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一直到金乌西垂,满天星辉散落大地,他才闻着烤肉的香味,从黑沉沉的睡梦中清醒过来。
一旦清醒,之前的记忆就如潮水般涌回。
贺海楼记起了自己喝茶喝到一半,实在困得不想说话,就看准了顾沉舟的方向一倒——果然倒到他身上了。结果顾沉舟居然好脾气地没有把他推到地上,他就继续不说话,跟这顾沉舟站起来又一路向卧室走去,中途一一试验过搀扶,搂抱,压倒……
啧,要是路再长一点,对方再放松一点,他大概就真能亲到脸颊了。
贺海楼极为遗憾地想道,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整了整身上被压皱的衣服,从这间位于二楼的卧室顺着灯光走下去,等到了一楼走廊的那扇落地窗前,他看见落地窗敞开着,庭院里,顾沉舟正将一串串肉串好,刷上调料,分散放在铁丝网上烧烤。
漆黑的夜空笼罩着整个山顶,茂密的树木在夜晚变得阴绿浓翠,乍一看去,全是深深浅浅的灰与黑。摆放在庭院中的烤炉似乎是周围唯一的光源,橘红的火焰跳动着照亮对方的脸颊,他看见对方抬起头来,笑容被火光晕染,真切而柔和:
“你起来了。”
有那么一刻,贺海楼恍惚了一下。
不是因为这样的场景,而是因为他突然发现,今天的顾沉舟和平常一点都不一样——至少对他,一点都不一样。
难道是因为之前特意漏给他的线索?贺海楼走到顾沉舟身旁说:“晚上吃这个?”
“嗯。”顾沉舟应了一声,分了一半钢叉给贺海楼,然后悠闲地拿着剩下的部分均匀烤火,“对了,那里。”他朝树下的铁链指了一下。
贺海楼顺着对方的手势看过去,看见一道细长的链子拴着一块石头孤零零摆在那里,他顿了顿,想明白这链子之前是拴猴子用的:“你把它放了?”放就放了,还拴一块石头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放了它?”顾沉舟说,“是那只猴子自己干的。”
贺海楼:“啥……”
顾沉舟说:“那只猴子有点聪明……链子都被它咬得差不多断了,之前没有跑大概是因为周围不是它熟悉环境的缘故?”
“你看见它跑了?”贺海楼问。
顾沉舟点点头。
贺海楼说:“就这样看着它跑了吗……”
“你想让我爬树给你抓猴子?”顾沉舟说,“你觉得可能吗?”
还真不可能。
“跑就跑了吧。”贺海楼刚说这么一句,一个黑影就从天上飞下砸中他的后脑勺。
贺海楼的脑袋都前倾了一下,他痛得咝了一声,抬手按住脑袋,第一个反应是朝东西飞来的方向看过去——但什么都没有;他又低头看砸中自己脑袋的东西——是一个苹果。
这个情况是不是有点熟悉?
贺海楼刚这么想到,一只没毛猴子就抓着树枝从树上滑下来,爪子里还拿着一个大苹果,蹦跳到顾沉舟身后,有点畏惧地看了一眼冒着火的炉子,然后将手里的大苹果对顾沉舟高高举起。
顾沉舟:“……”
“吱,吱吱!”猴子叫了两声,看见顾沉舟还没有动作,抓耳挠腮着一下子将苹果递到嘴边,做出张大嘴巴要咬的样子,一下子又将苹果从一只爪子递到另一只爪子,再从另一只爪子递到这一只爪子……
“我操,这是要送你水果吃啊。”虽然同样是苹果,但一个小一个大,一个从天上丢下来砸到他脑袋,一个被猴子捧着安安稳稳地递到人面前,贺海楼气得手都抖了。
顾沉舟瞟了贺海楼一眼,伸手接过对方的大苹果,然后跟猴子说:“谢谢。”
猴子吱吱叫一阵,又做了个吃的动作。
顾沉舟将苹果放到一旁用水桶盛起来的水里洗了一洗,然后咬了一口。
“好不好吃?”贺海楼出声,同时拣起砸到自己的那个苹果,虽然跟顾沉舟那个比起来小了点,但居然不是果核,上面也没有牙印……应该来说,比起最开始,还是进步了吧?
“很甜。”顾沉舟回答,又咬了一口。
贺海楼瞅瞅手中的果子,也走到顾沉舟身旁,本来呆在顾沉舟身后的猴子很机警几步跳上树枝,远远地冲贺海楼做出呲牙咧嘴的凶狠模样。
贺海楼哼了一声,蹲下身将手中的苹果也放进水里洗洗,然后咬了一口……
“怎么样?”这回轮到顾沉舟问了。
贺海楼:“……”
顾沉舟:“嗯?”
……操!酸到要吐了!
50、第五十章 出手
2012年12月12号晚9点23分30秒。
距离袭击事件发生第十二天。
距离卫祥锦离开第七天。
距离顾沉舟与贺海楼真心话游戏第五天。
距离顾沉舟从天香山庄下来13个小时12分又15秒。
夜色正浓,顾沉舟坐在一辆挂北A牌数字00068的军车里,很低调地进了第三军区驻地。
38个小时前,他送走在天香山庄小住的贺海楼,将一份长邮件发送到顾新军私人邮箱里。
23个小时前,庆春市军区开展临时性突击演练,练习中数名军人意外受伤。
12个小时前,他前往正德园和顾老爷子在书房里长谈一个半小时。
3个小时前,他在天瑞园和顾新军交谈,即将离开时被顾正嘉堵住,在对方一份考砸了的试卷上签下‘顾新军’这三个棱角分明的名字。
而现在,他坐在军车里,跟着军车一路进入到军队腹地,直到一排钢筋水泥建成的平房前。
早就等在这里,最受卫诚伯倚重的副官见到顾沉舟,几步走上前伸手,用力地握住摇了一摇说:“顾少,你来了。”
“张副官,你好。”顾沉舟露出一个淡笑,但这样的笑容在光线不足的黑夜里显得极为模糊短暂,几乎一闪而逝。
“人都在里头了。”张副官说,“顾少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顾沉舟并没有急着上前,他站在原地问:“他们都说了?”
“当然。”张副官笑道,“都进这里了,还有什么问不出来的?”他的口吻就像在说母鸡下蛋公鸡叫那样理所当然和不以为意。
顾沉舟轻轻点头,这才举步上前,走到刷着白墙的水泥平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