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皇太后和吴太妃抢步上前,惊喜难掩。
刚要绕过屏风,二重奏变成三人合唱。
三……三个?!
惊喜到极点,甚至有些惊吓。两人互相扶着胳膊,差点没能站稳。
等候许久,不闻有“新声”加入,才缓缓吐出一口长气。
热水剪刀早已备好。
屏风后,床榻前,三个红彤彤的娃娃,头顶胎毛乌黑。被大红锦缎包裹,正响亮的哭个不停。
夏皇后疲累交加,昏睡过去。
医女诊过脉,确认没有大碍,记录下脉案,往外殿寻院使院判。
张太后满脸喜色,拭去额上汗水,小心抱起一个娃娃,轻轻摇晃,方才交给奶嬷嬷。不错眼的盯着,连声道:“小心着点!”
二月中,内府便开始精挑细选,经东厂西厂查验,六名身家清白的妇人,被送入坤宁宫。
定额本是三人,为防万一,才多出一倍。
现今回想,负责的中官和女官擦过冷汗,暗道一声万幸。
双胎本就少有,竟是三胎!
皇帝陛下霸气,皇后娘娘威武!
“这是长公主。”
一模一样的三张小脸,两位公主,一位皇子。
公主为长,皇子最幼。
比出生时间,公主居长。
比个头,公主更大。
比嗓子,公主更响。
好在姐弟一样健康,吃过第一顿饭,咂咂玫瑰瓣似的小嘴,很快沉入梦乡。
王太皇太后,张太后,吴太妃,一人抱一个,笑得合不拢嘴,喜欢得不想撒手。
坐在内殿许久,方才想起,该给天子送信。
“哀家怎么忘了,快去皇庄,请圣驾回宫!”
中官领命,退出内殿,一路飞跑。
好在天子在新置皇庄,位于皇城郊外,飞马疾驰,半个时辰能到。换做通州附近,来回至少要两日。
中官离开后,夏皇后醒来一次,看过孩子,用过一碗热汤,经太医诊脉,确定一切安好,又睡了过去。
抱着孙子孙女,两宫舍不得放手。
皇子和公主的奶娘在一边着急,到底不敢和太后抢。
稳婆医女指点宫人清理内殿,移走旧屏,关好槅窗,避免殿中进风。
诸事安排妥当,回身见到奶娘表情,难免生出同情,心有戚戚焉。
遇上这样的天子一家,除了认命,还能如何?
飞跑进坤宁宫,朱厚照满脸兴奋。
“朕的长公主在哪里?”
中官宫人匆忙上前,依太后懿旨,拦住圣驾,请皇帝陛下到偏殿换身衣服。
“陛下,三位殿下禁不得风,万不能受凉。”
在皇庄翻地,紧接着一路策马,龙袍上都是泥点,如何能抱孩子?
朱厚照心急,也知新生儿脆弱,到底听进劝说,换衣洗漱,焐热双手,才走进内殿。
彼时,皇子公主好梦正酣。
榻前重立屏风,按规矩,皇后做月子期间,帝后不得相见。什么诞下皇子,夫妻携手泪眼,都是传说中的神话。
太后可以无视宫规,偶尔为之。天子万万不行。
记录到起居注中,被史书引用,就是一生的“污点”。
“陛下。”
朱厚照走进内殿,宫人中官跪地行礼。
两宫终于将娃娃交给奶娘,却是不错眼的看着,恨不能直接抱回仁寿宫和清宁宫去养。
令众人起身,朱厚照向两宫见礼,看着三个娃娃,搓搓巴掌,道:“哪个是公主?”
得知有两个,登时喜上眉梢,笑得嘴角咧到耳根。
至于小皇子,直接被亲爹无视。
经张太后提醒,勉强扫两眼,点点头,一腔热情又倾注到女儿身上。
“朕的长公主,真漂亮!福儿真会生!”
继张太后和夏皇后,皇帝陛下也开始不着调。
宫人中官垂首,不停告诉自己,习惯就好。
身为大明宫人,自当临危不乱,遇事坦然,见多识广,见怪不怪……默念到最后,脑袋换成一团浆糊,全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朱厚照抱着连个公主,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有目共睹。
对儿子的忽视,同样显而易见。
高兴之下,竟要给女儿赐封号,不是太皇太后拦着,封地都能当场划出。换成儿子,等钦天监算过再说。反正有祖宗规矩,起名不愁。
有这样一个偏心眼的亲爹,小皇子的童年,注定惨白如纸。能够茁壮成长,扛起大明江山,继续中兴之治的辉煌,当真是不容易。
或许,正因为亲爹偏心,度过惨淡童年,积下一肚子怨气,才会一朝爆发,向海外喷火。
无辜被牵累,成为出气筒的番邦国王,贵族领主,被揍趴在地,仰望星空,泪水长流,想破脑袋都不会明白,自己落得这个下场,不过是熊爹偏心,熊孩子气不顺而已。
正德二年,三月丙寅,中宫大喜,诞皇长女,皇次女,皇长子。
天子临朝,群臣上疏奏请天子,此乃国朝大喜,当降敕谕,万民同庆。
“瑞气祥云,玉燕投怀。麟趾呈祥,儿女成行。实为吉隆之喜。”
潜台词,陛下,您看,自圣祖高皇帝立国,从未有此大喜。纵然是儿女双全的徐皇后,也是先有儿,后有女。
陛下威武雄壮,既有弄璋之庆,又有弄瓦之喜,堪谓双喜临门。
逢此祥瑞之时,大事之事,是否当有所表示?
大赦天下不敢想,先时发落之人,可否罪减一等?恢复圣祖高皇帝之法,能否再想一想?
俯视群臣,朱厚照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直到退朝,都没有明确表态。
群臣心焦,很想说一句:陛下,您答应还是不答应,至少给个准话?
至群臣散去,三位阁老都没出言。
刘健蹙眉,显然忧心不减。谢迁想出声,却被谢丕请走。
李东阳轮值文渊阁,翻开案上公文,许久没有落笔。最终叹息一声,忽生出告老还乡的念头。
翌日,天子临朝,当着群臣宣布,以宫中大喜,减蓟州几地冬税,免除江南水患州县夏粮。
北疆边镇,指挥以下俱赏银布,赐有功边民肉食胡椒。南疆卫所,卫军赏银绢铜钱,土官赏绢布宝钞。
“许辽东开三地互市,江浙广东设市舶司,与番邦市货。来贡使臣,得朝廷许可,持牌至市中买卖。”
这还不算完,朱厚照大手一挥,又开始赏赐皇亲宗室。
“封皇亲都督同知夏儒为庆阳伯,岁给禄米千石。升皇亲夏助为锦衣卫佥事,夏臣为锦衣卫千户,俱世袭。”
“赐晋王银二十两,丝绸百匹,宝钞万贯。以支粮备边之故。”
“赐安化王丝绸十匹,宝钞千贯。”
“增楚府镇国将军禄米十石、鲁府富国将军禄米……”
夏氏外戚,各地藩王,王府世子,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乃至镇国中尉都赏赐一遍。或赐金银丝绸,或赏绢布铜钱,或增几石禄米,最低也有百贯宝钞。
偏偏有一人被落下。
宁王!
旨意宣读完毕,两班文武齐齐屏息。
无人再想高皇帝之法,包括阁老尚书在内,脑子转着同样的念头,天子此举,究竟是疏漏,还是刻意?
蓟州,镇虏营
宫中的喜讯,很快由锦衣卫传至边塞。
赏赐边军的旨意未下,天子的私信已送到杨瓒手中。
展开绢布,看到明晃晃的“朕做爹了,朕有公主了,杨先生同喜!”,杨瓒下巴坠地,半晌无语。
好吧。
按按额头,他理解熊孩子的心情,毕竟是第一次做爹。
同时也该庆幸,无论多高兴,朱厚照的理智没被冲走,送来的是私信,而不是圣旨。否则,天子得子,臣子同喜,算怎么回事?
收起绢布,正想该如何回奏,帐帘外突起一阵脚步声。
片刻,一名绿袍主簿兴冲冲走进,见礼之后,满脸兴奋道:“佥宪,出苗了!”
听闻此言,杨瓒手下一顿,猛的抬头。
“可是番粮?”
“正是!”
“好!”
喜从天降,杨瓒大喜过望。
当即丢开笔,随主簿赶往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