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越没有问他那群绑匪最后的下场是什么,这已经不是重点了,他只要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心里涌起的那股怜惜和崇敬之情足以让自己心动就行了。
这辈子,无论结局如何,他总要先争取一份自己想要的感情,哪怕是飞蛾扑火。
“婚期将近,栎阳侯府准备的如何了?有困难孤可以帮忙。”
唐越被他这么一提醒,算算日子,果然没几天了,心跳都快起来了,他推开太子昭,摸了摸鼻子,略微尴尬地说:“这种事自有家人做主准备,不劳殿下费心了。”
“孤乐意费心至极。”要不是栎阳侯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他恨不得什么都替唐越操办了。
一想到过些日子就能将唐越划入自己的羽翼下,共同组建一个家庭,太子昭就对未来的生活充满向往。
从小在深宫中长大,又经历过战火的洗礼,太子昭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种对生活的热爱之情了,这样的感觉似乎就是幸福吧?
说完话,太子昭派车将唐越送回去,按习俗他们二人在婚前是不能见面的,不过性别相同,倒也没人会拿这说事儿。
到了家门口,唐越碰见了项安,对方直接拦住了他的马车,昂首挺胸地说:“师父,徒儿等你许久了!”
唐越已经懒得纠正他的称呼了,直截了当地问:“小安,你等我有事儿?”
项安点点头,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后贼头贼脑地从背后拿出一个包递过来,“师父,您看看,我总觉得这有问题。”
“是什么?”唐越边问边接过来,打开布包一看,脸色顿时变了,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双手差点捧不住包。
草!他暗骂一声,这小子存心吓他的吧?谁没事会拿着人体部件到处走还献宝似地拿出来?
“咳……这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当然是尸体上,难道徒儿还敢从活人身上开膛破肚不成?”
这可难说。
“好吧,那你怎么说这东西有问题?”唐越把布包包好,塞进项安的怀里,扯着他的胳膊往里走。
讨论这种不雅的事情还是别在家门口比较好,吓到人就不好了。
进了自己的院子,唐越换了身衣服,下人端来茶水和肉食,唐越只瞄了一眼就挥手让人端下去了,实在是没办法在看到血淋淋的人体器官后再吃烤肉。
“坐,慢慢说。”唐越给项安倒了一杯茶,将他摆在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位置上。
这个时代的师徒关系是很严格的,和父子、上下级关系差不多,可不像现代的师生关系那么平等。
唐越不想收徒,一方面是觉得自己的西医在这个时代很难传承下去,一方面也是觉得项安这孩子太过偏执,总会做些出人意料的事情来,太难把握了。
这样的孩子都有个统称,叫天才。但天才往往都是特立独行的,容易出成就的同时也容易铸成大错。
以唐越现有的医术,实在不适合传给一个太过大胆的人,那可都是要在人体上动刀子的事,马虎不得。
项安将布包打开,把里头的东西露出来,唐越捂着鼻子凑过去看了几眼,很快就发现了症结所在。
“您看,这时徒儿从死者身上取下来的心脏,看着似乎与平时看到的不一样。”
“哦?哪里不一样?”唐越不是内科医生,对心脏病了解不深,不过正常人的心脏是什么样还是很清楚的。
“您看,普通人的心脏这里……还有这里间隙似乎更大一些,还有这根血管似乎也不是这么细的……”
唐越边听边点头,这小子确实是学医的好苗子啊,小小年纪就能无师自通,真是难得。
“师父,那您看这死者的死因会是病死的吗?”
唐越摇头,“你只给我看一颗心脏,能看出什么死因?”就算这死者的心脏有问题,也不代表他就是死于心脏病吧?
“阿父都查过了,没有外伤,没有中毒,实在找不出死因,又有目击者称死者是在与别人交谈中突然死亡的,问过家属,都说死者身体很健康,没有将死的病症。”
“突然死的?”
项安点头,“确实是如此,您觉得会是生病吗?”
唐越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着那颗心脏的几处说:“死者的心脏确实是有问题的,应该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这种病症主要为肺动脉口狭窄,主动脉狭窄,室间隔缺损,房间隔缺损,动脉导管未闭,主动脉畸跨,主肺动脉隔缺损等……”
“不过如果说死者生前都未曾发过病,按理说不至于会突发性死亡的,除非受过太大的刺激。”
“刺激?”
“对,主要是言语上或者情绪上的,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患者是最忌讳受到刺激的,他们的情绪不宜波动太大,否则心律不稳,供血不足,就容易导致休克。”
“休克……是何意思?”项安托着腮认真地看着唐越,一脸的求知欲。
唐越不自觉地笑了笑,这样的孩子如果做他学生,一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休克是一急性的综合症。在这种状态下,全身有效血流量减少,微循环出现障碍,导致重要的生命器官缺血缺氧。说白些,就是病人会突然心脏失去跳动,呼吸停止,为假死现象。”
项安一字不落地记在心上,虽然他并不是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问:“人没了呼吸和心跳还可以活?”
“真正的死亡定义为脑死亡,只要能让心脏重新跳动,恢复呼吸功能,就不算死亡。”
“那休克的人并没死?还能救活?”让心脏重新跳动,让没有呼吸的人恢复呼吸,这事情光是听着就是天方夜谭,项安吞了口口水,觉得自己是在听故事。
“自然!不过也得看具体情况。”
项安一双美目亮晶晶地盯着唐越,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师父,您就收下我吧,我一定会将师门发扬光大!”
唐越这一次没有斩钉截铁的拒绝,这么个好苗子要遇上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他年纪适中,如果能跟着自己学几年,往后说不定真会成为一代名医。
他斟酌着语气说:“我的医术自成一脉,与现有的医术大不相同,你确定能接受?”
项安狠狠地点头:“只要能治病救人的医术就是好医术,没有派系之分。”
“你倒是看得开!”唐越小声嘀咕一句,却也不得不赞同他的话。也许是他太过将中西医划分界限了,总觉得这些古人是不可能接受西医的。
“若是做了我的学生,就必须听我的话,还得守一系列的规矩,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随便用活体做实验,否则一经发现,立即逐出师门并且交由官府发落!”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往后您就是我第二个父亲啦!”
“咳咳……”唐越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心道:这小子倒是会占便宜,可不看看他才几岁,哪能生出个这么大的儿子来?
“先别高兴,本公子会给你一个月的考察期,若是通过了才收你为徒,若是通不过,就别怪本公子不给你面子了。”
“一个月啊……”
“有何问题?”
项安抓了下头发,犹豫着说:“您这马上就要嫁入太子府了,一个月内怕是什么也做不了吧?而且就太子府的大门,徒儿也进不去啊,要不缩短一些?”
唐越一天之内连着被人提醒了两次关于婚期将近的问题,想不当回事都难了。
大男人上轿头一回,唐越说起自己嫁人这回事还是相当尴尬的,“那就再延长几天,往后让你在太子府自由出入就好了。”
“那可真谢谢您了!”项安高兴地叫到,这事儿回去告诉阿父,他肯定会夸奖自己的,也让他看看,自己可不完全是在胡闹,他以后就是太子妃的入室弟子了!
第126章 不劳费心
项安站起身,双膝跪地,双掌贴于额前,恭恭敬敬地给唐越行了个拜师礼。
唐越也没打算收什么学费,办隆重的拜师礼,交代项安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他家人就算完事了。
这正合项安的心思,他这人几乎没有同龄的玩伴,成日和药物或者尸体为伴,在周围的邻居眼里就是个怪胎,他自然也不会想要把事情闹大。
“夜深了,今夜就住在侯府吧,明早随我一起去别院。”唐越想起自己已经好多天没有去别院了,说是要组建一支护士队,其实进度相当慢。
好在太子昭给他选的人都有些经验,接受能力强,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既听话又勤奋,比现代的学生好教多了。
“那我可以和师父一起睡吗?”项安趴在桌子上抬头看唐越。
唐越本来见他表情可爱,语气软绵绵的,下意识就想点头答应,谁知道视线一偏,瞧见了桌子上放着的心脏,嘴角一抽,“为师让人给你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以后来了就住那。”
项安耷拉着脑袋“哦”了一声,“那师父您也早些休息。”
项安站起来转身就走,唐越忙扯住他的袖子,指了指桌子上的东西:“把你的……东西带走,拿去处理了。”
项安用布包起来,放在手里掂了掂,“这可是好东西,明日带去别院给各位师兄瞧瞧,免得他们连自己的心长什么样子都不认识。”
唐越心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不就是想捉弄别人?
人家一个个都是经历过战场上的腥风血雨的,还会被你一颗心给吓到?
他送项安出门,叮嘱他:“人有自信是好事,但可别太过自负,否则吃亏的终究是自己。”
项安拍着胸脯保证:“师父您就放心吧,徒儿保准是个虚心好学的好徒儿!”
唐越真想回答:好学是有,但我真没看出来你哪儿虚心了?
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大早唐越就被项安叫起床了,拖着他去吃早饭,然后唐越睡眼朦胧地坐在一边困觉,他在那大快朵颐地吃着早餐。
“好吃!真是好吃……这世间怎么有如此美味的食物……果然跟着师父有肉吃……”项安难得幼稚一回,边吃边发出感慨,一双手和一张嘴就没停过。
等唐越清醒过来,发现桌上已经犹如狂风扫落叶,食物被卷的一点渣都不剩了。
再看看对面项安的小餐桌,早就光溜溜的,连盘子都跟被舔过一样。
管家见状,忙让人再送一份早餐上来,擦着冷汗想:怎么一个个上门都成了饿死鬼,难道为了这顿饭三天都没吃了?
这项家的小郎君别看年纪小,食量与衡国公世子有的一拼。
说曹操曹操就到,唐越早餐还没吃完,平顺就和赵三郎一起上门了。
“这么早登门有事?”唐越护住怀里的一盘虾饺,瞪着伸手来抢的赵三郎。
赵三郎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盘子,嘿嘿一笑:“不早不早,时间正好,本公子和世子也还未曾用膳呢,管家快上吃食来!”
“先等等!”唐越大叫一声,问:“你们别是把我家当餐馆了吧?”这个时代的礼仪可不时兴随便上别人家里吃饭。
“哪里的话,以我等的关系,相互走动不是正常的很么?还是说唐小郎即将成为太子妃就不打算招待我们了?”
平顺脸皮更薄一些,蹲在项安的餐桌前面闻了闻,“本世子似乎闻到了虾肉和牛肉的味道,还有一样是什么?”
今天的早餐是水晶虾饺、西湖牛肉羹,还有唐越今天才教人做的海鲜锅边。
项安用牙签剔着牙齿,这动作还是从唐越那里学来的,他打了个饱嗝,慢吞吞地给这两位公子哥行李,“见过世子爷,见过公子显。”
赵三郎瞥了他一眼,上下随意地扫了扫,问唐越:“他为何能坐在这里吃早膳?”
他记得这小子在惠安堂出现过,给唐越当过助手,不过他可不知道这二人关系这么近。
看他这模样,昨夜显然是在侯府住下的。
唐越笑了下,“这是我新收的徒儿,以后要继承我的衣钵的。”
“……”赵三郎和平顺大吃一惊,再次打量着项安,前者嗤笑一声,表示这小子眼神涣散,绝对不是个聪慧的,将来肯定会败坏师门的荣誉,不如趁早换了。
后者呲了呲牙,表示这小子怎么能比他还能吃!这样的徒儿收进来,将来把唐越家吃垮了怎么办?
唐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二人脸上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凉飕飕地回了他们一句:“这就不劳二位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