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千万别。”阮昧知惊慌失措地连连摆手,继而沮丧地垂下了头,闷闷道:“行了,我认栽。说吧,你特意摆出这把柄,是想换点什么好处?”
“做我的研究助手。”居誉非答得迅速,显然这个企图在他心中已然酝酿很久了。
阮昧知重重叹息一声,到底还是一脸不情愿地点了头。
当然,这都是装的,让居誉非自以为捏着把柄,对阮昧知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们就像在玩一场抽鬼牌的游戏,面对着宣判失败的鬼牌,坐在牌桌两端的他们——地位平等,谁先漏底谁就出局。欲.求所在即软肋所在,阮昧知谋求的是,在没有真正陷入危机前,看清居誉非的目的所在,为自己多添一张底牌。
“既然你已经有所觉悟了,那就跟我来吧。”居誉非彬彬有礼地扬起手,引向自家研究室的方向。
“嗯,我先通知殷寻问一声再说。”不等居誉非回答,阮昧知已是做好传讯玉简发了出去。
居誉非并无意见,毕竟他本就没打算对阮昧知做什么坏事。阮昧知的真正价值在于思想而不是肉.身,要是玩坏了,后悔的可是他。淡定地看着玉简的流光消失在天边,居誉非忽而开口道:“你吸收那小子的阳气用的是含宇篇里的功夫。”
阮昧知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云海中栽下去。红着脸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和他……那个了?”
“你忘了我之前待的地方是哪里了么?你身上的气息明显是才欢.好过。”对于将交.欢作为正当修炼手段的居誉非而言,他明显并不觉得阮昧知这么干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沉吟片刻后,居誉非还是对阮昧知郑重提醒道:“你也悠着点,那小孩体内的真元全喂了封灵珠,暂时无法调动。所有真元都得从头积攒起。你要是将他彻底吸干了,肯定会出事,全天下可只有这么一只神兽宿主,要爱护。”
“……”阮昧知心情陡然复杂起来,不知该为同样被居誉非瞧上的殷实验品庆幸还是哀悼。人家是夫妻双双把家还,自己这边是夫夫双双落魔掌……为了世界的和平,为了祖国的和谐,为了社会的安宁,来个谁把这研究狂拖走成不?
“对了,你的心魔又是怎么回事,按理来说以你这没心没肺的程度,不该受心魔影响才是。”殷寻问换了个话题,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阮昧知被哽了一下,忍不住揣测自己的公众形象到底有多惨不忍睹:“什么叫没心没肺啊!我只是信奉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对方的原则而已。”
“难怪你对我如此无情……”居誉非低声叹息。感情这种东西,对于研究者而言,是毫无意义的累赘,它会蒙蔽理智,模糊思维,影响判断。所以当初的他妄图将所有的感情圈禁在某个度量内,不容寸进。谁料,覆水难收。
“彼此彼此。”阮昧知心有戚戚。共同生活了八年,最后一刻却是由那翻脸无情的杀招画上休止符,他也不是不遗憾的。纵然早知道必将敌对,但他也曾幻想过某个人会网开一面,让他离开。可惜……现实这种东西果然很现实啊!
“想来你对那殷寻问却是有几分真心在的吧。我修的是无情道,可殷家父子修的可都是极情道,对于特定之人可说是全心付出毫无保留。就我这几日的观察来看,你似乎就是殷寻问的特定之人,他对你理应不错。”居誉非笑得有些涩,侧头看着阮昧知,眼里却是空荡荡的。
“无情道,极情道……好新鲜的说法,那我在你眼里修的是什么道?”阮昧知好奇宝宝般眨巴着眼。
“滥情道!”殷寻问斩钉截铁。
“……”阮昧知这下可以确认自己的公众形象是真的非常惨不忍睹了。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居誉非的居所兼研究室。
居誉非打开门上的禁制,请阮昧知进来,面上带着骄傲的喜意,掏出血色玉简道:“这两年我将你以前说的几个构想基本都尝试了一下,有的已经取得了很不错的结果,你听我细细与你分说……”
阮昧知看着屋内略显熟悉的布置,恍惚间有一种时光回溯的的错觉。耳边是居誉非那夹杂着兴奋之情的碎碎念,手指虚描过那一件件物事,阮昧知的心一点点沉静下来,抛却防备和权衡,若局外人一般注视着眼前这个瘦削苍白的男人。其实居誉非这人,也挺了不起的,不为权势,不为钱财,仅凭着一腔热爱,便将毕生精力都投注到这些未必会有回报的研究上,并且一步步坚持到了现在。
居誉非领着阮昧知打开一扇又一扇的门,兴致高昂地介绍着自己的研究成果——
“那年你说可以考虑用极限法来提高身体的恢复力和耐受度。所以我一年前抓了这个筑基期来做了一系列相关实验,来,给你看看实验数据。”
阮昧知却是忽而顿住步伐,原本追忆的神色瞬间被不忍所取代。一个娇小的女孩被扎穿四肢肩胛钉在墙上,瘦骨嶙峋的身体不着寸缕,整个身体都被密密麻麻的伤痕覆盖着,有割伤,刺伤,烫伤,鞭伤……有的伤口尚未愈合,皮开肉绽格外渗人。这女孩全身上下,居然连一块好肉都无法找出。
阮昧知看着玉简中的实验记录,全身冰寒,声音因为强压怒火而不可遏制地发着抖:“你就这么用她……实验了整整一年?”
“求求你……杀,杀了我。”微弱沙哑的声音从干裂的唇间传出,女孩眼中满是深重的绝望。
阮昧知深吸一口气,别开视线,一弯冰刃自掌中凝结,直袭向女孩的咽喉。
可那冰刃尚未碰到女孩已然被击得粉碎,出手的,自然是居誉非。
“你想对我的实验品干什么,你要是就这么杀了她,我的实验岂不是要重新来过。这会给我添多大的麻烦,你知不知道!”居誉非不满地瞪着阮昧知。
“你怎么能用人来做这种实验!”阮昧知愤怒地瞪回去,脸涨得通红。居誉非这禽兽简直丧心病狂!
居誉非嗤笑一声道:“说得就好像你没这么干过似的,难道你拿来做噬仙草实验的都不是人?”
“那是……”阮昧知失语片刻后,很快梗着脖子道:“可我选的都是十恶不赦之人,和你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若我告诉你这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是不是就能欣然接受眼前的画面了?”狐狸眼弯挑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居誉非的口气里满是鄙夷。
“我……”阮昧知哑口无言。是啊,本质上,他和居誉非又有什么不一样,都是拿人做实验,难道实验看起来温和一点,实验品看起来活该一点,自己的所作所为就能变得冠冕堂皇?
“得了,你天生对女人心软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被女人辜负得还少么?”居誉非一副我已看透了你的无奈模样,笑得轻松。
阮昧知忽而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出两指点上女孩的眉心,那女孩猛地瞪大眼,继而无力地垂下眼睑,彻底回归入黑甜的死亡之境。
“你!”居誉非气极。
阮昧知坦然地看向居誉非,柔和却决绝的嗓音在这弥漫着血腥味的小房间里激荡:“对不起,我还是无法接受这种事。你说我伪善也好,说我双重标准也好,看不下去就是看不下去。我没法接受这种残酷的实验手段,也无法接受用无辜之人来做实验。我想,这大概就是我的底线。我知道,在修真界,弱肉强食,人命如草芥,可杀戮和折磨到底还是不一样的,我坚信。”
居誉非都气笑了:“是是,你行事高尚仁慈,我行事卑劣冷酷行了吧?”
阮昧知霎时怔住,这对白……似曾相识啊。
阮昧知忽然明白了殷寻问在温泉里说那番话的心情。正如不折磨无辜之人是自己的底线,不诬陷无罪之人也是殷寻问的底线。即使心底对对方是接受的,甚至是钦佩的。但事到临头,底线就是底线,无法退让,无法妥协,更无法认同。就像自己无法接受居誉非的残酷手段,殷寻问也无法接受自己的阴损算计,无关情爱,只关道德。
“居誉非,你说,我若因为一时的爱慕之情而和你在一起,我们能长久吗?”阮昧知迷茫中无意识地开口问道。若他能无视掉居誉非的总送手段,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就可以说明,殷寻问也能和自己谋得一个长久。
居誉非瞬间呆滞,愣愣的盯着阮昧知,失却了所有语言,唯有那双往日里古井无波的狐狸眼,暗潮汹涌,裹挟着无尽暖色沙砾,一遍遍冲刷着本心。
109、坑爹感情戏
这世上最可恨的并非我已倾心你却无心,而是我已倾心,你他妹的无心不说,还有事没事撩拨我心。无心却偏来偷心什么的,最禽兽了!阮昧知这货天生就是来祸害众生的,“滥情道”此评,一语中的。
居誉非终于开口,那本就细长的眼此时垂了眸,更看不清其中神色,他言语淡淡,无波无澜——
“若是就你我目前的状况而言,我俩是绝无可能在一起的。你何时见过蜘蛛网上缠着着另一只布网的蜘蛛?我们太过了解彼此的手段,所以根本无法放下戒心。你若睡在我身旁,我怕是整夜都无法安心合眼,我想,你只会比我更甚。我们遍布杀机的蛛丝床榻上能容下的,只有愚昧的飞虫,却没有彼此的位置。”
“对哦……对我们俩而言,这个才是根本阻碍。”提了个蠢问题,阮昧知郁闷地挠挠头,再次被自己的假设困在原地,进退不得。
居誉非看着阮昧知那苦恼的模样,心里却再清楚不过,阮昧知会如此,为的多半并非是自己,那么能让阮昧知露出这种神情的自然只有……居誉非移开视线,看向头顶透光用的水晶瓦,今日的日光有些炽烈呢,刺得人眼睛酸涩。
居誉非轻笑一声,捏紧手中的血色玉简,背脊笔直,心中再无半丝涟漪。
太理智的人往往会错过误入歧途的机会,以及错误带来的沿途美景。阮昧知如此,居誉非亦然。居誉非有时候挺羡慕殷寻问的愚蠢,即使是仅仅作为阳气提供者被单方面压榨,那小子也是甘之如饴的吧。可羡慕归羡慕,如果所谓的缠绵相伴要以他引以为傲的清醒和理智来换,居誉非宁愿孤独一生。孤独并不可耻,可耻的是为另一个人卑微地背叛了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