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瓶颈而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种悠闲的气氛下渐渐放松,江兴一直在这里徘徊着,中途在一家小店里坐了一会,吃一些小点心,和店里的老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直到中途接了个电话才起身离去。
那家店的老板是做小吃的,年已过四十。
他在华灯初上的时候目送着和自己聊了小半天的陌生人离开,还有些聊得十分愉快却没有问对方名字的遗憾,然后他又想了想,突然嘀咕说:“嗯……怎么觉得那个人长得有点面善?哎呀,每天看见这么多人,都记不起来了!”
将江兴从这条陌生的小巷子叫走的电话,是来自于陆云开的。
江兴一接到陆云开的电话时候还有些惊讶,和对方闲聊了几句发现对方正在他出租屋的外头——
这想一出是一出的!
江兴乍一听见的时候都有点哭笑不得,两个人都是明星,干明星这一行,最明显的一个特征就是你永远有做不完的工作和应酬。没有提前约好就想要上门堵人?十有七八是要落空的!
好在这天晚上江兴只是不在家里,不是有工作要做。
他在电话里和陆云开说了稍等一下,就匆匆从小巷子里出去,开车绕回家里,好在他走得并不算远,路上也没有太多的车子,十五分钟刚到,他就已经回到了居住的小区里,停好车子走到楼下抬头一看,就看见在自己所住的那个楼层中,站在走廊上的人张开双臂,身体向前倾,似乎马上就要从楼上直摔下来——
江兴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他立刻打开防盗门,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楼梯,跑到自己楼层的时候伸手按着墙壁身体飞快一转,视线就和刚好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的陆云开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陆云开这时候还保持着双臂平伸身体微微向前倾的姿势呢,他看见明显是跑着上来,呼吸并不均匀的江兴,有点诧异:“江哥?”
“……你,”江兴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和心情。如果说在底下的时候他有所误会的话,那到了现在,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他就发现刚才那种‘陆云开马上要跳下来/摔下来’的想法仅仅是自己的错觉或者误会,他一面放下心来,一面忍不住问,“你这是什么姿势?”
“刚刚想模拟一下飞下去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啊,就张开双臂试试看了。”陆云开嘿嘿笑起来,“我之前和你说的要拍的那部电影,会有挺多动作戏的吧,到时候应该要吊威亚什么的,想想都觉得有点期待呢!”
这种答案。
江兴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对方,只好说:“行了,先进来吧……你要过来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给我?”
“因为是临时决定的,加上刚好走到这附近,就给江哥你打了个电话,现在看起来也不迟啊。”陆云开笑道,从自己的脚边把半打啤酒给提起来,和江兴一起进了屋里。
江兴打开电灯,给陆云开找了一双替换的拖鞋,询问道:“你参演的电影剧组什么时候开机?”
“说是再过十来天。”陆云开想了想,“也没多久了吧。”
江兴点了点头,他没有去问陆云开准备得怎么样——反正这种事情,肯定是不用询问的吧。
但江兴不问,陆云开却忍不住询问:“江哥,我们的剧组开拍的时间差不多,拍摄也是在同一个摄影城里头,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碰到一起?”
……这个可能性。
江兴也不由得愣了一下,说:“很有可能……”
诶嘿!
陆云开暗暗挥舞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拳头,高高兴兴地问:“江哥准备得怎么样了?我能看看江哥的剧本吗?”
“没什么不行的。”江兴说,从房间里把签合约之前王安给的最初的剧本拿给陆云开看。
陆云开接过翻了起来。
江兴又在一旁说:“准备得有点问题吧……”
“有点问题?”陆云开抬起了头。
“唔——”江兴琢磨了一下措辞,“就是脑海里有些混乱,不是特别的清晰。”
陆云开低头看了一下剧本,又抬头看了一下江兴:“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江兴笑着说,他拿了一罐陆云开带过来的啤酒,拉开拉环后抿了一口,“就是那种有点无措的感觉,嗯……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不管怎么去做,都毫不出彩,毫无特色……”
陆云开纠结起来。
江兴是和对方一起坐在沙发上的,他们两个所坐的位置稍稍呈八字形,他一抬眼就能看见对方的模样。
从接了电影剧本之后,陆云开又换了一个造型。
之前挺短的头发现在已经留过了耳际,单边的耳朵上钉了一个耳钉,那应该是钻石耳钉吧。江兴心想,虽然休闲的衣服和唇角的笑容还没有太多的改变,但这个人确确实实的——在往他记忆中的那个方向稳步而快速地前进着。
……其实也很快了。
第一部电视剧因为是严肃的历史古装剧,并不是很给陆云开吸粉。
但陆云开在其中过硬的表现显然入了业内相关人士的青眼,其直接的结果,也就是现在这一部由陆云开担纲主演的电影。
这部电影将会在今年年底上映。
电影上映的时候,也就是陆云开势如破竹的蹿红之日。
——而他到了那个时候,甚至还没有过虚岁二十一岁的生日。
当意识到对方在未来是百分之九十的演员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江兴像是突然被人提醒了一样,几乎脱口而出:“——可是试试吗?”
“什么?”这话没头没尾,陆云开茫然问,“试试什么?”
对方的回答让江兴顿时清醒过来,他有点尴尬,但这点尴尬被他很好地掩饰了起来,他沉下心撇开刚才的冲动认真想了想,觉得这个想法确实是可行的,于是对陆云开说,“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试试吗……唔,演这个角色?”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弄清楚了江兴的要求,陆云开特别爽快地回答。
这个剧本的主角是历史上出名的人物,哪怕并不知道对方的详细人生历程,也总是知道这个名字的。
所以陆云开再次囹囵地翻了眼剧本,坐在沙发上稍稍酝酿之后,就站起来绕过茶几,站定在客厅之内。
他现在正穿着休闲的现代衣服,脚上还踢踏着拖鞋。
他就花了十分钟的时间把剧本大略地看了一下。
周围也没有任何道具帮助他进入状态。
他稍稍闭眼,而后张开。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两只手一直垂下一只曲起,手指还微微先后捻着,两脚也张得比平常更大一些,呈向外八字,只一眼,江兴就知道这个是穿着长袍时应有的的站姿:手指向后捻是在捻过长的袖袍,两脚分开稍向外也正是长袍委地时候比较漂亮的站姿。
但真正引得江兴注意的是陆云开面上的神态。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态呢?
他脸上并没有真正存在笑容,但他的眼睛,他的眉毛,他脸上的每一个器官,都无时无刻不在透着鲜活的自信和笑意。
每一个正面和他相对的人都应该能够感觉到他那足以将人卷入其中的魅力!
而任何被他视线所眷顾的人,更能够感觉到那磅礴涌出的,仿若大厦将起佳材长成的无限生机与活力!
陆云开向前踏了一步。
他眼中的神光迅速收敛,但眼神并未变得混浊而迟滞。
只是那些透体而出的精气神被藏了起来,那些锋锐得逼人不敢直面的光明变成了和煦的春风和雨露。
他的脸上还是没有出现直白的笑容。
他的身体不再像刚才那样挺得如剑一般笔直。
他像是藏入了鞘一样,古朴而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