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碰到金属的冰凉。
非常奇怪,只是小小的一块接触面积,却足以将那股寒意顺着血脉传布全身,黑发年轻人全部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来,在周围的人越来越兴奋的目光注视下,他紧紧地盯着那把在阳光的反射之下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钳夹,屏住呼吸,就连瞳孔也因为这一瞬间的窒息而微微收缩——
都说指头连着心。
有时候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脚趾头,或者撞碎了指甲,那疼的感觉能比他妈的当场被切了腿还痛,所以,当米拉狞笑着将面前的整片中指的指甲顺着原本的形状被抽离,伴随着汹涌溅出的血液,那细微的创口将痛无限放大与细节化,阮向远咬紧了后牙槽,冷汗顺着额迹哗地就在这一秒的时间里留了下来——
他觉得,大概还要加上后半辈子所有即将要承受的病痛或者折腾,大概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再有什么时候能超越此时此刻了。
那种深入骨髓得,让人恨不得两腿一蹬直接晕过去才叫幸福的痛。
但是从头到尾,阮向远咬着后牙槽几乎把牙咬断了都没哼一声。
前二十年里,他还是如此娇生惯养,谁他娘的不是被父母捧手心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哪怕是打个吊瓶针都恨不得抱着护士姐姐的大腿痛哭一顿和隔壁儿童专用注射室的小屁孩子们比赛看谁嚎得大声。
但是阮向远在这一刻才发现,在傻逼的面前,哪怕是被千刀万剐,他也要扛着那口气才不算输。
和傻逼较真才叫真的输了。
被狗咬了一口之后,就因为对方是狗,所以不能咬回去吗?
答案是NO,必须咬回去——凭什么不咬回去?
必须养精蓄锐,修养身心,等到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再连本带利地一口狠狠咬回去——现在的米拉越他妈得意,阮向远就越想要看见这张脸在今后感受到世界恶意的时候是个什么臭德行。
所以当米拉笑眯眯地,又捏起了他第二根手指的时候,阮向远整个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反应,他淡定,非常淡定,完全就是一副“我就十根指头有本事你连脚的给我一起拔了也就二十个”的淡定像——
而就在他感觉到自己的拇指重新触碰到了那冰冷的金属触感时,忽然,在他们的身后,绝翅馆三号楼一层洗手间的大门从外面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暴力一脚踹开了,门吱吱呀呀地挂在门框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投射在门板之上,来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大庭广众之下破坏公用设施,然后,只看见一条腿慢吞吞地伸了进来,然后是一张阮向远熟悉的脸,那张脸上,有一双万年睡不醒的银灰色瞳眸,恩,来人还有一头灰色的头发。
“玩够了没?”白雀依靠在墙边,就好像没有看见一地的血和马桶水,洗手间里像是被拆迁大队路过一样铺天盖地满地狼藉似的,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双眼看着脸上的兴奋还来不及收敛去的米拉,“我想尿尿。”
阮向远:“…………………………………………”
众人:“…………………………………………”
只见那银灰色的眼珠子动了动,就好像这才看见地上的人似的,白雀顿了顿,用“好巧啊”的语气说:“新人,你怎么趴在这里。”
“呵呵,”阮向远和着血咽下一口心酸泪,抬起乱七八糟的脸,十分狼狈地喘了一口粗气后,慢吞吞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凄凉笑,“你猜?”
白雀不说话了,因为他看见了地上长长的一道血痕,在血痕的尽头,是黑发年轻人无力垂落的手,其中,那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此时此刻被蹭得脏兮兮的,上面还沾满了已经干涩的血液,他微微一塞,掀起眼皮,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看趴在地上的黑发年轻人的裤裆——
“去你妈的,”立刻意识到这货在看什么的阮向远趴在地上,炸毛骂道,“老子没尿裤子,看个屁!”
“还挺有精神的啊。”
收回目光,白雀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他这才离开门框边,踩着漫不经心的脚步,仿佛彻底无视了周围这一群瞪着他发呆的一干人等,轻而易举地伸出手,像是扒拉垃圾的似的,略不耐烦地将米拉扒开,然后只是一个轻巧的用劲儿,下一秒,就将地上趴着的那位捞到了自己的背上。
米拉将手中的钳夹扔开,用嘶哑的声音咒骂声后,一脚将它踢飞——
“白雀,你别太得意,要是让那个人知道你坏了他的事——”
“你最好先自求多福。”白雀背着背上那个死沉死沉的死猪,在听到米拉的话之后,脸上一沉,紧接着露出一些嘲讽的情绪,“等你跟那个人报告了,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
说完,灰发男人就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进来是要求“尿尿”的,背着阮向远,迈着沉稳的步伐抬脚往洗手间外面走去——
“手拿开,血腥味冲鼻子得很。”
“要不您拖着我走?”
“啧,少得意啊你,要不是老子睡到半路被尿憋醒,你他妈整个保护期就真全消耗在医疗室了。”
尿个屁啊。阮向远放松了身体,明显感觉到托着他的那双手臂因为自己的动作变得更加紧绷了些,他嘟囔了几声后,伸出还完好的那边手拍了拍睡神大爷的肩:“谁让米拉揍我的?”
“这种忽然改变话题想套话的把戏别往我身上试,”白雀面无表情地背着他往前走,“我就是吃这碗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