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东岳摇摇头,“宁可信其有。求个心安吧。”
重岩本来还想劝劝他说别这么迷信,后来想想,自己都活回来了,还有什么事情会比这个更迷信呢?
“呃,我记得后村东边那个小山坡上有个小庙,”重岩说:“哪天去乡下的时候过去上柱香。都是庙,功能应该差不多吧。”
秦东岳笑了起来,“你说的那个大概是土地庙之类的。”
“那也是神仙住的地方,”重岩说:“只要是神仙,就肯定比张赫说的那个什么神仙教的一群神棍们有信誉度啊。”
“好吧,”秦东岳点点头,只要重岩觉得开心,到哪里都是无所谓的,“对了,昨天我妈还打电话,问用不用给你报个补习班。这学期已经快要过去一半儿了,你还没上几节课呢。怕你会跟不上。”
重岩惨叫,“你饶了我吧。”他一个三十来岁的大老爷们了,天天混在一群高中生里已经很悲催了,再去上什么补习班,还让不让人活了?!
秦东岳笑了起来,“不想报就算了,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我也可以给你辅导。”
重岩觉得这个提议还是可以接受的。
秦东岳又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重岩叹了口气,“再上一遍大学。”
秦东岳正想问问他为什么要用“再”这个奇怪的字眼,转念想起他沉睡中说的那些梦话,还以为他又是在开玩笑,便说:“再上一遍也没什么不好啊,学无止境。要是不喜欢重复的知识,可以报不同的学校不同的专业啊。”
重岩慢吞吞的把碗里的汤喝光,“我想报一个每天的课都很少,很轻松,然后还没有考试的专业。嗯,最好每天都是半天上课,半天休息。”
秦东岳挺无奈地看着他,“你说的是老年大学吧?”
重岩,“……”
他这年龄差不多也该去上老年大学了,每天睡睡懒觉,散散步,心情好的时候去上上课,学学写字画画,吹拉弹唱,找人下下棋什么的。
唉。
秦东岳安慰他说:“你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才会觉得一想起上课的事情就很头疼。过几天等身体养好了,就不会想在屋里呆着了。前段时间你那个散打课不是上的挺有兴趣的吗?以后再捡起来,我陪你上。”
重岩敷衍地说:“看情况吧。”
他还要不要跟秦东岳坦白自己的秘密呢?重岩端着碗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觉得算了吧。刚做了那么坑爹的梦,现在说了他也不会相信的。再说前一世的日子里既没有秦东岳,秦东安,也没有林培林权和“三十六郡”,也没什么可回味的。还不如就像张赫那样,把所有知道的事情当做一场幻觉好了。
过去的事情毕竟都过去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高二的第二学期还没开学重岩身边的麻烦就一大堆,而且还都是很糟心的事情。等他复课的时候清明节都过了。请假太多,重岩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意思再提请假的事情了,于是只能挑了个周末的时间回了一趟临海,去给杨树扫墓。
秦东岳自然是跟着一起去的。时间紧张,两个人出了机场就直接去了墓园,趁着秦东岳在山下买鲜花香烛的时候,重岩一个人慢慢地往山上走。
杨树最初安葬的地方并不是在这里,那时候家里已经欠了债,买不起这么好的墓地。这些事情都是张月桂夫妻俩的老朋友老同事们帮忙操办的。重岩对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印象不深,因为老人们都说重岩太小,八字又轻,是不能去墓园的。于是在杨树出殡之前,张月桂按着他在杨树灵前磕了三个头。
再后来大一些了,就跟着张月桂一起去给他妈妈上坟。烧烧纸,擦擦墓碑,拔拔墓碑周围的野草。重岩记得那一片荒山十分的偏僻,路也不好走,只有买不起墓地的穷人才会选择在那里安葬。
生和死,都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
重岩在他妈妈的墓前停了下来,墓前摆着一束已经开始枯萎的白百合。三四天的样子,也不知谁曾经过来探望过她。
重岩在墓碑前跪了下来,沉默地看着墓碑上那张带着笑容的恬静的面孔。大家都说儿子像娘,女儿像爹,可是他却没有遗传杨树这样安静醇和的五官,反而长出了一张与李承运相似的脸。而他的性格也是狡诈多疑,锱铢必较,一点儿也没有杨树的温婉平和。或许后天的因素对他性格的成型起了决定性的影响吧。
终究还是杨树去的太早了。
秦东岳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山道的尽头,重岩看看他,转过头望着杨树的照片轻声说:“妈,我找了个人陪我过日子。以后,我也有自己的亲人啦。”
杨树在小小的方框里望着他,温柔地微笑。
“我不会像你一样,爱上谁就把整颗心都一股脑地交出去。他对我再好,我可能还是会留着几分心意爱自己。你看我这么多疑的性格,也不知他能忍受我多久……”
秦东岳慢慢走了过来,俊朗的五官在午后的阳光里越来越清晰。
“妈妈,你保佑我。”重岩轻声呢喃,“让他忍的久一点儿,再久一点儿吧。”
秦东岳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与他并排跪了下来,将手里的花束、香烛一一摆了起来,然后规规矩矩地磕头。
重岩心头微微发酸,心想算了,算了,如果有朝一日,这一段感情再也无法让他继续忍耐下去了,看在他是第一个陪着自己一起来探望杨树的人的份儿上,也还是不要为难他了。他为自己做的已经很多了。
秦东岳拉住了他的手,对着墓碑说:“阿姨,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重岩看着他。
秦东岳没有看他,只是微微挑了挑嘴角,露出一脸明朗的表情,“我会照顾他,陪着他,不让他觉得孤独害怕。”
重岩握住他的手,慢慢用力。
“我会一直陪着他。”秦东岳停顿了一下,又说:“他现在很好,非常好。他会长成你期望中最好的样子。”
重岩的注意力还集中在他说的前半句话上,“……一直?”
秦东岳点头,“一直。”
重岩似乎想笑一下,然而终究没有笑。同样的话秦东岳似乎以前也说过,但重岩每一次听到都会不由自主的在脑子里反复琢磨他这么说的用意,琢磨他说的“一直”到底是多长的一段时间。
“时间还长着呢,重岩。”秦东岳像是猜到他心中所想,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如果你每一天都多信我一点儿,每一天都多喜欢我一点儿,我们就能一天接一天地走下去。其实没有那么难的。试一试?”
人的一辈子不就是这么一天一天排列到终点的么?
重岩看了他很久,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正文完-
☆、第107章 十年
黄昏时分,李延麒推着自行车穿过熙熙攘攘的菜市场,二手自行车的前筐里放着几把青菜和一袋鸭梨,车把手上还挂着一袋豆腐,走到市场门口的时候,停下来看了看,又买了两个火龙果。李延麟最近加班太忙,嘴角起了两个水泡,需要多吃点儿清火的水果。
李延麒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骑上自行车急匆匆的往家骑。
这是距离他们住的小区最近的一个菜市场了,他每天下班搭地铁到最近一站下车,然后骑自行车回家,路上还能顺便买点儿蔬菜水果什么的。小区附近还有个小超市,东西不是很全,但平时买个米面调料日用品什么的也足够了。
进了小区,李延麒把自行车停在楼下,锁好车,拎起车筐里的东西上楼。一楼的阿婆出来扔垃圾,看见他笑着打招呼,“下班啦?”
李延麒笑着说:“赵奶奶,吃饭了吗?”
“还没,”赵奶奶把垃圾袋扔进人行道对面的垃圾箱里,一边还转头喊他,“别急着走呀,我昨天跟你说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我跟你说,那姑娘性格不错,长得也挺白。”
李延麒顿时头疼,“赵奶奶,我和我弟弟暂时都没有成家的打算。你看我们俩挺穷的,没存款,一天到晚忙的要死还买不起房子。现在的姑娘要求都高着呢,要有车有房,还要在三环以内。不行啊,条件不够。”
赵奶奶笑了起来,“人家姑娘可没说要车要房子。要不先见见?介绍人是我老伴儿家的亲戚,人靠谱。”
李延麒连忙摆手,“不啦,不啦,没时间,公司还让加班呢。”
赵奶奶在后面喊他,“你不乐意问问你弟弟呀,我跟人家说的是兄弟俩都挺帅的。”
“他也没时间,”李延麒连忙往楼上跑,“谢谢你啦,赵奶奶。”
赵奶奶嘀咕两句,没办法,自己回家了。
李延麒舒了一口气。看来上了岁数的老太太不分阶层,都很热衷于玩牵媒拉线的游戏。他记得以前还住在李家老宅的时候,他奶奶跟几个老朋友见了面,也总是议论谁家的千金跟谁家的少爷看起来很般配什么的。没想到住到了这九十年代修起来的老生活区,还会遇到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李延麒爬上顶楼,把手里的塑料袋换到一只手上拎着,打算腾出一只手掏钥匙开门。钥匙还没摸到,房门却打开了,李延麟出现在门口,伸手接过了几个塑料袋,“你不是说今天要晚点儿回来?”
李延麒舒了口气,蹲在玄关处换鞋,“跑了一天工地,快下班那会儿王工接了个电话,说临时要去部里开会,就让我先回来了。”他现在在一家建筑公司做预算员,工作挺辛苦,需要隔三差五地跑工地。唯一的好处就是经常要跟设计院打交道,而李延麟就在设计院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