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瓷提了裙角老老实实在院中央跪好,上半身跪得笔直,比使臣觐见皇帝还郑重。
光照在她身上落下淡淡的影。
这些年阿兄疼她是一回事,该有的教导丝毫不差,十几年来,这还是她第二次罚跪。
第一次便因她瞎好心害得自身落入贼窝,阿兄急得眼珠子通红,提刀而去,一身煞气抱着她回了家。
……昏死前勒令她跪在院落。
云瓷担心的要死,深知阿兄说一不二的脾性,不敢违逆他,更不敢火上浇油擅自出门找大夫。
起初她老实跪在院里,后来放心不下就跪到阿兄床前,眼睁睁看着他伤口淌血,流出的每滴血,都似一把刀从她心头割下,疼得她毕生难忘。
后来她想,阿兄狠起来怪要命的。
不仅要他自个的命,还能要了她的命。
跪着算不得什么,无非皮肉疼点,但眼睁睁看着阿兄受伤而不能做什么,那才是真疼。
有时候她便在想,若阿兄那次没能扛过去该怎么办?
阿兄狠起来比平素温和浅笑的模样判若两人,她并不想惹阿兄生气。确切的说,卖嫁妆之前她预想过阿兄会恼,却没想过,阿兄会气成这样。
云瓷皱了皱鼻子,她不想要嫁妆,她想给阿兄攒钱娶媳妇。
自她懂男婚女嫁时就存了这主意。哪怕如今想起心里会酸会涩,说到底,云瓷就想对姜槐好。以前姜槐拿她当命护着,这会儿长大了,她想护着姜槐。
若有一日赚了大钱,能养着姜槐那就更好。
可惜阿兄不懂,不懂她这犯上作乱的小心思。
见她还委屈上了,姜槐想着十几年来风里来雨里去兢兢业业的打拼,气得直想呕出一口老血!
余光瞥见金光闪闪的小算盘,想着她家姑娘天天不学好一心往钱眼里钻,气得劈手抓起算盘往地上狠狠一砸!
金算盘质量贼好,每颗算珠都是纯金打造,被她这么一摔,除了声响闹得大,周身完好无损,连道痕都没留下。
姜小将军更气了。
蓦然想起她家姑娘连嫁妆都舍得卖,最后却留下这么个沾染铜臭味的金算盘,气得心窝子疼,想拆房。
接二连三传来的动静,听得云瓷面无血色。
完了完了,她把阿兄惹恼了,阿兄生她气了!眼泪在眼眶打转,想着阿兄不喜欢看她哭,拼命把泪收回去,红了眼眶。
花瓶碎裂的声音刺耳热烈,仿佛一瞬间撕裂谁的心,云瓷低着头,唇色发白。
其实她是知道的,阿兄动辄不会恼怒,阿兄气性极温,软绵绵的,笑眯眯的,如今这般失控,大抵被她刺激狠了。
云瓷周身弥漫着一股惶恐,突然间,悲哀窜上心头。
她生性敏感,隐约觉察到阿兄滔天的怒火里藏着教她畏惧不敢面对的真相,她想摸摸阿兄的头,再抱抱他,亲亲他,好生哄他。
但下一刻,云瓷又清楚的知道,待肆虐的怒火在骨子里烧尽,阿兄怕是不想被她摸,被她抱,被她亲。
阿兄生起气来,远没她好哄。
云瓷唇角抿成一条线,柔情痴缠,回首,竟无处可说……
第015章
姜槐火气烧得正旺,偏偏院外连绵不绝地哭丧令她烦躁地手痒,大步迈出门,越过跪得笔直的小姑娘,径直来到门外。
门口,一溜儿乞丐睁着泪眼望向她。
“官爷,赏几个大子容我们吃顿饭吧!三天没吃饭了,快要饿死了……”女山贼谎话连篇,嘴里一串字眼吐泡泡似的往外冒。
凤城小霸王见了来人,心里一乐:这叫啥,踏破铁鞋无觅处啊!遂紧随其后,嗷的一嗓子开始哭爹喊娘,本就是纨绔里的白面书生,学啥都快。
不要钱的眼泪,满嘴虚谎,姜槐本就不悦的眼慢慢凝了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