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毅皱眉咬牙,这些天他真是被折磨透了,此时想起来木先生的提点,眼眸闪了闪,深吸一口气,又沉戾地道:“阿宇,你记住,你这辈子都是我郑毅的人,你以前不老问我为什么缠着你?等我回来就原原本本跟你讲清楚,我最后警告你一句,我不在的时候,你也悠着点!再敢跟谁亲热,老子回头就把你锁起来跟你玩真的!别他妈当我爱你就跟我蹬鼻子上脸!”
声音浑厚低沉,语调刚硬十足,说完却匆匆挂上电话,皱眉沉思,心里略微有些不安:又凶他了,没事儿吧?那姓木的老杂毛可别害我……
陆宇无声地听完电话,怔怔地收起手机:这场闹剧终于可以暂时收场了?我也可以暂不离开了?趁着这段时间,再找找青铜酒樽吧。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继续过日子呗,瞧这闹腾的。
……
陆宇感觉着,好像自己灵魂重生后就开始期待和向往的平静生活终于真正来临了。
一个星期,少了郑毅的耗磨,没有小黑哥的电话,连陆家那位生身之父来班级找陆兆青都没有理睬他,只有许秧姐和梁逢偶尔打电话来聊一聊天……时光越发平淡轻松,也过得越发快速。
小黑哥的确有很久没打电话来报平安,音讯消弭,好像整个人就此彻底与他断了联系,天南地北双飞客,海角天涯,相遇了,又走了,不再有任何牵扯。
陆宇有时拿起手机看时间时会想:那家伙不是说不是去盗墓?他保险箱还在我这里呢,不会那个保险箱就是他当成报恩的东西吧。
他翘了翘嘴角,无声轻笑,却没有回拨询问的动作,连一次短信都没有。
他生活依旧,连压在丹田内死死克制的邪气都被他内息缓缓耗磨着,他想:一个人过,也挺好。
可郑毅又给他意外。
郑二少一个人穿着连帽外套,敲响他的门,等他开门,闪身走进来直接把门关上,转头死死盯着他,眼眸漆黑深亮,声音浑厚而磁性地说:“阿宇,我想死你了。”
陆宇抱着臂膀看他:“有事儿说事儿。”
郑毅一阵气馁,但想到自己温柔过头,便沉声低笑:“先亲一个再说。”说着,臂膀如钢般紧紧搂过陆宇的肩膀,往他脸上蜻蜓点水般轻轻亲了一下。
然后不等陆宇推开他,他自己松开手,心情小小回升一点,手插裤兜,笑道:“我想了几天,又请教了别人,感觉出国之前还是跟你说清楚才最妥当,别又生了什么变故。”
说着,笑容便缓缓收敛,“而且,你我再折腾下去,真的越来越远了,我这回跟你说的事儿,本来不能为外人道,我也本想一直瞒着的,现在却也不得不说了。”
他语调越发认真,带着近乎恳求的诚恳,“阿宇,我说出来,就是我的‘破釜沉舟’,不管你对我多么排斥,都请你尊重我的秘密,行不?”
陆宇听得暗疑,不动声色地擦了擦脸上被他亲过的地方,转身坐回沙发上,拿起苹果继续削,头也不抬地淡淡道:“说。”
郑毅对他的态度见怪不怪,都习惯了,也不以为意,坐到他身边,双肘抵着自己的膝头,伸着大手搓了搓脸,低头微叹了口气,沉沉缓缓地道:“阿宇,我说了你别笑,都是真的,比真金还真,以前我也不信,可轮到自己身上,由不得不信,也由不得抵制,我纠缠你,也是没办法。”
他咬了咬牙,心底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不见,伸手轻轻揽住陆宇的肩头,“阿宇,下面我跟你说清楚,你别怕,信我点,无论有什么事情,我都替你挡着,无论什么命啊数啊的,都有变化,我有信心去改,这句话你先记着,这是‘大前提’。”
陆宇微微蹙眉,把削好的苹果放到托盘里,把水果刀放到茶几下,擦了擦手,略显不耐地道:“直说。”
郑毅看着他,浓黑剑眉下,一双深沉黑眸专注炯炯,掩不住里面发自内心的柔情:“我两个多月前,还不知道世界上有你这么个人的时候,就做过一个梦,不,是连续十多天做过一些梦,”
陆宇眼眸一缩,心头也莫名地一紧,擦手的动作缓停下来:“什么梦?”
郑毅厚着脸皮揽着他,回忆起那些赋予他突兀情愫的混沌梦境,直至现在也不清楚内容,摇头道:“我记不得。”
又想起最终那幅终结符画面,画面中坐在血泊中毫无气息的男人,分明有他熟悉的拥抱,有他熟悉的双唇,却再不能抱他,再不会吻他,阴阳两隔,生离死别,他心里忍不住地一痛,有些喘不过气来的发闷,眼圈也瞬间红了下来。
他以前每次不经意地想起那副场面,都会刻意的逃避,省得心里头难受。
此刻不得不认认真真地去回想,不得不仔仔细细地去记看,梦里那人与眼前近在咫尺的陆宇重合,看着眼前活生生的陆宇,陆宇还年少,阳光俊朗,实实在在地活在他面前,近乎失而复得,却渐行渐远,一瞬间甚至不知是经历过还是梦里所见,更加重了一种世事弄人的伤情。
片刻他才缓过神清醒,连忙低头,声音低哑地勉强笑道,“梦里的内容我都不记得,只知道每次在梦里难过,难受得不行,醒来的时候常常都不知什么时候哭出来,那时候……”
他顿了顿,低着头,仿若不经意地轻轻蹭了蹭眼角,把当时自己的暴怒无措,最初怀疑有人给他种蛊算计他,又四处寻医问药求神拜佛,最终突然从梦里喊着一个名字惊醒,才知道所有的梦都是围绕着一个叫“陆宇”的人转……种种情形,连带着日后不甘不愿的纠缠,不知不觉的深陷,都没有隐瞒。
他原本早就在肚子里打好了草稿,决定说个七分,再把自己说得悲情一点,但是现在一真正打开话头,面对的还是梦里的陆宇,他的坦白便更像一种语气飘忽的自语,“然后,我才突然知道,你在我的梦里死了……”
情感来得太真实,伤痛来得太催人,让他一晃神就不小心模糊了梦中和现实的界限。
71、第七十一章
郑毅自说自话,他并不记得混沌梦境,说完自己当时的反应和最后那幅令他控制不住流泪的画面后,又把自己从梦里知道“陆宇”这个名字时,竭力以此为线索,顺藤摸瓜才勉强回想起来的梦里一分情形,隐约极其珍惜地细细地说。
他沉浸在胸中翻腾的情感中,浑厚的声音有点哑,连自己什么时候停下来的都不知道。
然后突然从怔怔中警醒回神,急忙转头去看陆宇。
陆宇也在看他,但出乎他意料的,往日里理智淡泊、平和温雅的陆宇,此时竟也听得怔怔然失神,俊朗精致的面庞有着朦胧的恍惚,漆黑晶亮的眼眸也晃无焦距,这么注视着他,让他心里不安。
郑毅勉强显得轻松地笑了笑,正要说话,眼眸一扫,才发现陆宇一双拳头握得指节发白,手臂也微微颤抖,这才恍然明白他是在强忍着。
“阿宇?”郑毅没来由一慌,连忙抬头,试探着搂抱住他低声呼唤,“阿宇,那是梦,就算是预知的命数,也是可以改变的,我怎么可能会让你被人害死?你信我点,只信我一点就好,你别怕,什么我都替你挡着,先前我不是跟你说了,这是‘大前提’……”
陆宇仍是怔怔地看他,看着这么没有焦距,却偏生让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认真和仔细——似乎,是在辨认和区分什么。
郑毅浓眉微皱,把他抱得更紧了些,浑厚的声音更柔:“别怕别怕,那只是梦,不知真的。都怪我,梦里肯定是我错了,要不然怎么那么没来由的痛悔,我以后死了心地待你,绝不让你受一丁点儿的委屈,唉,阿宇,你信我点行不?”
陆宇听了,眼底逐渐凝眸,上辈子临去之前最后看到的郑毅面容,与这个年轻而近在咫尺的英俊容颜重合,他低低笑了一声,笑没有达到眼底,有些干远,郑毅瞧得清楚,见他不仅没有厌恶排斥嘲笑害怕,反而……有些莫名萧瑟的悲凉?
“郑毅。”陆宇任他抱着,只看着他低声说,“你爱上我,就是因为这个梦?”
郑毅一听他问就感觉不好,暗自抓耳挠腮,却也知道说谎话肯定瞒不过,便实话实说:“最初缠着你,心头感情的确是这些梦强加上来的,可是后来我越来越对你有好感,虽然有梦的缘故,但现实才是最真切,总要有现实中我对你的好感为引子,这些感情才能成真的,要不然,我顶多来个神经分裂,怎么可能拿你这么没办法……”
陆宇伸胳膊挡开他,往后仰着靠坐沙发,抬头悠悠地看着天花板,道:“这些爱不爱的,都别说了,事已至此,具体缘由是什么又能如何?你向我坦白,我也不隐瞒你,在遇到你之前,我也做过一个梦。”
“什么?”郑毅眼眸一缩,惊得呆滞了下,继而心里头那种野兽般的直觉让他更感觉不安,他下意识地沉声低问,“你的是什么梦?”问完却又隐约后悔。
陆宇看他这番神态,嘴角微微地勾起来,不明意味,苍凉飘忽,坦然说:“我的梦和你的大概一样,但我与你不同,梦里面发生了什么,我记得清清楚楚。”
他从刚才失神中清醒回来的眼眸净澈一片,轻声说,“你查过我的资料,知道我来X市之前是什么样子,难道不奇怪我为什么与你所查的人那么迥异?黄粱一梦,梦里十年,再幼稚的人经历过那些事情也足以变得沧桑,何况是我。”
郑毅心头猛跳。
又听陆宇近乎寂静地说:“有人说,人的梦,梦到的都是上辈子,你信不信?”
郑毅听了一刹那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自突然暗呼不好!
至于为什么突兀地感觉到不妙,他自己也想不明白,只是瞬间控制不住地心慌,直觉不能让陆宇说出来,一说出来,恐怕两人真的再无可能了!
他看着陆宇,这样的陆宇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那是一种平静的决绝!
这样的决绝,不容反悔,说出之后,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他一时间心慌意乱,连对预知命数的期待都消减了下去,只自喉咙干涩,懊悔自己不该来坦白,果然被那个姓木的老鬼给害了,他咽了咽唾沫,压不住紧张地打断陆宇正要说的话,勉强笑道:“别说了,我不信。”
陆宇专注地盯着他:“你之前还说由不得人不信,这会儿怎么又要变卦?你就不想知道梦里面发生了什么?在梦里头,可是我追的你。”
郑毅愣住。
陆宇似是再不愿隐瞒什么,盯着他低声道,“我那时阴冷偏执,自不量力,控制欲、征服欲又都正是升腾旺盛得吞没理智的年纪,遇到你,你正是我那种情形下的克星。你蓬勃高傲,气势逼人,我死心眼儿地爱上你,你也对漂亮男生有那么点兴致,但谁先爱上,谁就先输了。你虽然不懂情,却暴躁狡猾,好似急切,又什么都不做,只似有情似无意,用与敌人勾心斗角地心态对我,一个若即若离就让我追你追得辛苦。”
郑毅听了只觉荒谬,心道:我这会儿可没敢把你当敌手,你现在再追我啊,我保证能乐死,把你当祖宗供起来都行!
他咽了口唾沫,不自觉地听下去。
陆宇轻轻地似笑非笑,又说,“我也知道你一直在戏耍我,我们之间恐怕是没什么可能,于是我在一次拼死帮了你之后,心想这也算是从危难当头救了你,然后头脑发懵,骗你说我愿意然你上,紧接着却对你施针暗算,把你制服之后绑了起来,反过来上你的时候,你对我怒骂不停,那眼神红得跟狮子似的,是真的要杀我啊,我当时死命地干你,甚至都有种视死如归的念头。”
郑毅一愕,登时有点不自在,想一想那种情形,心头又是慌又是臊,又是不甘愿,却又恍惚有种抑制不住的甜蜜感,他脸皮有些涨红,嘴角却刻意痞痞地笑:“阿宇你梦到的旧识那种事儿?”
说着,看到陆宇淡漠的眼眸,突然清醒过来,明白自己又被他几句话给绕了进去,连忙道:“别说了,我也不大乐意听,也不怎么相信,而且,嘿,今天实在有点晚,咱们毕竟还没在一起,我还是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