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六百年,明明一点长进都没有。”
西泽笑了笑,说完眼睛却起了一层薄薄的雾。
我的唐恩。
“唐恩……我说过,要带你来教堂,”西泽将少年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好像六百年前那样,任由少年的呼吸轻轻喘在他的心脏前,“我小时候的教母告诉过我,‘西泽,你一定要带你最爱的人来这里,接受神的祝福’,我一直都坚信着……一直都坚信着。”
唐恩没有说话。
“对不起……唐恩,”他牵起唐恩的手,修长好看的指节牵上少年较为纤细一点的手指,“迟了很多年,一直都没有带你来。”
唐恩的气息更加弱了,但是他还是……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不过还好……好不容易,终于还是来了。”
水渍顺着他的下巴落下来,浅浅没入少年的发丝上。
“我很爱你……唐恩,你的头发很软,这样通透的金色很漂亮,就像是我小时候在城堡上空见到的阳光。你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我从前听过最好听小提琴曲,”他轻轻说道,“我很想全都告诉你一遍唐恩,很想。”
这六百年来,我看着你的时候,一直……一直都想告诉你。
听着你对我的思念,可是我却不能回应你……我很痛苦,也很难过,唐恩。
没能保护你,我很对不起。
没能见你最后一面,我很对不起。
让你也等了我六百年,也很对不起。
让你这里六百年在海岸上一边默默抹眼泪一边想我,也很对不起。
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现在……现在也救不了你。
“因为你不聪明,所以接下来的话你都不可以反抗我,”西泽努力笑了笑,然后调整好嗓音,低低说道。
“我愿意娶唐恩先生为妻,与他在神圣的婚约中共同生活,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裕、顺利或失意……”西泽的声音颤抖着,“我……我都愿意爱他、安慰他、尊敬他、保护他…… ”
唐恩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水光潋滟,可他真的努力在忍着眼泪。
“并愿意……在我们一生之中对他永远忠心不变。”
唐恩眨着眼睛,身体益发轻飘飘的。
“我,我也愿意娶你为妻……西泽。”唐恩认真地回应道,眼睛向上瞟了瞟,“与他……与你在神圣的婚约中共同生活,无论是疾病或健康……啊对不起……”
西泽心头一颤。
唐恩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太长了我记不住了……”
“……傻瓜。”他轻轻笑了笑,却又是终于忍不住了,将少年搂入怀里,向来挺直高大的身体忍不住颤抖着。
可是少年的身影还是越来越淡。
“唐恩……”西泽依然紧紧地搂着少年,任凭他的气息渐渐淡了下去。
他轻轻颤抖,僵直着身体。
“幻境在崩塌了啊……”亚瑟轻轻地叹息了一口,眼睛垂着。
裴言没什么表情,却紧紧地皱着眉头,沉默地看着教堂中央的伴侣。
“唐恩……一定会死吗。”
“……”亚瑟难得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道,“是啊。”
裴言怔了半晌,忽然拉起亚瑟的手。
亚瑟看着黑发的青年,一时有些懵。
十指交缠间,裴言一句话也没有说地吻了上去,干净利落地吻上了亚瑟。
亚瑟微微怔了怔,很快就回应了回来。
“怎么办呢……”裴言闭上眼睛,浅浅的一点水光顺着他的睫毛溢了出来,“如果……”
裴言没有说下去,但是亚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宝贝儿,”亚瑟眸子暗了暗,“我们会白头偕老。”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远处的伴侣,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西泽……”少年的身体已经基于透明了,虽然都是魂魄,西泽却已经感觉到自己抓不住他了,“西泽,我永远爱你。”
我们已经经历过生离死别,是的……我,永远爱你。
永远这两个字很漫长也很沉重,没有永远生命的人似乎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但是我还是一定要说啊。
哪怕我的灵魂散尽,我的气息再也没能停留,此后世上的每一片海,每一朵云都不再有我。
可是我还是爱你。
西泽僵直着身体维持着拥抱的姿态,哪怕他已经感受不到对方了。
“我也爱你……我也永远爱你,唐恩。”
清澈的眼泪穿过少年的身体,溅开在干净整齐的洁白大理石上。
教堂的顶端也开始扭曲起来,色彩纷杂,慢慢扭曲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没有吸力,只是缓慢地旋转着。
裴言沉默地想,唐恩的愿意已经完成了。
亚瑟深吸一口气,拉过裴言。
“哎,宝贝儿……我们该走了。”
裴言回头看了一眼依然还维持着拥抱姿态的西泽,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又不敢。
说什么呢,西泽先生,这个世界已经要崩塌了,请您离开吧。
可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仿佛说出来,就亵渎了什么一样。
他原以为……他原以为,这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干净的爱情。
可是的确是有的。
他们对彼此坚定执着,爱得没有多么曲折离荡,波澜壮阔。
他们从没对爱情做过多的诠释,也没有将爱情升华到多么深奥的层次……可是依然,干净剔透到伟大。
“走吧……”
亚瑟拉起裴言缓缓地迈入那个黑色的漩涡里。
裴言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犹豫漩涡扭曲的缘故,他隐隐似乎还是看见了一个金发少年羞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