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往后一仰,躺在湿漉漉的岩石上,疲惫酸麻的四肢也舒展开来,他低低的笑。
果然在没有人的时候,他能笑得出来,完全没有负担,也不会难受。
末世里,该是活一天算一天,不能活就干脆点一头撞死,之前那些纠结,果然还是脑子糊涂逻辑混乱,在这样的荒岛上,命运可没有扔给他一条名为希望的绳索。
夏意累极,就那么躺在哪里,迷迷糊糊的再次睡着了。
细雨并没有下多久,天亮前就止住,倒是起了风,海浪的声音规律而单调。
夏意被阳光照醒了。
衣服与头发上的雨水都被晒干了,伸手往额头上一摸,没觉得特别烫手,当然为了防止手也很烫,他还特意爬了几步,并没有头晕目眩的感觉,相反因为后半夜他睡得很熟,现在精神充沛。
这也太没道理了。
就算雨水没有辐射,淋雨露天睡一夜,不高烧也不难受,那得多强的体格?
夏意唯一觉得不舒服的就是,他饿得难受,胃都在抽搐。粗粗算起来,他大约有一天两夜没吃过什么了,除了昨天游到这个岛上来时,硬着头皮掰开的几个贝壳。
夏意很少吃海鲜,就算吃,也是清洗好的,哪里有直接给个贝壳掰的经验,掰开之后其实是傻眼的,因为不好分辨啥能吃,啥不能吃,只能粗粗分辨下,将靠近贝壳口处的黑黄色杂质扔掉,然后剩下来的肉实在没几口,而且难吃得他差点吐。
但是,有个问题,他必须正视。
这是个荒岛。植物?有,枯死的。
考虑下挖树根的可能性后,夏意只能往海边走去。
在靠近海岛的海底礁石缝隙里,生着的那种紫红色海藻,如果他没记错,好像是石花菜,夏意对图象的记忆力与正常人深刻得多,患自闭症的人往往都会这样,他们会将一个词具体到一张清晰的图象来记忆,他们的自我世界,并非遵循着文字的逻辑。
石花菜,好像是一种凉拌菜吧,某家酒店里吃过。
希望它生吃的味道不要太苦太涩。
夏意是用最快速度跑到海边,然后没入水中的,今天的阳光虽然不像昨天那么炽热,但还是少晒比较好,回忆了下昨天来的路上,所看见的海底景象,夏意就忍不住用手揉了下隐隐作痛的胃,他至少还需要游一个小时,才能看到那种海藻,这还是建立在他不迷路的前提上。
夏意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不能用了。
手表,手机,没丢在海里的也随手丢在了岩窟中。
他之所以穿着衣服游泳,还是考虑了下辐射,关于他昨天怎么游了那么远的路,到现在他还没想通,难道就像有人说过的那句话一样,每个人都有出众的天赋,不是你平庸,而是那样天赋,可能到死你也没有施展它的机会。外国多音乐神童,但中国的孩子,有多少人能在年幼时接触钢琴,他们有的只是数不尽的兴趣班。有的人擅长唱歌,音域广阔,但是他一辈子都是街边卖菜的,没人去欣赏他…
难道他的天赋就是游泳?
夏意觉得这个推测荒谬极了,他对物体位置的判断都经常会错误,所以不能开车,因为他不能正确将车恰好倒进狭小的停车位。这点还表现在他从来不能准确的投出三分篮,埃斯博格综合症的表现之一,就是需要手眼协调的运动差得异于常人。虽然夏意还没严重到推超市购物车都能撞到前面人的地步,但是游泳?
绝对天方夜谭!
他心不在焉的时候,蓦然惊觉,好像有很久没浮上海面换气了,胸口没有憋闷,倒是胃痛得他冷汗直冒。
夏意浮上海面,深深吸了口气,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不过他没有时间仔细琢磨这回事,因为不远处的海底,已经出现了成片的紫红色海藻,随着水波的微微起伏,这让一个眼睛都饿得发花的人还怎么能想到其他。
这一路上,也不知道他是倒霉,还是别的原因,居然连贝壳都没看到一只。
这片海域仿佛真正的死地,安寂异常。
海藻的根并不像陆地上的植物,它们多半是依附在岩石上,只是为了不被海水带走而已,所以夏意要拔起它们并不费力,至少比掰贝壳容易得多,丢弃稍微粗的主干,只捋下细小的尖端,夏意粗粗咀嚼了几下,还好,没难吃得无法下咽,只是有点咸。
夏意随手拽了一大把,然后准备浮上海面时,眼前忽然有银色鳞片的光芒一闪。
那是,鱼?
——这是一个饿得只能吃海藻的人,要理解下他看见鱼尾鳞片的惊怔欣喜吧= =
夏意迅速回头,但他只看见了漂亮的银色鳞片,在海水中轻巧的一拧,从那淡银色的半透明鱼尾看来,这还是一条很大的鱼。
夏意终于后知后觉过来:
这么大的鱼,谁吃谁啊?
他立刻往前游,并试图调转方向,但无论他怎么转身,水流激荡,都最多只能看见若隐若现的鱼尾,夏意连说服自己那条鱼已经游走的可能都没有。
一条可能有人那么大的鱼,始终游在你身后,诡异的看着你,还能是为什么?
夏意毛骨悚然,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往海面上游去,如果他刚才换气的时候没看错,一块约几平米大小的礁石就在距此十多米远的海面上!
他绝不想成为一条鱼的午餐。
第13章 到底谁倒霉
在海里,能长到成年人大小的鱼类并不少见,生性凶猛的也绝对不止鲨鱼。
夏意感到恐惧的是,也许这片海域的生物不是死于辐射,而是被——
在辐射如此剧烈的地方,出现啥异变的凶恶怪物都不稀奇,事实上他怀疑那只庞大的海怪就是这么出现的,一只章鱼能变成那样,寻常鱼类?本来就凶残的大白鲨呢?
夏意的手在碰触到湿漉漉的礁石时,迫不及待的一使力,想借此攀上岸,因为慌乱他竟没有抓住,又摔进了海里。
就像被海草缠住一样,夏意如何奋力试图浮上水面,都觉得无法动弹。
惊骇中他猛地扭头,却没有看见银色的鱼尾,身侧也没有出现任何东西,但是看不见,才最令人恐惧。
阳光虽然很好,海水也很透彻,但透过这一层层水波的折射,许多东西夏意隔得远了都不能看得清楚,事实上如果在海里长期潜游而又没点眼药水和戴护目镜,对眼睛的伤害非常大,可是夏意没有游泳经历,他完全不知道这点,这时候他就觉得眼前的光让人不舒服。
光当然不是透明的,而是彩色的,它偶尔在折射时发出的绚丽光辉绝对让人着迷。
夏意却僵硬了,他头顶上那片海水,居然变成流转着各种颜色的巨大凸镜,简直比万花筒还精彩,紫蓝黄绿一道道随着海水的波纹,飞速滑过。
他猛地眼前一暗,仿佛一道垂帘哗啦落下,将海水隔成道道虚影。
这不但是视觉上的,也是感觉上的,夏意眼前发黑,手足无力,本来不憋闷的胸口又开始刺痛起来,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他下意识的想大口喘息,却呛进去好几口海水。
就在这个时候,夏意整个人被猛地一扯,他模模糊糊垂着头,只看见了紧紧拢住他腰的手臂,细长苍白,手腕与手肘上好像有半透明的银色薄纱,那是衣服的残片吗?
夏意晕过去了,所以他没发现,那让他觉得眼前一暗垂帘状物体是无数条触手。
而为了将他救出来,那条人鱼直接用手臂撕扯掉了笼在夏意头上的一排触手,这些拖曳如垂地帘幕的长长银须在海水里翻滚,紧跟着海水中像万花筒一样的巨大凸镜猛地一歪,一半侧翻掉了,这时它的真面目才显露出来。
这是水母,非常大的一只。
空旷的海域里,属于海怪的次声波正激烈的回荡,夏意的身躯抽搐了一下,他模糊的感觉到前额上有无数根针扎入般的剧痛,逐渐的,他听到了不同于海水的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分明。
可惜夏意不能理解这种规律排序的声波语言。
——我的触手啊啊啊,我的平衡!!
这只可悲的霞水母侧翻在只有七八米深的海水里,它最顶上伞状体就有六米左右,而触手更是长得吓人,一眼都看不到头,原来是缩着的,放落下来就好像晚礼服裙摆,拖曳了好长专门来扫地,呃不扫海底了。它奋力游到如此浅的海域,估计就够憋屈了,现在…
可惜罪魁祸首完全不理会它。
“哗啦。”
人鱼将夏意推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