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六修与卫玠收拾好自己内心乱七八糟的悸动,重新回归魏晋。
假装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在这方面他们并不是什么好演员,一整个上午,他们都有些坐立不安,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始终不敢再看对方的眼睛,生怕自己沉溺其中。
拓跋六修希望卫玠能够没发现他的失态。
卫玠……也是这么想的。
☆、第66章 古代六十六点都不友好:
卫玠刚刚提笔没写几句,枣哥就来了。
生活里好像总是这样,当你闲的发慌的时候,很少会有人找你去做什么,但是反而当你忙成狗、迫在眉睫时,旁的事情却总爱窜出来刷存在感。
这个“旁的事情”往往都指的是枣哥。什么“阿弟,咱们出去玩吧”;什么“阿弟,我跟你说,城西的谁谁家如何如何”;甚至是“阿弟,你最近有点冷淡诶”,种类不一而足,却肯定会有一个鲜明的特色,总要出现在卫玠特别忙的时候。
见枣哥在他写论文的最后关头又来了,卫玠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卫玠一边右手下笔如飞的写着拓跋六修告诉他的内容,一边抬起左手,对卫璪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目不斜视的道:“不管你要说什么,都请先听我说。我不关心,不好奇,不在乎。除非是地震失火等大事,否则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我说明白了吗?很好,从这一刻开始,咱们谁先说话谁是傻x!”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枣哥忍不住道:“开始了吗?”
“……”卫玠用左手拍在了自己的脸上,不断告诉你,要忍耐,要忍耐,要忍耐,这是你亲哥,你亲哥,你亲哥。
枣哥:qaq弟弟,你肿么了,弟弟,你不爱我了吗?
拓跋六修越俎代庖:从未爱过,谢谢。
卫璪见卫玠真的打定主意不和他说话了,赶忙开口解释道:“这次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不骗人!”
卫玠深吸一口气,放下笔,转身正对卫璪,将两袖的宽摆放下,正襟危坐,笑着歪头,学着王氏的温柔口吻道:“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儿,杀了你哦。”
“!!!”你弟弟你学坏了你造吗?!
“你还有半盏茶的时间。”卫玠开始给卫璪计时。
卫玠真的很忙,虽然离交作业的截稿日期还有两天,但他不仅是要把底稿写出来,还要背会,流畅自若、好似演讲的那种烂熟于心的背会,明天去和卫老爷子面谈,后天正式拜访老师乐广。他真的没有多少陪枣哥玩。
最后一句,下次绝对不能再拖延症了!
拓跋六修看懂了卫玠的欲言又止,忍不住拆台道:【你每次在快完不成作业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但是下次仍然会继续。
卫玠假装他什么都没听到。
“哦哦,是这样哒,我最近新认识了个朋友,两个朋友,不对,三个朋友,也不对,算了,无所谓。反正呢,在咱们被惩罚之前我就认识了这些朋友。”卫璪在一堆废话后,终于切入了正题,“他们家曾是吴国的郡望,为人才华横溢,此番入京是希望能够拜我的老师(张华)为师。但他们的年纪有些大,虽然说贤者为师,不分长幼,但他们成功的几率还是有点低。我已经答应了为他们引荐我的老师。”
“我没找到我应该感兴趣的点。”
“有你在的时候,我的老师总会更好说话。”枣哥鼓起了一张包子脸,他的老师喜欢他弟弟多过他,哪怕他弟弟拜了别人为师,他的老师也依旧喜欢他弟弟多过他,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让人伤心的事情吗?
“张侯给你收拾的烂摊子还不够多?”卫玠反问。
讲真,张华那么多弟子,加起来闯的祸,大概都没有卫璪为了得到八卦而犯过的蠢多,张华对卫璪投入的关心绝对在其他人之上。还有比这更感天动地的师徒情谊吗?
“但他每次看见我都要发脾气。”
“你应该这么想,他宁可发脾气也要见你。”如果这都不算爱。
“哦。”卫璪总觉得他被弟弟点醒了很不得了的东西呢,但是……“不管如何,这次你都必须当陪客,算我求你。”
“为什么?”
“我都答应人家了。”卫璪拽了拽卫玠绣着莲花暗纹的袍角,“而且真的很急,就在今天下午,准确的说是一会儿。”
“……我可没答应。”不是卫玠想这么不近人情,但是,卫璪这种先答应,然后再来找他救场的事,已经干了不止一回两回了。不忙的时候,卫玠还是会如卫璪所愿的,但现在他很忙。
“你要是不去,修之也就不去了。”卫璪一副“你怎么就不明白”的表情看着他的傻弟弟。
“不去就不去呗。”卫玠更加莫名其妙了,他第一次知道卫璪这么待见裴修。
“修之要是不去,他就有时间陪阿贤去跑马了!”
卫玠唰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踩上木屐,回身看还傻愣在原地的卫璪,反问:“你还在等什么?”
卫璪: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兄长!
拓跋六修: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张华是西汉留侯张良的十六世孙,与张良一样,同样以智谋闻名天下。少有才名,博闻强识。与乐广、王衍等名士的关系极好,前段时间卫玠等人共游洛水时,张华也在其中。
如果说乐广代表了所有寒门学子都在渴望的巅峰,那张华就是世家的巅峰,晋武帝将其比喻为东周时郑国的良相子产。杨骏在朝时,因为嫉妒张华的才华,而开始拼命打压张华,让他沉寂了数年。但依旧有无数的世家子弟,想拜张华为师。
等杨骏被卫老爷子斗倒之后,张华就重回了朝廷权利的中心,如今官拜九卿,兼职太子少傅。
说起张华的履历,卫玠放下了正准备套上的木槿色羽衣,转身看枣哥:“等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外祖和我说他当年一战成名的伐吴之战,就是张侯一力主张的。谈笑间,与圣上‘围棋定策’,何等风光。后来因为伐吴有功而获封关内侯。”
张侯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是啊,老师有诸葛之才,天下皆知。”枣哥不明白卫玠为什么要提到这段往事。他们身边这些世家的老一辈子,几乎都是靠着伐吴灭蜀两次大战而获得如今的爵位的。
“我记得你和我说,你朋友出身吴国郡望?”你确定你朋友是去拜访,而不是搞刺杀?“还是说,你朋友家里没有在吴国做官的?”
“……他祖父是吴国的丞相,父亲是大司马,他和他兄弟都曾领过部曲打过仗。”
卫玠很认真的发问:“我需要把石勒带上吗?”这已经算是亡国之仇了吧?各种卧薪尝胆的古代刺客小说梗在卫玠眼中唰唰闪过,他们不会成为什么帮凶吧?必须带上石勒!
“不需要,吧。”卫璪只看出了他朋友对自家老师的推崇,没看见仇恨的小火苗,“你误会了,我朋友是陆士衡,单名一个机字。他和他弟弟士龙(陆云)在洛京其实已经很出名了,《辩亡论》让他一鸣惊人,你之前完全没听过吗?”
就在卫玠正准备说没听过的时候,拓跋六修很适时的插嘴:【去认识他,那是陆机,他和他弟弟以及朋友是未来的洛阳三俊,他和他弟弟是“二陆入京,三张减价”里的二陆,他是潘江陆海里的那个陆。】
一连串头衔压下来,虽然卫玠还是不知道这是谁,但最起码他换了口风:“略有耳闻。”
“所以咯,我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卫玠真的完全不理解这个把文品当做人品的古代世界。不知道现代论坛上一句很出名的话吗?总有那么几个极品能写出超越他们人品的文章。
卫家兄弟刚刚准备停当,要出门的时候,事赶事,傻太子司马衷也到了。
“殿下您……”
“今天不是说好了一起玩吗?”司马衷记得很清楚,因为之前卫玠被罚关小黑屋,他一个人玩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卫玠完全把这事给忘了,还是拓跋六修救场,让卫玠找到了对太子的解释,卫玠道,“今天我们不玩‘演戏’,我带您去见一个很有趣的人。”
“怎么有趣?”
“边走边说吧。”
“好哒~”司马衷很少会有拒绝卫玠所求的时候。
在一阵兵荒马乱的出门忙碌中(因为有太子的加入,很多东西都要重新准备),卫玠已经从拓跋六修那里把陆机的弟弟陆云的典故听了个一清二楚,正好可以学来,绘声绘色的哄傻太子。
陆机的弟弟陆云其实也是个少有才名的人。
好吧,介绍这些魏晋名士时,几乎就没有不带“少有才名”这个词的,包括王济在晋书里的评价都有一句少有才名,天知道为什么有名的人小时候都必须要显得与众不同一些才行。不过,陆云是真的厉害,十六就已经就被推举为了贤良,在吴国。
陆云虽然才华不及他的兄长陆机,却也有自己的特长,最会写短文。
卫玠表示,就冲这点,陆云这个朋友,我也交定了!
咳,说陆云有趣,是因为陆云有个旗帜鲜明的特点——笑点低。笑点真的特别低,毫不夸张。“我听说,陆士龙有次行船过江,穿着麻衣,看见自己水中略显古怪的倒影,就笑了起来。前仰后合到甚至导致他掉进了水里。”
“……”
司马衷说了句老实话:“我不知道他的倒影到底好笑不好笑,但我觉得他因此掉进水里肯定更好笑一些。”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卫玠再次感慨了一句,魏晋多奇葩啊多奇葩,“所以,您有兴趣和我去见见他笑点到底有多低吗?”
“好啊,好啊。”看热闹什么的,这是中华传统“美德”。
拓跋六修已经对卫玠保证过了,这次二陆拜访张华一定会很有看点,最起码史书上确实是这么写的。
卫璪坐在一边,本来一开始还以为卫玠说的“略有耳闻”只是句客套话,没想到卫玠是真的了解,看来答应的在事后为二陆引荐他弟弟成为朋友的事,有着落了呢。他保证以后绝不再胡乱答应人了!
拓跋六修看着眼神躲闪的卫璪,开始思考去一个问题,是不是该想办法让善于作死的卫璪同学出京“历练”一番了。玉不琢,不成器啊。
卫璪不着痕迹的拢了拢衣领,怎么感觉突然背脊一凉。
☆、第67章 古代六十七点都不友好:
枣哥和他的新朋友约好在离张名士家最近的茶楼碰面,然后再一起去张府。
所以,卫玠会在路口放下枣哥,先一步和太子司马衷一起造访张名士家,假装这是一次“偶然”的相遇。裴修也会在差不多时间抵达,成为第二个“偶然”。
卫玠听了枣哥的计划之后,再一次不得不原地运气,呼吸吐纳,不断的告诉自己,这是你亲哥,你不能弄死他。
“怎么了?”枣哥困惑的眨眨眼,仍然不明白他到底说错了什么。
卫玠只是很勉强的才从嘴角挤出一个笑容,问枣哥:“你最喜欢什么?”
“我当然最喜欢你啦~”枣哥不假思索的开口,笑容灿烂,眼神真挚,感情和语气都表达很是到位。在某些特殊的场合下,他其实还是有些小聪明的。卫家的准继承人可不是浪得虚名。
但卫玠却不为所动,拆台道:“这招对我没用,我已经听你对阿娘说过一次了。”
好吧,卫玠其实没听过,但是拓跋六修听过,他完全并不介意让枣哥更惨一点。
“……”qaq枣哥见套路不管用了,就只能换上真情实感。他从脖领里掏出了一个系着红绳的暖玉,正面刻着一条锦鲤,反面则是一个大大的璪字,“好吧,我最喜欢这个,这是祖母临终前留给我的,只有我有。”
卫瓘的正妻很早就过世了,孙子辈,她只见过还在卫瑜和卫璪,老太太难免不偏心自己的亲孙儿,去之前特意指明要把嫁妆里最贵的暖玉留给卫璪。
卫玠却说:“有时候,我真想在上面多刻两个字,‘智商’,然后把它从你身边夺走。”
卫璪下意识的就把暖玉护在了手心里,哪怕红绳把他的脖子勒住了一条红线,也没放弃。虽然祖母去世时他还在襁褓,完全没有记忆,但暖玉是陪伴他成长起来的贴身饰物,没了这块玉他甚至会睡不着觉。他警惕的看着卫玠,很努力哄劝道:“你想要什么,哥哥可以买给你。只有这个不行,好不好?你为什么要夺走它?”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没有‘智商’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卫玠开了个很冷又拐弯抹角的嘲讽。
枣哥:“……我又做错了什么?”
枣哥多年以前就从卫玠口中听说过智商是什么,所以理解的很快。
“我和裴修在同一天,不上拜帖就突然造访你的老师家,然后就那么巧的,你带着友人上门了,你觉得张名士有多傻才会信这是个巧合?”卫玠真是要给他枣哥跪下了。
“!!!那怎么办啊?”卫璪恐慌症空前高涨。
“凉拌。”卫玠不咸不淡道。
卫璪欲哭无泪,扭头看向正两手托腮,看他们兄弟拌嘴看的津津有味的傻太子,提醒道:“殿下,您就不准备说些什么吗?”好歹我还领着太子舍人的衔啊!
嵇绍替傻太子给了一个黑人问号脸,这管他们什么事?他们只负责围观,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