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若是不可以,您也不会费那么大心思助我得到它。”艾德曼连连点头,毫不客气地指出自己已然知晓那令迦叶反常慷慨的原因就是尘绯。
艾德曼素来直率,会做也会说,从来不会干什么暗搓搓的将恩情记在心里,然后暗搓搓回报的事情。
听到艾德曼的“暗示”,尘绯也没有徒劳反驳,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一手中握着功德珠,另一只手将佛珠串抛还给艾德曼,淡声开口:“将你那条伪龙招出来吧!”
“好!”艾德曼连忙应道,伸手拉开腰间的灵宠袋,将飓风连同灰影一同放了出来。
——自从与尉迟延离宗前往荆州金山寺起,这两只小东西就一直憋闷在灵宠袋里,艾德曼先时不信任尉迟延,并不敢让它们示人,后来到了魔域,便更加谨小慎微,故而一直到现今,它们这才终于重见天日。
耐得住寂寞的飓风倒是还好,但貔貅这一阵子着实是憋疯了!只是也了解魔域中情况险恶,这才一直不得不咬牙忍耐,如今被放出来、刚一看到艾德曼,便“新仇旧恨”涌上心间,炸着短毛、喉间发出凶狠的低吼,一副要与艾德曼秋后算账的模样。
艾德曼早就知道自家貔貅是只傲娇的小公举,只好蹲下身、伸出手,试图缓解对方的怒火,却不料直接被灰影“嗷呜”一声,张口咬住了指尖。
所幸,艾德曼了解自己这一阵子着实委屈它了,毕竟他们之间签定的是平等契约,他并没有权利将貔貅锁在灵宠袋内,限制它的行动自由。
用另一只手安抚般顺了顺灰影的皮毛,艾德曼面露无奈:“你稍微乖一点,我现在有事情要做,等到事情完成了,再随你发泄。”
灰影气哼哼地磨了磨牙——它的牙齿如今已极为尖锐,但这“恶狠狠”的一口却仅仅在艾德曼的指尖留下一排小小的凹陷,连皮都没戳破,也不知是艾德曼本人皮糙肉厚,还是貔貅舍不得真正用力。
见自家契约者认错态度良好,灰影甩了甩短尾,大度地给他判了个“死缓”,松开嘴巴扭头走到了白泽脚边,撒娇般委屈地蹭了蹭,随后被白泽失笑着抱入怀中。
貔貅安分下来,艾德曼也松了口气。他转手将飓风捧在手心、站起身来,眼巴巴望向尘绯:“接下来呢?要如何做?还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不必。”尘绯抬起手,在艾德曼不忍又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将飓风毫不客气地拎起来,宛若在拎一条麻绳。
可怜的飓风虽然被拎得极不舒服,但尘绯却早已在它心里留下了极重的心理阴影,又知道对方现在并不是在害它,故而连挣扎也不敢,只能默默地僵硬着身体装死,任由尘绯将自己团在功德珠周围,随后轻念法决。
艾德曼听不懂尘绯到底在念什么,但随着一声声低哑的梵音,原本黯淡地仿佛一颗普通佛珠的功德珠却越来越亮。四散的光芒极其柔和,将盘在它珠身之上的黑色幼龙笼罩了起来,哪怕艾德曼相距颇远,也能感受到那股光芒中所蕴含的温暖且令人心神平和安定的力量。
只不过,光芒并未持续多久,功德珠很快便再次黯淡下来,变回了普通佛珠的模样,显露出盘在它周围的飓风。
仿佛被光芒安抚了那般,飓风原本紧绷的身体已然放松下来,微微合眼,似乎刚刚从一场好眠中苏醒,就连身上的黑色鳞片都显得更为光滑剔透、色泽健康。
艾德曼眼中显出喜色:“成功了吗?”
“这可是夺舍之仇,哪里有这么容易化解?”尘绯扫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同时以灵力做线,将其从功德珠上穿过、系在了飓风颈间。
飓风的神志还因为方才舒爽而有些飘忽,本能地用两条细细的前爪抱住被挂到它脖子上的功德珠,目露茫然。
尘绯有些嫌弃地瞥了瞥它,随后将它塞回艾德曼手中:“我方才只不过是将功德珠与这条伪龙联系了起来,至于剩下的,就要交给时间了。”尘绯语气微沉,看着飓风严肃叮咛,“以后,你务必要好好保护这颗功德珠,绝不能让其离身或损毁。”
飓风被尘绯如此盯着,不由心头一凛,反射性紧紧抱住功德珠,连连点头。
见它应下,尘绯这才满意地移开了目光,让被他的气势所压迫的飓风悄悄松了口气。
安抚地摸了摸飓风的龙身,艾德曼微微蹙眉:“这要佩戴多久才能结束?”
“这就要看这条伪龙的造化了。”尘绯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被夺舍的幼龙怨气越重,净化的时间便越长。”
艾德曼叹了口气,心中着实有些发愁——飓风虽然夺舍了一条幼龙,得了具得天地造化的完美身体,但这后遗症也着实太强了点。
所幸,时间什么的,对于修者而言并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
暂时解决了飓风的麻烦,艾德曼将它放回自己肩头,转手从储物戒内掏出了一块平凡无奇、毫不起眼的小石头,迟疑着望向尘绯。
见艾德曼这幅姿态,尘绯微微失笑,抬手示意:“给我吧。”
尘绯如此回应,让艾德曼心领神会、大喜过望:“这块石头当真是界石?!”
“倘若它不是界石,我早在你捏着它踌躇犹豫之时便出言提醒了。”尘绯挑了挑眉梢,“省得你自作聪明、丢人现眼。”
被嘲讽了一句的艾德曼默默咽下一口老血——尘绯这个恶趣味的家伙,难道不就喜欢他看丢人现眼吗?!
当然,这句大实话也只能在心里腹诽一下,表面上艾德曼却维持着感激与信赖的表情:“我原本只是觉得它出现在赤云城的宝库里着实有些奇怪,所以才想要试上一试——能够从万魔渊中将这么普通的小石头带出来,尉迟师弟还真是气运深厚!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尘绯轻哂,“万魔渊荒芜险恶,哪里有醒龙谷天材地宝、比比皆是?那尉迟延能够有如此多的收获,应当是有所奇遇,闯入了古魔的藏宝之地,只是碍于时间所限、并没有仔细甄别其中的宝物便将其一卷而空,至于界石,自然也在其中。”
“原来如此。”艾德曼点了点头,随后嘿嘿一笑,颇有些沾沾自喜,“不过最后倒是便宜了我!我本已将界石当做了镜中月、水中花,完全没报什么希望,却不曾想到峰回路转,又得偿所愿!”说着,他暗搓搓地扫了尘绯一眼,似乎在得意对方拿界石诱惑、耍弄他这么多次,结果界石最后还是到了他手中——这是何等的吐气扬眉!
艾德曼“小人得志”的模样,让尘绯嘴角微抽。
实际上,他几次三番提及“界石”之事,哪里是单单恶趣味发作、想要逗弄对方?不过是感应到艾德曼与界石有此一缘,这才主动提及,以免对方知识面窄、对界石了解不多,平白错过了此次机缘。
至于为何不直接说明清楚,反而使用这么令人不爽的戏弄的方式,不过是由于他心底还过不去那道坎,无法坦然面对,仍旧带着几分怨气罢了。
——当然,艾德曼那副既憋屈又恼火却偏偏无法发泄出来的模样,也着实令人心神舒爽,最起码让尘绯感觉到了难得的愉快。
尘绯喜欢看艾德曼吃瘪,只是如今这幅得意洋洋的灿烂表情似乎也并不怎么碍眼。尘绯眯了眯眼睛,难得“大度”地没有出言讥讽、泼一泼冷水,而是任由其炫耀一番,随后心满意足地一吐胸中恶气。
在尘绯的指点下,艾德曼耗费了三天时间,熬干了自己的精神力和灵力,终于将界石成功炼化。
界石内的空间有山有水、绿树茵茵、灵气环绕,除了生灵过少,没有太多活力以外,着实称得上一片桃源之地。看着这一方完全属于自己的小世界,艾德曼胸中的满足感溢于言表,而灰影对此更是格外高兴——毕竟,界石与艾德曼神魂相连,而作为艾德曼的契约者,灰影与飓风也得到了许可、能够随时进入其中,再也不必闷在窄小黑暗的灵宠袋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为了自己日后美好的生活,灰影相当干脆地原谅了艾德曼先前的“过失”,然后获得了随意在界石空间内撒欢的权利。
开辟了界石空间,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原本布置在白泽洞府之内的道网法阵挪入空间之内。
早在艾德曼开始炼化界石之时,白泽已然致讯掌门业宸,同时配合雷霆在道网内公告,表示道网需要关闭十数日,以便对其安全性进行大规模的“升级改造”。
自从道网开启之后,就从来没有出现过关闭的情况,如今突然来了这么一遭,自然令一众修者心生不安。于是,雪片般的传讯符自徐家、百里家、金山寺与鹿鸣书院等地纷纷飞向华阳宗,而华阳宗掌门业宸道君也对此焦头烂额,忙不迭地跑到白泽的洞府内,询问其关闭道网的具体细节,在被白泽安抚之后,这才定下心神,回复徐家等势力的疑问。
甚至,就连艾德曼也接到了不少华阳宗弟子的传讯,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全都向艾德曼打探道网是否还会被开启、什么时候开启——顺便表示一下道网关闭之后的无所事事、了无意趣。
据传,在道网关闭的这段时日中,华阳宗弟子乃至长老们的闭关人数都有了大幅度的提升,众人纷纷表示在没有道网之后都不知要做什么才好,与其百无聊赖地化作“望网石”望穿秋水,不如闭关——这样感觉时间还能过得快上一点。
把道网移至界石空间的工程并不算复杂,在将道网重新布置好后,白泽甚至还有空余在尘绯的指点下改进先前的法阵规制,使之更加尽善尽美。
艾德曼表示以自己那浅显的法阵知识,实在看不懂这两人研究的高大上的东西,看了一会儿便觉得脑袋不够用、甚至有些隐隐作痛,只能默默扭头离开,开始练习对界石空间的掌控。
界石空间自成一方小世界,与外界唯一的联系便是艾德曼本人。倘若艾德曼不主动开启,便没有任何人可以侵入这个小世界——当然,与艾德曼契约的飓风和灰影是例外。
因此,道网处于界石空间内,安全性将大大提升,唯一的问题就是,艾德曼必须要时时刻刻为界石空间开辟一条允许他人神识通过的通道,方便其他修者出入。
一旦艾德曼可以稳定地控制这一条通道,道网才真的算是安全无虞——不仅没有人可以在外部摧毁它,甚至一旦有人以神识侵入道网内部,试图从内部破坏,艾德曼也可以立即关闭通道、切断入侵的神识。
这一步改进,的确保证了道网的安全和稳定,但是却过犹不及,产生了另外一个极大的弊端——那就是道网的存在太过依存于艾德曼本人。
一旦艾德曼一个想不开,道网便会骤然崩毁,修真界众人的心血也会付诸东流——当然,艾德曼本人是不会做这样不靠谱又不负责任的事情,但是倘若其余修者知道这一弊端,定然不会对此视而不见,毕竟,无论是艾德曼的年龄还是他的修为、身份,都不足以服众。
所以为了安定人心,艾德曼不得不仍旧退居幕后,安安分分当一个“构筑道网的协助者”,而道网真正的“掌控者”,则是备受信赖、温和仁善、睿智认真、寿元漫长的白泽。
“现在的话,道网的确稳定了下来,但是等到我飞升之后该怎么办?总不能不管不顾、撇下其他人带着道网一起飞升上界吧?”艾德曼摸着下巴,看着被重新构建出来的“升级版”道网,若有所思。
白泽唇角微动,心中颇感无奈——这小家伙野心不小,想得也实在太远了些,这才刚刚结丹没多久,就想着要飞升了?
白泽有些无语,反倒是尘绯却一点也不意外,更没有嘲讽他想得太美:“你若是飞升,可以在此前抹去自己与界石之间的联系,并将其妥善隐藏起来、设下禁制,如此一来,界石空间便会成为一方无主秘境,自行运作,维持你先前设定的规律。”
“这样就好。”艾德曼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微微咬了咬唇,迟疑了片刻,“那万一我不小心死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尘绯毫不客气地打断,深深看了艾德曼一眼。
艾德曼闻言,愣了一瞬,而尘绯也察觉这句话似乎有些奇怪,微微蹙眉改口:“在你没有完成与我的约定之前,我自然会保你性命无恙。”
艾德曼嘴角一抽,只感觉自己刚才有些自作多情,竟然被尘绯的一句话、一个眼神撩得心脏漏跳了一拍。
不过,还从来没有人对艾德曼说过这样的话、许下这一句承诺——作为军人,他一直与战友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没有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亡,更没有人能许诺保护别人不死,艾德曼唯一听过的重于泰山的承诺,就是“同生共死”。
他并不屑于被保护,不屑于藏在别人身后求存,但不得不说,从来没有人能够带给艾德曼如尘绯这般的安全感,哪怕是父母、师长、亲族,也从来没有。
这种感觉,新奇、温暖,令人心生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