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爷,要不要我先叫几个兄弟来守守门?”身高接近一米九的汉子,对后座的男人说起话来却是全然的毕恭毕敬。
后座只坐着一个人,他瞧着年纪也不大,一身月白的凉丝唐装样式很简单,说实话,这种衣服能穿出这等气质来的人绝对少见,穿在这男人身上,却是一股子相得益彰地服帖。他的头发全部往后梳去,露出白皙宽阔的额头,虽长得太过秀丽,却不会给人阴柔之感,甚至因为整个人太过锋利,还用一副平光的银边眼镜掩盖住了眼中让人望而生畏的冰冷。
“不必,那李六如果真的敢来,我还高看他一等。”
声音也是一般的冷淡。
那开车的汉子立刻道:“是。”
他拎起旁边的蛋糕盒子,独自下了车。
这,是三十五岁的贺望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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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曦、丁曦!”贺望岚一下子从床上惊醒,坐起身来却仍然是他孤独一人。
他似乎听到了一点声响,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跑了出去,他希望能看到那个人,结果不是。
如果是他手下那帮子人看到贺七爷的这种模样,恐怕得惊落一地的眼镜。
贺七原本在C省只排第七,做药材生意起家,为人低调,却很讲原则,在这潭浑水里简直可以说是一股子清流,可他们毕竟是走在灰色地带的一群人,这贺七自然也不会是纯良的小白兔。
但几年过去,风水轮流转,当年第七的贺望岚爬了上来,就是在整个东部都有了不小的势力,前面那些个当年横的,一个个都没落个好结局。
如今的贺望岚,已经是个跺跺脚几个省都要震一震的人物了,但他却依然独居、低调,从不讲究排场,可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个软性子,恰恰相反,这人的手是真的硬。
他的脾气不大,整日里都说不了几句话,甚至几乎没什么人见过他发火,可如今却是公认的这条道上最可怕的人物,年轻,却可怕。
走到客厅,却只是将军碰倒了猫粮罐子,见到他来了,“喵”地叫了一声,眼睛瞪得滚圆,格外无辜。
贺望岚蹲下来,觉得眼睛有点涩。
他其实搞不懂,不是觉得那个人很累赘吗,如果不是妈妈,他才不想要呆在那个人的身边呢,离开之后,他很自由,可以做想做的事业,可以不用再为他操心,不用将大部分时间都放在那个人身上。
贺望岚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在哪里,让他去做丁曦的经纪人,根本就是委屈了自己。
可是到头来,离开之后,舍不得放不下的居然是他自己。
就算是一天十八个小时都在打理生意,还是觉得空虚,以前跟着丁曦,他一半的时间都要被丁曦占用,挤出五六个小时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却依然很快乐。
丁曦爱吃的慕斯蛋糕一直是那一家的,贺望岚看向自己放在桌上的盒子,恐怕过了那么久,那个慕斯蛋糕早就化了。
他原本以为,这种空虚只是忽然摆脱之后的轻松,开始几年还好,他甚至没太在意,天天与那些个狡诈狠辣的家伙交手,他也着实没时间想太多,脑袋里盘算的事情满满的,他也以为渐渐得已经忘了丁曦。
但现在已经快九年了,势力也稳定了,他应当拥有更多的时间,偏偏非但没有真的轻松下来,反倒天天陷入了这种难以解释的焦躁情绪里。
他想见他。
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却想到丁曦应该是在国外拍戏,时差的关系,这个点的话……没关系吧?
贺望岚这才猛然间意识到,这些年里他明明已经远离了丁曦,可是丁曦在哪里,在做什么,他竟然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苦笑着看向一旁用作装饰的地球仪,白皙的手盖上去,从……这里到丁曦所在的地方,只有一个巴掌的距离,实则,那么远。
终于不再犹豫,果断打了丁曦的电话。
他已经快有五年没有见到丁曦了,上一次,还是在他的母亲冯璃的生日宴上。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个电话,就让他紧张到心都在抖,唇角却带着苦笑,那时候要离开、要分手的,不是他吗?
他是喜欢丁曦的,一直喜欢,他喜欢丁曦懒洋洋的笑,喜欢他疏阔的性格,喜欢呆在他身边,因为这个人似乎不管什么时候,都带着那么点儿快乐,所以,当初和丁曦在一起的时候,他并没有犹豫,只是又烦恼丁曦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贺望岚只是想要做自己的事业,他也是有梦想的,而不是成为丁曦的附庸。
分手是他提的,丁曦问了他三次,确认了三次。
“你是认真的吗?”
“是。”
……
“好。”
最后,他要走,丁曦甚至帮他劝服了妈妈,放他走了。
多么贴心不是吗?
电话那头终于接了起来,却是一个陌生的男音,带着说不出的疏离礼貌:“您好。”
贺望岚愣了一下,“……不是丁曦的电话吗?”
“是,但丁哥正在拍戏,恐怕不能接电话。”
“你是——”
“我是他的经纪人小俞。”
贺望岚沉默了下来,是啊,他都已经离开九年了,怎么可能丁曦还没有经纪人。回忆起来,上一次见丁曦,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虽然再怎么努力想,那人的面目仍然模糊,但是现在,是这个人站在丁曦的身后,占据了自己原本站的位置。
以丁曦的身份地位,自己不要的,却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正如丁曦,这个人这样好,除了自己,还会有很多人爱他。
贺望岚忽然很害怕,害怕现在已经太晚了。
很爱丁曦的人不止是他,而他轻易放弃,再想要找回来,却变得太难。
因为丁曦是那种看似温柔好脾气,贺望岚却知道,这人外柔内刚,性格比任何人都要坚定决绝,从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
分手,那就是分手。
再加上,九年,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时间。
“喂?”那边的小俞听到对面没了声音,疑惑地叫了一声。
贺望岚这才轻轻说:“我是贺望岚,等丁曦下了戏,让他给我回个电话,我会等他。”
“哦,好。”这个小俞应了下来。
贺望岚把自己扔进沙发里,这栋房子很大,是他自己买的,也想过当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时,当整理这套房子的时候,是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的。
结果,这时候仔细看着,贺望岚苦笑起来。
房子的装修风格是现代时尚的简约风,这其实根本不是他最喜欢的风格,就如同身上的唐装一样,虽然嘴上不说,贺望岚一向是偏爱带着古意的东西,平日里别人送他礼,若是送到合他心意的古玩,他也会感到欣喜。
这种风格,明明是丁曦最爱的,卧室的床是硬板床,因为丁曦不喜欢柔软的床垫,每次住酒店酒店的床太软他都喜欢抱着被子直接垫在地上睡,阳台的藤制摇椅是曾经丁曦说过想要的,甚至在这客厅里还有个酒柜——
贺望岚自己根本滴酒不沾,喜欢酒的是丁曦。
潜意识里,似乎他觉得自己在,丁曦也会在,这个地方,根本不像是只有他一个人住。
他和丁曦曾住在一起太久了,恐怕即便是情侣夫妻家人,也很少有像他们一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二十四个小时在一起。
所以,贺望岚会养成了很多如今根本戒不掉的习惯,有时候开着车会习惯性地侧过头去看后视镜,才发现后座上早就没了那个人,早晨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会不自觉地做双份早餐,等清醒过来才会觉得嘴里发苦,有时候睡到凌晨醒了习惯性地开始想今日行程,才猛然间意识到,他已经不是丁曦的经纪人,甚至路过那家蒙娜塔甜品店,会习惯性地买芒果慕斯,结果,不吃甜食的他已经扔掉了不知多少个化了的蛋糕。
当你照顾一个人长达二十几年,以为割裂了与他的关系以为扔掉了累赘,最后却是连自己也一块儿丢了。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更何况,贺望岚从不否认,他爱丁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