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越白了他一眼,他只是想让这小子多动多看,哪知道他指挥起人来实在太顺溜了。
不等那小兵行动,两位老兵已经回答:“卑职检査过了,马匹身上并无伤口。”
唐越对兽类的病情了解不多,但一些常见的病还是有听说过的。
“如果是揭鞍风,马儿会怕光怕风怕声,必须栓于暗室。”唐越蹲下身仔细辨症,两匹马的症状相似,都有些气喘、牙关紧闭、身体出汗、流口水……
从症状上,怎么有点像破伤风才对?
“真的没有伤口?愈合了的也算。”唐越追问道。
那两名老兵对视一眼,“卑职也是刚接触这两匹马儿,不知其是否受过伤,郎君可招衡国公府的人来问问。”
唐越瞅了平顺一眼,这小子这回终于灵活了一次,打发人去把带队的护卫请来。
得到的答案依然是没有受过伤,唐越难住了,这样的症状怎么会不是破伤风?
“这……本公子也不是专业兽医……”见众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唐越干咳一声,“要不……先按揭鞍风的病情来治?”
平顺小声嘀咕:“这就叫死马当活马医吧?”
唐越老脸一红,瞪了他一眼,“我再看看。”说着继续翻看那两匹马,不放过接何一奇地太。
这边耽搁的时间长了,来看热闹的人也多了起来,赵三郎扛着一把长枪跑过来,人还没到先喊起来:“哟,唐小郎,你不仅能给人看病,还能给畜生看病呢?”
他这一声并未带任何嘲讽的意思,不过听者中却有人想歪了,大声笑起来。
“笑什么笑?”赵三郎迟钝地发现自己的话不太好听,一柄长枪甩出去,差点没把那人刺个透心凉。
唐越没有理会他,拽着一只马蹄正在检査蹄子缝隙间的状况。
“还从未见过这样看马的,一看就是外行!”
“公子越虽说是神医,但只是医人的,看畜生难免外行,隔行如隔山嘛。”
“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看那两匹马的情况,怕是好不了,以往也曾见过这样的病症,到后来几乎都是越来越严重。”
“哎,可惜了两匹寳驹。”
人群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唐越依旧没有抬头,只听到身后有人问:“有何发现?”
他蓦地转头,就见王子昭双手背后,一脸肃然地看着他。
“还在査。”唐越皱着眉头看着马儿的蹄子,自言自语道:“这个年代似乎还没有发明马蹄鐡。”
没有马蹄鐡的年代,将士们的马都要靠自己修蹄,而这两匹马,应该是在出发前刚修过蹄的。
他心下一动,特意翻看两匹马的四肢,尤其是马蹄子,看得格外仔细。
“果然如此!”唐越呼出一口气,转头对王子昭说:“您来看……”他搿开一匹马的后蹄,指着硬壳与软壳间说:“伤口在这儿,应该是修蹄时不小心留下的。”
“那又如何?”给马驹修蹄王子昭并不陌生,战马因为长期奔跑,马掌上的硬壳容易脱落,使得马掌磨损严重,南晋大部分的战马损耗都败在它的四只蹄子上。
“殿下可曾听说过败血凝蹄之症?”
王子昭摇头,“败血凝蹄?是何种病症?对马儿的影响大吗?”
唐越大致给他解释一下,“因为修蹄不慎,导致马蹄受损,便会有伤口,伤口处理不当便会……额,发炎,这样的病症可以潜伏七八天才发作,也有可能一天之内就发作,这两匹马应该是因为被驱使了一整天,所以病情加速发作。”
“何为发炎?”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唐越扶额,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回答:“说通俗点,就是因为伤口照料不当,发红,发热甚至发脓溃烂,人受伤后也是如此,这也是伤口久久不能愈合的主要原因。”
王子昭点头,“那这两匹马可治否?”
“这……”唐越皱眉,破伤风的治疗要用到抗毒血清,他根本没办法提炼到这样的血清,自然也治不了这两匹马。
他情绪低落,原来自己的医术摆在古代真的寸步难行,就算有再丰富的经验又如何?失血过多无法找到同样血型的血液输血,没有抗生素没有抗毒素,连输液都没有。
这些问题不解决,他的外科医术无异于纸上谈兵。
王子昭从他的表情就看得出答案,吩咐人将这两匹马的症状详细地记录下来,回去之后交给御马监,并且告诫他们,以后给马匹修蹄务必要小心谨慎,不可留有伤口。
唐越嘴巴动了动,想告诉他,最好的办法是给马蹄上鐡,这样能让军马损耗减少,可是……他真的要将这些本该由历史发展得来的经验告诉他吗?
唐越迷惑了,他做出了毛笔只是为了书写方便,他想造纸,也是为了自己方便,至少上厕所不用那么痛苦。
他想将西医引入,也是因为这是自己擅长的,为了让自己的事业重新起步,那么,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事呢?
没有人能告诉他怎么做才是好的,唐越一时也分不清自己来到这个时代的意义何在。
老天爷是想让他改变这个世界吗?显然不是的。
那是想让他经历一番古人的生活吗?那让他重生到奴隶身上更直接。
“你无需自责,生死有命,无论是畜生还是人,你尽力即可。”沉稳的声音传入耳中,唐越回过神来,对上王子昭深邃的目光,心仿佛一下子就定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误区,他何必管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对这个时代造成什么影响,管他会不会改变历史的轨迹。
他一人之力撼动不了整个地球,也无法将南晋从封建社会变成社会主义社会,他能改变的东西极其有限。
他不是神,何必活的瞻前顾后,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
他微微勾起嘴角,笑着说:“等会儿送你一份大礼!”
第075章 你真是本王的福星
有了这两匹马的例子,王子昭让人将随军的所有马匹都检查一遍,按照唐越的要求,只要是伤口,无论大小,无论深浅都要找出来。
还没有病发的伤口只要治疗及时,破伤风的概率会大大降低,这样也能最大程度的减少军马的死伤。
整个队伍因为这件事都忙碌起来,人多力量大,队伍中骑马的毕竟是少数,马匹总共也没有一百匹,很快就完成了检查。
给几匹有伤口的马儿上了药,唐越吩咐人细心照料,一旦有不妥立即去找他,病症还是要早发现早治,免得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
晚饭吃的很简单,冷的粟米饼配上一大碗热的野菜汤,味道谈不上好,但也能让大家吃饱。
唐越原本以为王子昭和几个公子哥不可能吃这样的食物,结果伙房来送饭时,给每人送的都是一样的,只是王子昭身体特殊,多了一碗炖鸽子汤。
“就吃这个?”赵三郎先表示了抗议。
紧接着平顺也附和:“为何没有肉?”他眼巴巴地看着王子昭碗里的肉,吞了口口永。
“行军在外,将士们当同甘共苦。”王子昭瞥了他二人一眼,拿起粟米饼撕下一小块塞进嘴里。
赵三郎与平顺立马老实了,乖乖地啃着硬邦邦的饼子,唐越默默地吃,当他看到连王子昭都是吃这样的食物后,就知道不可能有改变了。
以王子昭的身份,不是弄不到好吃的,他带着一千护卫队上路,随手猎一只野味都够他饱餐一顿,可是他没有,这样的精神都可以列入教科书了。
晚饭过后,唐越找王子昭私聊,开门见山地说:“破伤风能治!”
王子昭坐直身体,目光如炬,“需要什么?”
他知道,唐越既然能把病理说的清清楚楚,应该是见过这样的病症,而且他当时的表情只是无奈,却并非不能治愈的失望。
结合他之前给自己治伤时别出一格的方法,唐越的治疗方法也许只是缺少某种东西。
唐越笑了笑,和这样聪明的人说话确实很轻松,“破伤风是因为伤口没有得到及时消毒清理,使得细菌进入体内繁殖生长,所引起的阵发性肌痉挛的一种特异性感染。
您别急着问我什么是细菌什么是消毒,什么是感染,这些医学上的词汇您不用明白,只要知道,破伤风这种病防重于治。
破伤风是可以预防的,可以注射破伤风类毒素主动免疫,正确处理伤口,在伤后采用被动免疫预防发病。
而难就难在,注射抗毒血清免疫几乎实现不了,这种血清要从曾经得过破伤风又治愈的马匹身上将血液抽出,再将血清提取出来,注入病马体内,起到一个免疫作用。
这种治疗方法不仅适用于牲畜,人也一样,士兵死于破伤风的人数恐怕不会少。”
王子昭虽然不太明白一些字眼的意思,但唐越所要表达的内容他听的很清楚,关链之词还在于那所谓的抗毒血清。
他虽然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治疗方法,但只要有希望,便可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不就是这个道理?
“如何才能找到你所谓的……抗毒血清?”
“从病愈的马匹身上収血,分离出血清,再将血清注入病马或病人体内。”
“要找到这样的马匹不难,収血也不难,但如何分离出血清?”王子昭觉得自己之前十几年都白长了,竟然有种孤陋寡闻的感觉。
唐越认真想了想,“我需要几样复杂的工具,一时半刻恐怕也做不好,等回邺城,希望您能全力相助。”
“只要本王能找到的,你都可以提。”
唐越松了口气,虽然还不一定能做出离心机,但至少有了希望的曙光,而且他打算先把注射器做出来,这个难度不大。
“这就是你要送给本王的大礼?”王子昭微微一笑,这份礼虽重,但未必能实现啊。
唐越连连摇头,“不是,是另外一个与战马有关的大礼。”
“哦?”王子昭恢复了严肃的表情,请他继续说。
他一点也不怀疑这个小郎君会说出令他大吃一惊的话来,在他身上,总有许多事是无法用自己的学识来解释的。
“马蹄容易磨损,这应该是战马面临的一个大问题,对否?”
王子昭点头,“南晋鲜有宽阔的草原,培育出的战马体型小,耐力不足,负重也轻,还不宜长途跋涉,与北越的战马相比,逊色许多。
加之马蹄磨损导致的伤亡,战马一直是南晋最重要也最稀缺的资源。”
“那如果有办法减轻马蹄的磨损程度呢?”
王子昭难得动容,急切地问:“是何方法?”
唐越用毛笔在白布上画了几个图形,“有一种东西叫马蹄鐡,它是一种光滑的鐡盘,在每端弯成环,可以用于保护马蹄。
您看,可以请匠人用钌子将马蹄鐡固定在马蹄的角质皮上,也就是将“马蹄鐡”烧铸成形,然后垫在马脚下,用锤子,钉子,把这块厚鐡钌进马的脚底,并利用鐡钉的倒钩使其固定在马的踝骨上,避免脱落。
而且您还可以在马蹄鐡的边缘弄一些波状的轮廓,这样马蹄踩在地面上可以更有力更稳固,帮助马匹抓牢地面。”
王子昭既震惊又兴奋,这样的东西无异于是对战马的最好保护,不仅能减少战马的损耗,还能提高骑兵的速度和质量。
“唐越……”王子昭轻轻呼唤一声。
唐越心头一颤,抬头对上他的双眼,只觉得那目光柔和的能将人融化了。
“你真是本王的福星!”
唐越老脸一红,别开脸,“殿下此话……越只是尽我所能,还望殿下不要追根究底才好。”
王子昭明白他的意思,以唐越拥有的知识,绝对不是南晋普通百姓所能学到的,他的来历是个值得深究的大问题。
但王子昭并不打算深究,他既然选择将这些旁人所不知的事情告知自己,便是对自己的信任,无论从南晋还是从个人的角度,他都应该好好保护整个人,而不是因为他不明不白的身份而迫害于他。
“你放心,只要昭在一日,必能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