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般东撞西撞,片刻已经冲出十几数里。李昭雪在江水中沉沉浮浮,渐渐没了知觉。
江水湍急,快如御风。
李昭雪再次睁眼,但见左右树荫相交,希见曦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趴在一节桅杆上,缆绳缠住腰肢,这才没在昏厥时候沉入水底。
李昭雪跟着桅杆,顺流直下,沿着通济渠夜行千里,此刻已至庐巢城境内。她却不知,只见晨光熹微,淡烟飘薄。一水春水飞花,两岸树阴照水,垂柳依袅,流莺语乱。
她心道此处风光不同北地,莫不是朝发白帝,暮到江陵,我已经漂到了江南?可江南漕运通达,此处怎不见船只往来?
前朝覆灭,群雄逐鹿分割天下。通济渠长余两千里,又岂是一城一地能够清淤治理。黄河之水本多泥沙,诸多河床淤塞,除去运河主道,其余遂废。
虽然不能漕运行船,水道却没有阻断。南方水系丰富,渠溪交错,李昭雪一路飘荡,已经来到庐巢城管辖的一处偏僻村落。
李昭雪远远望见岸边零星十几户人家,零星分散在水田之间,青砖黑瓦一派水乡风光。鸡鸣狗吠,人影晃动,勤快的人家已经早起劳作。
李昭雪嘴唇微颤,却叫不出生来。她此刻不但浑身乏力,肋骨也断了三根,莫说游到岸边,呛了一口说,又昏昏沉沉晕过去,趴在桅杆上随波逐流飘向芦苇荡。
日头渐渐高升,薄雾渐渐消散,芦苇摇曳,阡陌如画,原来慢慢走来一辆骡车。车上两个妇人在聊天,一个瘦削,一个粗壮。瘦削赶车,粗壮的一旁嗑瓜子。
骡车里面转出一个半大丫头:“娘,我替你赶会车吧。”
粗壮妇人道:“哎呀,小钱你不是肚子疼么?不疼了?”
小钱一听,圆脸皱成核桃仁,捂着肚子叫嚷。灰毛骡子好似通人性,当即停下脚步。粗壮妇人女人拉下脸,小钱母亲英娘只得骂了一句:“快去快去,懒驴上磨屎尿多。”
小钱捂着肚子跳下车,钻进了芦苇荡。
粗壮女人白眼一翻:“早不疼晚不疼,啧,难嫁人哦。”
英娘陪笑道:“嫂子,聪哥真要休了珮珮啊?我看侄媳妇挺好的......”
粗壮女人陡然扯高嗓门:“你看挺好?我看这个媳妇不行!呸,我儿子要什么样的没有?嫌我家穷,哼,什么东西能有几个破钱!”
粗壮女人还待再骂,小钱从芦苇丛里探出头:“娘,我肚子疼的厉害,你先送舅娘回去,回头来接我。”
粗壮女人一听大声叫道:“不行,我还要用骡车呢!”
英娘忙道:“你快点,我们等你。”
小钱却是:“娘,舅娘有事,你先送她回去,我一会走回去。哎呀呀,我肚子又疼了。”
小钱躲在芦苇荡里,见舅娘催促母亲,骡车越来越远,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转身拨开芦苇往里走,直到看见一截木头。
她家是打铁的,自小跟着父亲身后,知道这么长的原木就是贱卖也能值一贯钱。
小钱双手伸出正要使劲,忽听水声哗啦,抬头一看吓得小脸煞白,一屁股墩子坐在地上——
“娘哎!有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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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娘左等右等,不见女儿回来,心急如焚。她掏了半贯钱给了兄长,架着骡车在嫂子指桑骂槐的声音中,逃也似的离开娘家。
英娘到了芦苇丛,寻了半天也没找到女儿,反倒是等来了丈夫。大钱扛起桅杆,将英娘塞回车里,急匆匆赶回了家。
小钱听见动静,连忙打开院门。大钱牵着骡车往里走,英娘撩起帘子要下车,瞧见小钱登时气得不轻。
小钱一把扑过去,拽娘亲袖子就要捂她的口,可她个子矮,哪里够得着,只得压着嗓子急道:“别说话别说话,娘唉回屋再说。”
英娘肺都气炸了,自家这个小兔崽子比男孩还皮,不喜欢舅舅舅娘直说罢,撒谎乱跑差点把自己急疯。
“你这个...唔!”
“英娘。”大钱一把捂住妻子的嘴,将她抱下车,“在回屋再说。”
大钱一向是个大嗓门,这般压着嗓子说话,听得英娘毛骨悚然,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待瞧见床上昏迷的姑娘,面露疑惑扭头看着爷俩:“这?”
“大钱外面的姘头。”小钱嬉皮笑脸的说。
大钱气得跳脚,抬起虎掌就要拍下去,小钱拔腿就逃。英娘伸手一拦抓住她的裤带,另一手捏住她的耳朵:“钱小王,你越发不得了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