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严肃的话题结束后,即便是帝国的内阁成员,也喜欢谈论轻松一些的话题。
“听说新皇妃宴会结束后不久离开了首都,这个消息确实吗?”
“是的,陛下送了一个小星系给新皇妃,这是帝国的传统,新皇妃应该是迫不及待想要看一下吧。”
“但是半年后就要举行婚礼了,这段时间新皇妃不应该离开首都。”古板的格力侯爵显然对新皇妃的这个行为有些不满,但也仅此而已了。
雷夏特伯爵对这个话题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只是沉默的一边走,一边听着同僚的谈话,这个新皇妃的行为,与他的出身一样,同样带有浓厚的平民气息,与帝国的旧式贵族阶层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前往德科星系,舰队编制竟然不是皇室的规制,而是采用了帝国校级军官的编制。
帝国校级军官的编制?
雷夏特伯爵突然停住了脚步,随即摇摇头,虽然出身军队,但商平的军衔只是皇帝的授予,并未涉及军功。难道还真的要帝国的皇妃率领舰队去为帝国开疆拓土吗?肯定是他想多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银河历一一二九年七月,德科星系的主星德科,迎来了有史以来最闷热的夏季。
由于包裹着行星的云层被激光炮损毁,原本的季节被打破,春季与秋季再不分明,一年之中似乎只剩下了酷热的夏季与严寒的冬季。星球上百分之八十左右的土地都化为了荒漠,尽管激光与粒子武器造成的辐射已经大大减弱,这颗星球仍可称之为不折不扣的死星。在新任领主的舰队抵达之前,除了半岩石化的沙漠荆藤,这里根本找不出一丝生命的痕迹。
要想恢复德科往日的生机,至少还需要二十年的人工修复。不过,德科的现任领主是索兰二世的准皇妃,作为皇妃的星系,自然不能是二十年的不毛之地。因此,这个时间,将被大大缩短。
德科的领主府是一栋灰白色的巨石建筑,就建筑本身而言,除了象征领主权威的立柱及高高的穹顶,实在找不出一丝代表黄金帝国上次贵族的奢华之美。地面上的建筑平凡无奇,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实际用于办公的房间,都位于领主府的地下九层中。这并不是现任领主商平授意建造的,而是德科的前任领主留下的,或许这位参与了帝国边境叛乱的领主,早已经对隐藏的阴谋惴惴不安,终日生活在地下的阴暗处,才能获得一丝安慰。这一切,却让商平省却了很多麻烦。毕竟,短期内,在环境恶劣的德科,还是生活在地下舒服一些。
在商平之前,历任的德科领主都是大贵族,甚至有血缘淡薄的皇族,期间却有一百三十八位领主及其亲属因叛乱被送上了刑场。
商平踩着被掩埋在黄沙下的台阶,宽宽的石阶,染有无数征服者的鲜血,如今,都不可寻了。
有朝一日,他是否也会躺在这样一阶通往权力殿堂的石阶之下,被人踩在脚底?
正午的阳光炙热烘烤着大地,领主府的大门随着主人的抵达开启,又关闭。在这栋庄严,却显得封闭的建筑内,年轻的黑发领主走在长长的走廊上,他的每一步都像是事先测量好的一般,崭新的棕红色地毯掩盖了脚步声,他穿着银色与金色交织的帝国军装,炫目的宝石领章标志着他的少校军衔。
最终,黑色的军靴停在了走廊的尽头,两扇厚重的大门开启,门内外的四名卫兵同时对他行礼,门后是长长的传送桥,直接通往地下的领主办公室。在商平踏上传送桥后,卫兵谨慎的关好大门,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同领主府厚重朴素的外观不同,领主的办公室布置得十分舒适。商平的侍从官换掉了原本华而不实的装饰物,那些冗繁的蕾丝窗帘也被扫到了垃圾回收站中。据商平所知,德科的前任领主是一个外表粗犷,以战功闻名的大贵族,但他却喜欢蕾丝窗帘以及点缀着宝石和水晶的天鹅雕塑?对此,商平表示无法理解。
腕上亮银色的手环时刻提醒着商平身为准皇妃的身份,当然,跟随他一同前往德科星球的侍从官也如明灯一般,时刻照耀着商平前进的方向!原谅他偶尔的胡思乱想吧,毕竟没有人会在一天的忙碌之后,仍被时刻提醒保持礼仪还能冷静如初。
不,皇帝陛下可以!
商平无奈于侍从官的回答,只能瘫软在高背椅上,刻意忽视侍从官不赞同的眼神,略显粗鲁的扯掉了领章,解开了领口,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
他是外星人,和这群帝国人沟通无能!
他现在走路都已经可以用尺子测量了,拜托不要再用礼仪折磨他可以吗?作为一名军人,打仗还需要讲究礼仪规范吗?
“阁下,您的身份,并不止于军人而已。如果您一定要这样诋毁自己,那么,卑职将不得不惭愧的请远在首都的宫廷礼仪官大人前来德科了。”
“你威胁我?”
“不,卑职是在提醒您。”
侍从官无比标准的弯腰行礼,起身之后,戴着雪白手套的双手轻拍两下,侍从与侍女鱼贯而入,捧着标准的皇妃常服和精美的首饰,“那么,尊敬的阁下,让我们开始今天的课程吧。作为一名皇妃,您需要时刻注意自己的仪表以及着装规制……”
商平嘴角抽了抽,努力坐正身体,如果这是宫廷礼仪官对自己的报复,那他只能接受!他现在仍对礼仪官阁下黑如锅底的脸记忆犹新!
跳舞课程蒙混过关是情非得已,宴会之后离开首都也经过了索兰?艾德里希的同意,这让认为自己突击教育失败的礼仪官阁下大为恼火,他无法离开伊凡夏宫,却派来了侍从官继续商平未完的课程,而商平没有任何借口拒绝!身为准皇妃,距婚礼只有六个月的时间,他既然不能留在首都接受礼仪官阁下的“再教育”,就不可能拒绝随身的侍从官。
礼仪官阁下的话表达了他无比坚定的决心:“我的尊严,不能容许帝国历史上出现一名连社交舞都不会跳的皇妃!这是耻辱!”
“难道打仗也要带着侍从官吗?”
商平曾经通过光讯向皇帝抱怨,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皇帝陛下用沉默的笑容回答了商平的问题。
好吧,他忍!
在脑中将德科的舰队人员编制重新梳理一遍之后,侍从官终于结束了今天的课程。至于商平听进去了多少,天知道。比起礼仪和皇妃着装,他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
希德?霍尔少校原本服役于伊达少将的舰队,此次被拨至商平麾下,随同前往德科。刚开始,他是不太情愿的。作为一名出身征服星的校官,从普通士兵累积战功,升至少校军衔,在庞大的帝国舰队中并不少,但能成为皇帝嫡系舰队中的一名分舰队指挥官,则是凤毛麟角。作为一名军人,希德?霍尔渴望着鲜血与战场,由于在之前的边境平叛中表现出色,他很可能马上被授予中校军衔。就在满怀期待,希望能够在升职后于舰队中更进一步时,他却突然接到了一份调令,看过调令内容后,希德除了愕然和恼怒,再也剩不下其他情绪了。
就像一同被调进德科星系舰队的其他同僚一样,希德?霍尔感到有些心灰意冷。德科星系是索兰二世陛下送给新皇妃的礼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既然是皇妃的舰队,那么,开赴战场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皇帝陛下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妻子到战场上厮杀?如此,这些渴望军功的帝国军官,都在暗暗思索自己是否得罪了上司,才会被提前派到德科星系“养老”?
虽然并非所有被调往德科的帝国军官都是这种想法,但终究还是占了大多数。
商平察觉到了这种情绪,虽然只是在小范围内蔓延,但也引起了他的警醒。这种懈怠的情绪,对一支军队来说,是很可怕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向索兰?艾德里希要来这些帝国军官是给自己帮忙的,不是来添乱的!如果这些家伙还不能清楚自己的定位,那么,他就让他们清楚!
一万三千六百七十八名军官的资料都已经深深刻在了商平的脑子里,除非这些人都能够踏实的在舰队中服役和工作,否则,商平宁可将他们再送回给皇帝!
希德?霍尔少校,这名同商平军衔相当的帝国军人,在抵达德科一个星期后,走进了商平的办公室。
商平仔细打量着他,同黄金帝国人相比,出身征服星的希德少校身高略矮,但肌肉结实,脖子粗壮,显得十分魁梧。面貌并不英俊,却有着军人的精悍,浓浓的眉毛下,是一双深黑色的眼睛,嘴角紧紧的抿着,没有人会怀疑,这是一名身经百战的军人。
“希德?霍尔少校。”
“是!阁下,有何吩咐?”
希德?霍尔少校的态度,让商平有些恼火,显然,这名少校只是将商平当做了帝国的皇妃,而不是他的直属长官。压抑着怒火,商平双手交握,支着下巴,微微笑着说道:“今天召您前来,只是想同您确定一件事。”
“是的,您请说。”
“您还想留在德科舰队吗?”
“属下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商平收起了脸上的笑,目光变得凌厉,仿似利刃一般扫过希德?霍尔,在这样的目光下,饶是希德?霍尔,仍忍不住绷紧了神经,“我以为您的表现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
“……”
“您似乎已经忘记了一名军人的职责,您对皇帝的调令抱有怀疑,甚至对我本人,”商平顿了一下,看着希德?霍尔,并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您也抱有极大的不信任,甚至是敌意。您认为在我的舰队中将毫无作为,您,以及您‘志同道合’的伙伴们,认为我,将成为诸位仕途上的绊脚石!”
“不,不是的!”
“不必急着否认。”商平的语调没有太大的起伏,却让希德的额头冒出了冷汗,“或许在您的眼中,我只是依托着皇帝的宠爱,才得到了少校军衔,才成为了德科的领主。但,那又如何?这就能成为您罔顾职责的借口吗?”
“阁下……”
“希德?霍尔少校,如果您对留在德科舰队中是如此不满,我将您送回首都,如何?至于回去之后,您和您的同伴将会有何种下场……既然别人不让我好过,我自然不会让别人好过。您说,这是不是最让人信服的真理呢?”
希德?霍尔已经无法保持冷静,他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为是多么的愚蠢!眼前这个黑发少年,是皇帝的皇妃,但他也是德科的领主,自己的直属上司!自己竟然敢用轻慢的态度对待他的命令,不是找死又是什么?!没有一名领主会对三心二意的士兵授予信任,死亡或者是流放,将是愚蠢者最终的归途!
终于,希德?霍尔少校弯下了腰,低下的高昂的头颅,单膝跪地,“前宽恕我!领主大人!我发誓,将向您奉上所有的忠诚!”
商平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擦着军装上的袖扣,贝壳似的指甲同镶嵌在袖扣上的宝石相映成辉,办公室内没有其他声响,只有希德?霍尔不再高傲的声音与汗水滴落的微波。
“您的忠诚,有些廉价。”
“阁下!”
希德?霍尔的脸倏地涨红,他同商平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商平在嘲讽他之前的不自量力与清醒后为保命的屈服,作为一名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军人,这个嘲讽的确让希德有些下不来台。
好在商平只是点到即止。
“请起来吧,少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