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近,屋内陈设稍有点改变,虽然桌椅颜色不曾变换,却多出了几枚彩色的坐垫,圆桌中间静立一珐琅瓷花瓶,每日都会撞上花瓣上凝结着水珠的鲜花。
“七套的话,多出来哪三套?”
“就是冬季的两套和礼服啦。”
“冬季?”
“好像是羊角扣大衣外套。”太宰又在倒出来的一堆纸张中翻找了会儿,“啊,有了有了,就是这种。”被他拿在手上的,俨然是校服的宣传画册。
等歌利亚端盘子出门时,就看见二人亲亲热热凑在一起,他左手右手各端了一个盘子,放烤得酥脆的面包片,上面抹了加热后的起司和蟹肉屑。做法很简单,先把面包放在烤面包机中烤好,把蟹肉罐头打开剁碎,最后把烤好的面包放在平底锅里,正面淋上蟹肉碎沫,加起司,用橄榄油干煎一下。
“吃早饭了。”他看似是古板的日本男儿,却意外地擅长做饭,太宰和长枝面前各放一个盘子,随后还给两人倒上冰牛奶。
“真香啊。”太宰捏起面包片咬一口,耳边传来“咯吱”一声脆响,他大加赞赏,“让你住进来真是再好不过了歌利亚君,其他不说,光是这手烹饪面包的手艺,完全能让你以厨师的身份在社会上立足哦。”
长枝默默咬面包片,不言不语。
歌利亚叹口气说:“请不要打趣我,太宰老师。”他把冰牛奶往前一推说,“务必要把它喝掉。”
太宰弯着眼睛说:“知道知道。”牛奶杯旁边放了一把小汤匙,是给他抹平蟹肉的,但此时太宰却偏偏将它放在牛奶杯中,如搅匀咖啡一般搅动牛奶,他的姿势相当灵巧,若细心观察就会发现,汤匙的边缘不曾与玻璃杯碰撞。心野长枝的眼神一飘一飘,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怎么了,长枝酱。”太宰说。
“没什么。”长枝说,“只是觉得太宰老师的姿势非常优雅。”她进一步解释,“毕竟我的前一份工作是艺伎,想要成为合格的艺伎总是要学礼仪的。”
日本的传统礼仪只在特定阶层中传播,一开始是公卿,随后是高等的武士,最近的话则是被称为旧华族的阶级,长枝的老师祖上曾是旧华族,不知出于何种心态,传下了在细节之处吹毛求疵的完整礼仪。
[但那人的礼仪,充其量也不过是粗制滥造的刻板模仿,与太宰老师相比,就是萤火之辉与皓月。]
[所谓优雅的贵族,说的就是太宰老师这样的人吧?]
以她不算贫瘠的词汇也无法形容出太宰通身的气派,只能说他定是出自教养良好的家庭,从小受到了父母的言传身教,故而才能将汤勺拿得婉转而轻盈,即便是转动茶匙都充满了魅力。
“哎,是这样吗?”太宰说,“能被长枝酱这样的美人称赞,实在是太让人高兴了。”
眼见着他还想说下去,歌利亚不得不出声提醒道,“稍微快点吧,太宰老师,一会儿小庄编辑还要上门。”他说,“今天是约定交稿的日子,太宰老师一定不要忘了。”
“该怎么说呢。”太宰的两根手指张开,呈八字型撑在下巴上,食指的前端微微弯曲,摩挲下巴尖儿,“在让歌利亚君住进来前,完全想不到你是这种性格的人。”
“什么性格?”歌利亚自嘲,“老妈子?保姆?”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这种性格的人,若真要探究发展至此的原因,大概是因为太宰老师过于魔性。]
[刨去他性格中过分黑暗与成熟的一面,简直像是小孩子一样。而且是追逐着兴趣的,过分通透且顽皮的孩子。]
“差不多吧。”太宰耸肩,“看在蟹肉面包的份上我并不讨厌,而且论操心,歌利亚君还是不如小庄先生的。”
“我只是觉得很有趣。”他的笑意中透露出点滑稽剧似的荒诞,“爱关心别人的良善人,会因为责任心与善意而犯下罪行。”
“值得一书哦,歌利亚君。”
“请不要叫我歌利亚君。”鹰翔太说,“我配不上这个名字。”
“好吧好吧。”太宰轻快地说,“请多指教,翔太君。”
……
鹰翔太与长枝入住太宰家的原因很简单。
在他去处决树理英五郎之前,太宰给了他一通地址。
“这是……”
“英雄的话,应该是没有安全屋概念的吧?”太宰轻巧地说,“舒适的,不为他人所知,有基础医疗箱的位置。”他说,“这年代只有敌人才会狡兔三窟,多准备几间安全屋,而且还都坐落在旧城区的阴暗小道,英雄的话只需要有英雄执照和他的脸,就能在附近的大医院得到救治。”
“敌人和敌人之间说不定还能互相帮助,人都是社会性动物,同样被社会排斥的人会下意识地抱团,他们之间或许存在着微薄的情谊。”太宰耸肩,而剩下的话不用他说出口,鹰翔太就猜到了。
如果、如果他真的处决了树理英五郎,他就算不上是英雄,但沦落为敌人后,那些敌人又回因为他曾经的英雄身份而对他毫无善意。
夹缝间的人,最难生存。
“如果发现你没地方去了,先到这里来吧。”太宰说,“这是个安全屋,里面有足量的食物、温暖的床铺,还有比医疗箱更多的医疗设备。”
“……十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