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
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有那么一刻,雷伊斯觉得自己忽然产生了一个错觉,当对方抬起眼微笑着看着他的第一秒,他居然有一种浑身不舒服、打从脚底往上冒的寒意。
但是,这不可能,对吧?
这只是一个愚蠢又无能的新人罢了。
三十秒后,雷伊斯这才是炸了毛似的“哇”了一声,像是被严重冒犯到了一样后退一步,“你、你冤枉人!!”狱警面红耳赤地嚷嚷着,眼珠子在眼眶里飞快地转来转去,“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还真有你的份啊,你狱警工作会不会太闲?居然无聊到跑来鼓动其他的犯人孤立新人……阮向远无语了下,却没有当面揭穿这个眼看着紧张的整个儿都快断气的狱警,脸上的笑容不变将雷伊斯糊弄了过去,等他坐在餐桌边上安安静静地将苹果啃完,这才垂下眼,一把抽出纸巾盒里搭配的湿巾纸擦了擦手,随手将用过的纸巾扔到餐盘里,站了起来——
此时,雷伊斯又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猛地后退一大步!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阮向远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什么都没说啊,只是开玩笑的而已。”
咦?开玩笑?是嘛,我就说这个新人怎么可能突然变得那么聪明。雷伊斯脸上是明摆着地松了一口气,他抹了把脸,大难过后洗脱罪名第一件事就是反过来指责阮向远:“什么开玩笑,这种事情怎么可以拿出来开玩笑——我对你可是真心啊呐小远,你不可以污蔑我啊,我会伤心的,作为这个绝翅馆里最后一名支持你的人——”
噼里啪啦自顾自说话的狱警并没有看见此时此刻站在他对面的黑发年轻人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讽刺。
而当他瞪大眼睛,用可爱的表情凑近阮向远的时候,那样的情绪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此时在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充满着的只有老实和歉意,在狱警责备的目光下,黑发年轻人抬起手挠了挠头发一边说着抱歉,一边任由他将自己推出餐厅,并且毫无诚意地表示自己以后“绝对不会接近其他楼的王权者”“绝对不吃他们的东西包括水果”“绝对不和其他楼的王权者说话”“甚至连MT和鹰眼也会老老实实能远离就远离”以及——
雷伊斯:“雷伊斯说的话都要听。”
阮向远:“雷伊斯说——什么,这个是为什么?”
雷伊斯理直气壮嘟起嘴:“因为只有我对你好啊,所以我说的话你要听。”
阮向远撇撇嘴,不以为然,这时候,他们头顶的广播声响起,是伊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此时正在广播里语气不太妙地召集所有绝翅馆馆内工作人员要开会议——会议内容?大概是围绕着怎么样防止莫名其妙的小偷去偷他的鸡蛋这个问题吧,啊,反正不会是什么正事。
于是在大逆不道地咒骂了馆长几声之后,雷伊斯哇哇叫着松开了从头到尾都抓在阮向远手腕上的手指,扔下黑发年轻人,自顾自地一路小跑着往三号楼的方向冲——阮向远先是愣了愣,后来在看到狱警腰间挂着的那顶不知道为什么蹭满了咖喱酱黑椒汁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军帽时,这才明白狱警这是要赶着回去换衣服。
终于得到了自由,阮向远松了一口气,浑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周围重归于宁静什么也听不见,他这才抬起脚,缓慢地往三号楼那边移动——
直到他来到三号楼的跟前,走廊上零星有几个也是吃饭或者放风回来的犯人,他们对于阮向远的态度要么就是直接无视要么就是嫌恶地斜一眼,这个处境让黑发年轻人及时停下了脚步想起自己好像还是一个被孤立中的新人,想了想自己牢房里那些蛋疼的室友,他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脚下步子一转,一步三摇晃地转而向厕所方向走去——
先去嘘个嘘好了。
在路过一个黑人男人的时候,他亲耳听到了对方在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一声轻蔑的“婊子”。
黑发年轻人脚下一顿,在身后响起的恶意满满的嗤笑声中,他那抬起的一步终于重新踩下去,啪地一声落在地上——之后,他走路的步伐又恢复了最开始那样,脚跟仿佛永远都离不开地面,吊儿郎当的样子。
在瞬间的错愕之后,阮向远随即冷静,并且表示非常淡定。
在这座充数着真婊子的楼里,如果他这样的正常人被归类到不正常的行列,那么他不得不表示喜闻乐见,并且产生了一种智商上和节操上的优越感。
阮向远转身走进共用厕所的时候,他发现有那么几个人鬼鬼祟祟地跟在他身后——但是,还在保护期的新人是不接受“被殴打”“被强暴”这些个重口味项目的,特别经过了上一次的浴室事件之后,伊莱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在阮向远第一次参加的那个晨会上,特意多腔调了一下关于保护期的相关条例,并且说会考虑加重违者惩罚——
这除了让在场的犯人们对阮向远在抱大腿这个猜疑更加坚定之外,也还是让他们稍稍老实了一些。
但是很显然,阮向远觉得自己低估了这群人渣钻空子的能力——事实上,他们这简直就叫做无孔不入——
绝翅馆的厕所很干净,并且并没有奇怪的异味,每一件的隔间马桶都会定时消毒被擦得晶莹透亮,五星级酒店都自愧不如的程度,洗手台上配备有无毒性的洗手液和烘干机,大理石的洗手台光可鉴人,甚至水龙头里也会流出二十四小时供应的热水。
为了照顾某些犯人的特殊癖好,绝翅馆的厕所也都是隔间而没有暴露在外面的便池,所以当黑发年轻人转身走进厕所的隔间,关上门的那一刻,他听到了外面响起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背后一个激灵,阮向远哆嗦着迅速锁上了门——
可惜这一次,他搞错了重点。
因为他听见咚地一声什么玩意儿敲在他的这扇门上的声音,然后,伴随着一阵寒风吹来,大概是厕所的窗户被人给推开了——
当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想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时,只听见“哗啦”一声,从天而降地,是结结实实的一盆冰凉刺骨的拖地脏水。
107第一百零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