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钱伯喜抓下军帽,捏在手里,“宋舟手下的那几个师长,向来是面和心不合。第九师的徐德茂是跟着他起家的,第三十一师的孟复是后来投奔的,现在宋舟躺在医院里生死不明,宋武未必能降服他们,让韩庵山那老小子钻个空子,也不是不可能。”
其余几个师长和参谋也议论纷纷,楼大帅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对站在一旁的楼少帅说道:“逍儿,你怎么看?”
楼少帅走到地图前,手指沿着邳县睢宁向南,停在了江苏和安徽的交界上,点了点,“据我推测,鲁军真正的目的不是江苏,而是安徽。”
“安徽?”
楼大帅一下站起身,楼少帅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接着说道:“宋舟是靠苏浙起家的,江苏是他的老巢,重兵防守,韩庵山毕竟只有一省的兵力,同宋舟硬抗并不明智,与其去挑战重兵防守的江苏,浙江,不如拿下安徽。”
说着,楼少帅的手分别指向了河南和湖北,又顺着安徽一路向南,划过江西和湖南,最终回到安徽,在宿州用力的点了一下。
众人凝神思索了一会,随即恍然大悟。
虽说绕过江苏进攻安徽也要冒着被宋舟掐断后路的危险,可河南的袁宝珊,湖北的宋琦宁也不是木头,不会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一旦鲁军进了安徽,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就是来一个三面夹攻!四川的刘抚仙早就和北方眉来眼去,贵州也好不到哪去,即便南边反应过来,安徽也早就易主了。
除了楼大帅父子,在场的众人都不知道,宋舟的伤势早就好了七八成,只以为少了宋舟坐镇,宋武未必能压得住南六省的一群悍将,韩庵山恐怕也是看准了这点才敢冒险。不过南六省那群人也不是傻子,平时不和便罢了,一旦意识到不对,回头反扑或是转头去打山东,韩庵山的算盘恐怕就要落空。
这场仗,还有得打!
“大总统是个什么意思?”在旁人对着地图指指点点,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时候,钱伯喜和杜豫章低声对楼大帅说道:“北六省要出兵吗?”
“现在还没消息。”楼大帅皱了皱眉头,手指在桌上点了几下,“不出两天,就应该有消息了。”
“直接宣战?”
“十有八九。”
“若是真要出兵,边境那边的动作就要停一停,免得把老毛子刺激太过,趁着我们调不出人手的时候反咬一口。”
“也只能这样。”楼大帅略有些不甘的握紧了拳头。
“父亲,”楼少帅突然开口道:“北六省一旦出兵,南满铁路的日本人,必须防范。”
楼少帅话一出口,楼大帅和两个师长的神色都凝重起来,那群日本矬子控制着辽东半岛和南满铁路,驻扎了一个师团和六个铁道守备大队,加起来有三万多人,这段时间更是调动频繁,不得不防。
想起潘广兴报来的消息,还有宋舟送来的那份资料,楼大帅的虎目闪过一道寒光。
鲁军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
五六公里长的阵地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弹坑,硝烟还未完全散去,偶尔能听到一两声伤员的哀嚎。
看着被俘的安徽守军无精打采的蹲在地上,骑在马上的鲁军第十七师师长蔡光喜满脸得意的对身边的几个团长说道:“亏得大帅神机妙算,告诉下边的兄弟都给老子加把劲,等攻占了宿州,喝酒吃肉管够,要女人也有!每人再发十块大洋!”
“师座,湖北和河南那边还没消息,是不是等等?”
蔡光喜一皱眉,“二十一师那边怎么说?”
“吴师长正在请示大帅,不过师座,兵贵神速,若是时间拖得久了,恐怕宋舟那边就反应过来了。”
“宋舟?那老小子还在医院里躺着呢。他那个儿子我知道,就差舔小日本的脚趾头了。”蔡光喜不屑的撇了撇嘴,“再给大帅发电报,不管姓袁的和湖北那个姓宋的怎么打算,咱们都要进安徽!”
“是!”
第二十一师师长吴祥麟接到韩庵山的回电,又得知蔡光喜已经带兵进了安徽,立刻紧随其后,不出几日,便兵临宿州城下。湖北和河南的军队也出现在了安徽边境,大有三面包围之势。
南六省的军部大员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妙,纷纷向宋武请战,宋武不敢擅自做主,连忙去请示了宋舟,宋舟却皱眉训斥道:“看看你的样子,毛毛躁躁的,这才多大点的事!”
“可是,父亲……”
“行了,我都知道了。”宋舟摆摆手,“姓韩的想要安徽就给他!打下来了,他能不能占住还是两说。”
“父亲,您是说?”
“近水楼台的道理你不知道吗?河南和湖北,哪个不比山东离得近?”
宋武想了一会,恍然大悟,短时满面羞惭,“父亲,儿子错了。”
“你到底年轻,还得磨练。在鲁军进攻邳县的时候,你就该反应过来姓韩的想干什么!如果那时候给他来个两面夹击,再截断后路,包了他饺子,该哭的就是他了!”
宋武低着头不说话了。
“我也知道你为难,我一直没露面,下边有些人就不愿意听调遣了。”宋舟靠在床头,微微眯起了眼睛,“该让他们知道,我宋舟还没死呢!”
孙清泉站在门口,正要敲门进去,门却在这时从里面被拉开了,宋武看到孙清泉,薄薄的嘴唇勾起了一抹弧度,“姨父,你来了?”
“恩,我来看看大帅。”孙清泉笑道,探头朝病房里看了一眼,“大帅今天可好?我在门外都听到了大帅的声音,中气十足啊!”
“好着呢!快进来!”
“姨父,你陪父亲聊,我还有事先走了。”
“恩。路上小心。”
目送宋武走出病房,孙清泉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刚刚和宋武面对面的一刻,不知怎么的,他心里突然有些发毛。
宋武离开医院直接回了官邸,下人来报,川口商社的川口今造先生来访。
“川口?”
摘下军帽和武装带交给下人,宋武大步走进了会客室,果然,川口今造正坐在沙发上等他。
“宋君!”
川口今造站起身,向宋武问好,宋武的脸上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突然跨前一步,一记鞭腿踢向了川口,川口大惊失色,本能的向一旁闪躲,宋武一击不中,飞快的欺身上前,曲起手肘,前臂用力的抵住川口今造的脖子,将他抵在了墙上,狭长的眸子像是带着血光,“川口今造,你还敢出现,我真佩服你的勇气。”
“宋君,咳咳!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宋武的声音带着冷意,仿佛是毒蛇的信子,一下一下扫过川口的耳膜,“我父亲出事,你以为我查不出是谁做的?”
川口今造的脸色大变,“宋君,这话从何说起?”
“不用再演戏了。”宋武手上用力,几乎要压碎川口的喉咙,“别人或许认不出,但是,我却恰好在日本见过那些枪手的其中一人,可惜的是,他被当场打死了。”
川口今造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过了一会,突然说道:“宋君,说出你的条件吧。”
“条件?”宋武看着川口,就像在看一个白痴,“你现在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川口,我随时可以杀了你,或者将你交给我父亲。”
“但你没这么做。”川口今造说道。
宋武没说话,突然狠狠一拳砸在了川口的腹部,川口张大了嘴,猛的咳嗽了几声,咳出的痰中带着血丝,“宋武,你会后悔的!我是在帮你!”
“后悔?”宋武笑了,“川口,你太小看我了,我想要什么,我会自己去抢,去争,去夺!而不是让外人暗杀我的父亲,还大言不惭的说是帮我。”
宋武轻蔑的看着川口,“我想,我和你的区别就是,我是人,而你是个畜生!”
川口今造不可思议的看着宋武,他不明白,一向亲日的宋武怎么会突然改变了态度?难道他们从一开始就被这个人给骗了?
“宋武!”
“不必喊得这么大声。”宋武坐回到沙发上,双手交握搭在膝盖上,“川口,论起玩阴谋诡计,华夏是日本人的祖宗。你之前带着泰平组合的今井一郎去见了郑怀恩吧?”
“你怎么会知道?!”
“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宋武笑了笑,“今井是个商人,也是个很不错的合作伙伴。”
”什么?!”
川口今造瞪大了眼睛,下一刻就看到房间的门被推开,今井一郎从门外走了进来。
“今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