而,那些被舍弃的老人中,有多少充满了一生的经验和技艺、来不及传授给后人就被迫消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