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率确实不错,是不是?”顾沉舟说,“消息灵通和手腕高超,贺少当时两个都选了。”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贺海楼说,“清泉村也许在刚刚发生泥石流的时候就通知县里了。”
“然后顾一康在凌晨十二点到第二天六点之中做好了一切调配工作?”顾沉舟淡淡笑道,“效率也够不错的了。对了,他的孩子在五年前就送出国了,妻子每年出国三个月照顾孩子,平均每三个月会出去呆上一个月。”他轻轻地唔了一声,摊摊手说,“确实都是小事,是吧,贺少?”
“但似乎这些小事指了一件大事。”贺海楼说,“不过我现在又有一个疑惑了,不知道顾少还愿不愿意帮我解答?”
“贺少不妨说说。”
“这位县长就是顾少来这里的目的吧——顾少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么多?”
“贺少刚才不是说了吗?会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我的魅力,”顾沉舟一笑,冲贺海楼举杯满饮,“一点消息不值当什么,好歹不能叫贺少失望不是?”
一杯喝完,顾沉舟率先离开。直到顾沉舟的身影消失在街头的拐角处,贺海楼还坐在原位。
他发现自己这几次和顾沉舟见面,似乎都是顾沉舟先说“失陪了”……
对了,还有刚刚的对话。他暗自想到。
一个有力不往官场上使,特别关注清泉村,还早早找了退路、把老婆孩子全送出国的县委书记?
这简直跟夜里的亮灯广告牌一样显眼了!
时隔七天,贺海楼再一次驱车来到清泉村。
一个星期的时间,清泉村似乎已经完全摆脱了那天晚上泥石流所带来的影响:开裂的房子墙脚重新修葺,被泥土淹没的田地平整完毕,几只公鸡和看院门的大黄狗一起在村子的小道上来回踱步,或悠闲或骄傲,相处和谐。
贺海楼开着自己新提的越野车来到村尾的两棵枣树前。
上一次泥石流里,停放在这里的白色轿车连同其中一棵断了树在清理泥土时,都被统一运走了。贺海楼停好了走下车,村里的小孩子就像上次他来的时候一样,躲在大人的身后睁大眼睛朝这里看。
七天里面两次。
贺海楼略有不快地想。
平均三天半一次,他还以为自己至少十数年内不会再回来这里。
第一次是因为顾沉舟要来这里,他以为对方是来探他的底,所以跟了过来。
贺海楼娴熟地在山路中穿行,进山的时候有几个村民朝他叫着山上危险,但都被他漠视了。
第二次呢?是因为顾沉舟的话头指向这里……
想到这个,贺海楼发现自己更不快了。但他确实——确确实实——有些兴趣。
十六年爬到县委书记位置。
受灾后第一时间反应。
是村民及时联络县里?
或者是县里及时了解到了这里的情况?
为了什么呢?
顾一康对清泉村的特别关注是为了什么?
或者,他特别关注的,是青乡山……?
十八年的时间,这里变了又没变。
树木,花草,小道,溪流,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但其他的——那些留在他记忆里的蜜蜂的巢鸟类的窝,曾经在山上漫步过的一对野生鹿,他埋自己玩具的秘密基地——一棵内部被蛀空但枝叶还丰茂的榕树,全都不见了。
他越走越快,脚步越来越轻,笑容越来越盛。
一直到他来到自己的目的地,在本不该出现别人的地方,看见了最不应该出现的那个人。
顾沉舟。
他停下脚步,脸上还带着笑容,眉心却不经意朝中间聚拢了一下。
“顾少?”一句话说出,贺海楼已经恢复过来,他看看周围,“我发现最近跟顾少真的很有缘——顾少是来这里野游的?”
顾沉舟弯唇笑了一下。
这是一处靠近山壁的地方,偏离正常的上山路线,好些地方需要攀爬才能越过,因此顾沉舟靠着的山壁旁边那个被草木遮挡住的山洞非常隐蔽,如果没有认识的人带路,根本不虞被人发现。
“贺少真爱开玩笑,”顾沉舟说,“我是特意过来的,难道贺少不是?”
这话……比之前直白好多。贺海楼忍不住看了顾沉舟一眼:“准确的说是顾少想让我过来看看。”
顾沉舟承认:“就算如此。贺少想不想看一看?”
“既然顾少都来了,不如由顾少直接说说?”贺海楼确实是为了顾沉舟的话头来的,但顾沉舟既然站在这里,贺海楼又突然不想进去看了。
顾沉舟笑笑,突然抬头看着天空:“贺少说今天会不会再下一次雨?”
再下一次雨?
贺海楼下意识抬头看着天空。
“然后再来一场泥石流。”顾沉舟淡淡说。
这句话让贺海楼想到了一个可能,脸色倏地阴沉下去。
顾沉舟抬起手,抛了一叠绿色的东西给贺海楼。
贺海楼没有动,那叠绿色的东西就啪一声掉到他面前的地上。
一叠五十元钞票。
顾沉舟又掏出一叠,顺手从其中抽出一张打了火点烟,然后随手丢在地上。
几次接触,贺海楼清楚顾沉舟只有在心情非常不好的时候才会掏出烟来。
“做假钞?”贺海楼说。
“几个亿吧。”顾沉舟神情平淡。
“七天前的泥石流……”
“炸山。”顾沉舟回答,“这位县委书记对考察团的到来感觉非常忧心,于是想了个法子让考察团主动离开——效果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