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诺原本也以为这些是平常事。
可是等他发现,这些唱戏逗趣的优伶,困于笼内困兽般死拼,仅仅是为了夺得台下众人一笑时,仍旧忍不住勃然变色。
“尔等蝼蚁,安敢如此?”
说这话的人并不是沈诺,而是比沈诺晚来这思凡城几日的一对筑基期的师兄妹。
师兄妹二人面薄怒,骂完凡人,又开始指着做优伶之态的修士痛斥道:“汝是筑基后期的修士,只差一步便可结丹,踏入大修士的行列,又岂可这般兀自作践自己?作践汝身为修士的骄傲?”
那优伶却也不恼,甚至搭理都不搭理那师兄妹二人,依旧自己唱自己的,仿佛丝毫没有听到这对师兄妹的好意提醒。
那个师妹气急,她从小就受宠,脾气也不好,难得做一次好事,要劝这个修士“改邪归正”,就被人给漠视了底朝天,她如何能不气?
小姑娘直接脚踩飞剑跃上戏台,一剑指着那优伶就道:“那些蝼蚁取笑于你,肆无忌惮的骂你,你且能含笑以对,怎的我师兄骂你,你却不敢回话?你就这么下/贱,那些凡人这般侮辱你,你都能忍得下去?你的骄傲被狗吃了么?”
小姑娘也不是丝毫不懂事的。她知道凡人和修士的区别,虽然有时候面对凡人时免不了盛气凌人,可是她却自认,从未欺负过凡人,更不要说侮辱了。
可是她不欺负凡人,却也不代表她能容得下旁人欺负和她同为修士之人。
那优伶依旧不理不问,直到台下有凡人发话了,让那优伶回小姑娘的话,优伶才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哉?奴先前虽为修士,但却从未快活过。及至今朝,能取悦于他人,方得快活之始。姑娘还是自己珍重的好,勿管他人瓦上霜。”
小姑娘气得直跳脚,抓起那优伶就要把人给劫走。
沈诺刚好撞上这一幕。
身旁的“姚仙子”嗤笑了一声,却道:“蠢货。”
沈诺眉头跳了跳,也回了一句:“与你半斤八两。”不都是被坑了么?五十步笑百步,忒没意思了。
“姚仙子”果然不说话了。
这对师兄妹一意孤行的要带走那位优伶,众人当然不是好惹的,若是好惹,也就不会在这思凡城之中,留下众多的修士为奴为婢,甚至半个人都不敢为其出头了。
不过半个时辰,城主府就有侍卫前来抓人了。抓的就是这对妄图拐带凡人奴仆的师兄妹。
“无论前身为何,现下总是为人奴仆,仙长和仙子拐带他人奴仆,如何就没有错呢?”
说罢,就要带两人走。
师兄妹不肯,刚要反抗,那城主府的侍卫头领忽然拿起一面镜子对着二人一照,两人就突然晕厥了过去。
沈诺见状,依然面无表情。姚仙子却笑得越发妩媚了。
天元宗,本宗。
墨君琰碎丹结婴之事异常的顺利。
他原本就在金丹期圆满待了百年左右,根基打的极好,又有沈诺的纯阴之体相助,结婴之事,自然是没有任何的困难。
只是碎丹结婴之后,墨君琰却被玄青道君困在洞府之中了。
玄青道君是活了千年的化神期修士,想要困住一个刚刚结婴的徒弟,无论是从那方面来说,墨君琰都是打不过也不能跟玄青道君打的。
可是他还是想要出去。
墨君琰黑着脸在洞府之中盘算着,该怎么离开这处洞府。
师尊再好,也不该这么困着他。
雪狐近日却是高兴的很,一直抱着一个灵兽蛋对其进行“孵化”。
墨君琰眉头跳了跳,见那那个灵兽蛋仿佛是沈诺离开时不小心落下的,就没吱声。
雪狐虽然还未彻底如人一般的思考,可是却因着狐族天性,惯会看人眼色,见墨君琰也不恼它,就镇日里抱着灵兽蛋,生怕这灵兽蛋里的小东西,还没出生就死了。
自家灵兽那么精心,此灵兽蛋又是沈诺留下的,墨君琰头疼之余,不免也对其多番照顾了起来,可惜,即便是这样,这灵兽蛋里的小东西,也没有活下来。
它在破壳而出,出了一半,将将露出小脑袋之时,死了。
雪狐伤心的几日不肯吃东西,围着那只死了的小东西半步都不肯移动。
墨君琰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小东西,想到可以自由进出洞府的雪狐,忽然就有了主意。
主意很滥,可是,与整日困居此地,既不能历练,又不能见到心系之人相比,也就不是那么的不可以接受了。
天元宗本宗之中,玄青道君头疼的接到了丹姬道君的传书,喃喃道:“沈诺死了?”
他这一声嘀咕不要紧,恰好就被身边的侍从听到了。
侍从知道了,玄青道君亦没有下封口令,而沈诺本身,在他们而言,也不是什么太过重要的人物--要是重要,道君又岂会将他贬回分宗?
于是很快的,墨云衣也知道了。
她张大了嘴巴,下意识的就道:“不可能的,我只让人带他回来,没让人杀他啊。”
她还不知道,她的人到分宗的时候,沈诺已经诈死离开了。那些人不敢说与她听,才会让墨云衣消息不灵通而已。
☆、38·思凡城(三)
玄青道君那里看似“不重要”的消息,尚且能传到墨云衣那里,墨云衣那里的消息,现下却是原原本本,不论大小的都传到了玄青道君那里。
“荒唐!”
玄青道君骂了一句。
他刚刚接到丹姬道君的消息时,尚且有几分相信。毕竟,虽然丹姬道君长年将精力耗在了炼丹之上,修为始终不得寸进,化神一事几乎是枉然,可是玄青道君与丹姬道君到底曾在一个师祖之下相处过的,交情很是不错,并不以修为论交,而以平辈论交,丹姬道君的话,玄青道君还是肯信上几分的。
只是玄青道君想着想着,正发愁怎么将这件事告诉给徒弟,让徒弟不至于发飙时,才忽然想到了沈诺的为人。
沈诺离开本宗之时,是抱着要彻底与天元宗,与墨君琰脱离关系的想法走的。玄青道君碍于沈诺的诛情诀,不得不乐见其成。因此沈诺要走,求玄青道君将墨君琰送给他的墨玉戒指等物不着痕迹的摘下来,又求玄青道君检查墨君琰送给他的青木剑等他要带走的东西上,是不是还有墨君琰的神识附着,也请玄青道君将其去除。
沈诺走的那么干脆,又那么认真,不肯留一丝墨君琰可能找到他的机会,玄青道君纵然为徒弟不值,可也应了沈诺,毕竟,这是他和墨云衣欠沈诺的。
玄青道君拧着眉,将沈诺的行为做法想了个透彻,忽然眉头舒展开来,去寻了那一位给沈诺重新炼制银环的道君,让其拿出了和那枚银环一模一样的银环,输入灵力感应了一番,确定另一只银环尚未易主,也就彻底想明白,这一招,却是釜底抽薪,沈诺是真的打定了主意,不肯给墨君琰机会了。
玄青道君脸色青青白白,霎是难看。
而墨云衣企图绑架沈诺回本宗的消息,就是这个时候传过来的。
玄青道君立刻骂了一句“荒唐”!
可不就是荒唐么?
沈诺走的干脆,又不曾为他们师徒几人招惹是非,人都走了,墨云衣又岂可还想将人给绑回来?
就是必须要沈诺回来,也不该是绑的!
玄青道君的这个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忽然一怔,是了,墨云衣自觉做错了事情,一心要用沈诺来补偿她哥,其实他这个为人师尊的,心中也是有那么一丝,若是徒弟真的非沈诺不可的话,他拼着不顾因果,也要为了徒弟不生心魔,去将沈诺再带回来的。
他也好,墨云衣也好,其实都没有想要彻底放弃沈诺,任其自生自灭的意思。所不同者,墨云衣直来直去,自己被迫闭关了,就怕小弟小妹去劫人;而他,则是在等待墨君琰自己忘了沈诺。
能忘则忘,实在忘不了了,再去将人“请”回来。
玄青道君又是一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