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姐听了秀眉一皱,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只作没看到,仍是板着脸等着陆宇的回答。
陆宇听得微微一愣,随即神色不改,依旧温雅地笑道:“老板说的也是,我正好找到了工作,可以搬出去了,只是没来得及和老板说。既如此,还请容我回房收拾一下,马上就能交还钥匙。”
说着又向李姐和小黑哥点了点头,转身回到房间。
郑毅并不阻止,甚至期待着他们会不会起什么争执。
李姐欲言又止,小黑哥则纹丝不动,依然沉默无声,目光掠过郑毅的身侧,跟着陆宇的背影。经过几次相遇和改观认知,他对陆宇略微有些好感,所以目光中不掩一丝纯粹的关切。
陆宇进屋,郑毅则抱着膀子斜靠门框,扭头再次注意到小黑哥的目光,见他一直盯着屋内那个必将属于自己的人,心里就老大不舒服,当即戾气十足地盯了对方一眼,随即又心中一动,歪着头打量陆宇,懒洋洋地笑道:“阿宇,跟我回去吧,别闹了行不?没有你,这几天我可是孤枕难眠呐,我向你道歉,不该冲你发火,要不我送你套房子赔罪?”
陆宇听他这般自然地叫出“阿宇”二字,忍不住地身形一顿,背对着门口闭了闭眼睛,利索地将换洗衣物装进小袋子里,把中药包、记事簿、剧本等物,连同小袋子一起,全都塞进帆布旅行包中。
他将旅行包锁链拉紧,才轻声淡淡地道:“郑二少别再开这种玩笑,陆宇身份普通,没财没色,兼且年龄小,胆子也小,可受不了这种惊吓。要找男生戏耍,想必有的是人想要排队跟你玩,何必找我这个脾气不好的?”
“哈哈,没财倒是真的,只是你说没色,那可太假了!刚才不是脱光了给我看吗?说实话,少有像你身材这么正点的男生,够漂亮,也够爷们!放在这里万一招蜂引蝶的,被人看了去、摸了去、买了去,老子可不就亏大了?”
郑毅翘着嘴角低笑,浑厚的声音有些深沉,他像一头正在巡视自己领地的雄狮,本能地要在自己的所有物上贴上标记。
然而三句话见出本色,他郑二少看上的就理所当然是他的,只要拿过来霸占着就好,哪需要什么尊重不尊重?虽然心里的情愫让他有些小心,但是这方面他的理智却是想都没有想过,所以脱口而出的言语也毫不掩饰他的随心所欲和轻视粗俗。
“闭嘴!你也够了吧郑二少!很有意思吗?”
陆宇听得脸色难看,神色固然冰冷刻骨,眼神也是深沉凌厉,周身都隐约有一种沉重压抑的锋芒!
他突然一下子变化这么大,把门外的两个保镖和李姐夫妻惊得不轻。
原本因为郑毅的话而微微皱眉的小黑哥也是一怔,眼中闪过异彩,像是这才认识真正的陆宇似的,平静的脸上难得地显露出一分饶有兴致的神色来。
——这种气势可不是随便能装出来的,别人或许瞧不出,但却瞒不过我小黑哥,这小子不会真的杀过人吧?小小年纪深藏不露,居然又让我看走了眼……
他眉头挑了挑,森亮的眼睛一时深邃莫名,目光在陆宇还显青涩的俊脸上凝了凝,继而淡淡地扫过脸色变化的郑毅,与此同时,他原本插在迷彩服裤兜中,捏紧了两名特质刀片的手也缓缓松开。
完全一副事不关己,静看好戏的姿态。
而郑毅骤然被陆宇气势所迫,第一反应不是恼怒,而是下意识的后悔:完了,说错话了,但是身旁还有别人呢,你怎么不给我面子啊?
念头闪过,然后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心底那“预知”而来的情愫再一次作怪,使他不仅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反而因为陆宇这样对他特别对待的斥责,而隐约产生几许想要亲近顺从的柔情和抱怨来!
他登时恼得一头黑线!
——草!我他妈又不是犯贱,以后真的能爱上这个凶狠的臭小子?什么狗屁灵物,什么狗屁预知,难道老子以后天天都要挨他骂才畅快?开玩笑吗这不是!
如此一想,恼恨更胜,然而眼看陆宇一把将帆布旅行包搭在左肩,沉着一张俊脸大步就要出门,他却又一下子如临大敌,条件反射般绷紧了全身肌肉。
但这样一来,他更是气疯了,猛地咬牙抓过走出房门来的陆宇的衣领,眼中充斥着狂暴嗜血的寒光,满脸戾色地骂道:“你叫我‘闭嘴’?你他妈活腻歪了!”
他的这只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但抓起陆宇衣领来的力道却丝毫不小。
陆宇沉着脸不动,任由自己衬衫的衣领被郑毅抓得褶皱不堪,他理也不理,直接从裤兜中掏出钥匙,轻轻扔给李姐,然后才转过头来,冷笑一声道:“郑二少,你不就是想玩我?行!承蒙您瞧得起,我陆宇怎敢不答应?只不过,”
他微微低头,垂眸指了指自己的腰腹,“看你的样子,似乎看上谁就将谁当做自己的所有物,那么你就不能稍稍注意一下?没看见我现在‘春光’外露了?你就不怕被别人看了去让你吃亏?”
“你——”
郑毅想抬拳打人,却莫名的下不去手,又被噎得一滞,眼光凶狠狠地顺着陆宇所指的地方一看,果然见那里因为衣领被抓起来,使得光滑平坦的小腹几乎完全袒露,现出线条隐隐约约的匀称腹肌,浅麦色肌肤莹然无瑕,单单以眼光看去都能知道那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紧实弹性。
——草,真露了!
郑毅来不及作它想,急忙将陆宇衣领放下,还伸手麻利地给他扯了扯衣角,然后扭头瞪眼,向小黑哥、李姐以夫妻及两个保镖等人骂道:“看什么看?闭上你们的狗眼,别他妈乱瞅!”
两个保镖自然是目不斜视,只当自己是木头桩子;李姐夫妻也忍气吞声,不敢招惹这个魔头。
唯有小黑哥技高人胆大,挨他一骂,沉静的神色不变,浓眉却微微一挑,瞳孔立时缩了缩,裤兜中的手指再次捏紧了锋锐无比的精巧刀片,暗暗绷紧了肌肉筋骨,便要给他个教训。
恰在此时,忽然陆宇声音一转,语气沉着悠远:“郑二少。”
场中一静!针落可闻。
听到声音的人,就连小黑哥都一瞬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声音,不像之前的温文,不是刚才的怒斥,而是一种在场众人都未曾听过的清朗、干净,带着悠悠的疏离,磁性、冷漠,而且威严……
像是从深秋的天际而来,自冬末的阳光而起,如天外神主的声音降临,让人听来竟会产生惊心动魄的共鸣,不敢心生亵渎。
便是向来自认心性坚韧如铁石的小黑哥,也不由自主地心中一跳,凝神向他看去一眼。就此一眼,饶是他见惯了世间百态,淡漠了烟雨风云,也禁不住晃了心神。
陆宇刚才被郑毅松开衣领,顺势背靠另一侧门框轻松倚着,宽肩稳稳地搭着旅行包,洁白的衬衫还带着几分凌乱,隐约勾勒出健康平整的少年胸腹轮廓和紧实瘦削的腰身,黑蓝色牛仔裤裹着结实修长的双腿,同样洁白的直板休闲鞋,一脚踩在地上支撑着身体,一脚轻轻靠着门框。
如雕塑一般寂静。
好像他往日的温雅老成,都只是一个无形的厚厚的面具,将他的举止神态尽数遮掩起来,显得平凡和刻板,不让任何人看清过他的光芒和风采,然而此时,他突然之间遮拦尽收,显出深沉如深渊的内在气魄。
不像刚才怒斥时的锋芒毕露,此刻,他明明望向郑毅,深如夜空的漆黑眸底却仿佛没有焦距,悠远地透过面前的一切人和物,威严冷漠,不带任何情愫,看着不知名的远方。
“怪不得……”
——怪不得不知哪个劳什子灵物预知我会爱上他,这他妈分明是男女通杀啊!
郑毅感觉自己一下子接近了冥冥的命数,内心的情愫和此时的情感相融,使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清傲雍雅、阳光纯净的少年,一时竟有些痴了。
“你郑二少不缺权势,不缺钱财,不缺玩物,我实在有点不明白你为什么偏要过来戏弄我。我这个人脾气不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或许就是这样才让你一时兴起,有点新鲜感?无所谓,你要玩,我陪你,只不过……”
陆宇如在无人之境,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他伸手指着自己的唇角,“这里,我陆宇这一辈子的初吻还在,心里面也还没有想爱的人,你郑二少想要,拿真本事来。”
的确刻意保留着初吻,虽然有点矫情,但即便上次将吴叔浑身上下的结实肌肉都啃咬了个遍,他也没有心情去亲吻那张陌生的嘴唇。
郑毅眼神一迷,骤然回神,转瞬间清醒,心中之前残留的不甘和别扭早已消散了大半,他目光专注而炯炯,带着霸占邪佞和小心翼翼,紧紧盯着陆宇的嘴唇,兴奋地嘿嘿笑道:“很好,你果真这么快就明白我的心思,聪明!那我现在就取成不?”
说着,再不管旁边有没有外人,径自咽了下口水,紧张压迫似的缓缓向陆宇探头。
陆宇神色不改,悠然如立山间,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那一分清贵疏离的笑意竟让郑毅不敢轻易冒犯:“只是,我陆宇虽然喜欢男人,但也不是什么货色都能让我看得上眼,所以就请郑二少你多用点智商,也多长点情商,别来那种下三滥的粗口、暴力手段,你当然敢用得起,我却不敢瞧得起。”
“你……”
郑毅剑眉一皱,眼眸邪气而深沉地看着他,继而缓缓直起身体,扯起嘴角嘿然一笑,沉声道,“你还真敢跟我较劲儿了!老子难道还比不上你表白的那个小子?不过,你这模样的确是勾人,也够个性……行,老子真有点动心了,老子陪你玩。”
伸手捏了捏陆宇的下巴,声音挑衅而低哑,他舔了舔发干的嘴角,“查你资料的时候,老子就让人将拒绝你的那个初中小子给狠揍了一顿,你出气了没?老子可从来没对谁这么体贴过,会让你有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陆宇听了嗤然一笑,继而笑容收敛,淡薄得好似将随风而散,转眼间如同云遮日月,刚才耀眼沉重的威严光华尽数消失,重又换做平日里的温文尔雅、稳重老成。
他神色平静,扭头摆脱郑毅的手,从背后门框上站直身体走出,缓缓抬眼间,双眸隐约流转出暗色年华,扫过面露惊色的小黑哥、张口结舌的李姐、和神色古怪的旅店老板……
他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一笑之中的漠然和优雅,使得本就俊雅的面容更加炫目逼人,黑如星夜的双眸亮如繁辰,晶莹剔透得像是永远不会被时间洗刷的宝石,眼中充溢着深邃的诱惑,好像能将人的魂儿都吸进去绞碎。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离去,步伐悠然而闲适;便如繁花中朗朗日月,宛似天河外一线霞光,像是踏云作歌而来的少年仙人,拂袖离去,不惹纤毫尘埃。
——要真能天天抱着这种人玩,老子这些日子受的苦就不算冤,不冤……
郑毅目光灼灼,看着陆宇挺拔修长的匀称背影,忽然觉得怎么看怎么个顺眼,不自禁地嘿嘿低笑两声,吹了一声口哨,示威般瞥了伫立不动的小黑哥一眼,然后手插裤兜,漫不经心地痞笑着,看着陆宇走路的姿态,缓步跟上。
小黑哥彻底回过神来,却依然沉默,他目送他们离开,脸上已经恢复了一如往常的沉静,浓眉却皱了皱——那小子喜欢男人?原来他是……难怪那天他和那个眼镜男下火车……
心里面一时间竟不知作何感想,是厌恶?是不齿?是惊奇?还是惋惜?亦或是其它的情愫?
他眼眸幽深,脑中不自禁又闪现刚刚那种连他都有些心悸和紧张的沉重气魄,以及那张耀目慑人的俊美面容,那样冷漠疏离的淡淡微笑……这样的少年,像是雪山巅峰的一缕晨光,清冷,高贵,纯粹。
他微微低头,顿了顿,抬头时眼睛黑亮如昔,神色沉静如旧。
他转身向李姐夫妻点头道别,紧了紧背包带子,也往楼梯行去……又要干活了,做的都是玩命的勾当,哪容他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