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是很喜欢吴锦文的,且不说她对于当官的都很敬怕,更何况吴锦文是一个大家都说好的好官,所以她就对吴锦文更多了敬重与仰慕之情。
一个大男人来看她家夫人,她也没想到应该让吴锦文避嫌不要进内室。
吴锦文以前是不会做出这么失礼的事情的,但这次他的确是脚步一踏,就走进宋篱在的卧室里去了。
也许,他心里或者是把宋篱当成了自己可以跨出那条线的人,或者是把宋篱当成了对等的男性在看。不过,前一种可能性更高吧。
洪水退下去,天气又在渐渐变热,宋篱只穿着一件内衣和一件白色里衣,身上盖着薄被,手里握着一本略薄的书。
脸色很白,鸦翅一般的长睫毛衬得那双不大精神的眼睛,显出些可怜来。
吴锦文见他这个样子,就心疼起来,在床边不远的椅子上坐下来,道,“怎么就又病了,精神也这么不好。”
宋篱对他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道,“也没什么不好,其实出门走走也行的。不过董武不让我出门,说在家休养着才好。”
对于这一点,宋篱在董武面前不说,心里却是有很大怨言的,董武总是把他限制在家里,宋篱想出门的时候也不行,虽然他大多时候是自己不愿出门。
这几天邻里间也不少人来看他,大多是对他抱有同情的,认为董武在外有了外室他很可怜,劝他不要太气,自己身子要紧,还说毕竟现在哪个有点钱的男人不养个外室呢,只要不威胁他在家里的地位就行了,这种事情,还是心平气和对待地好,把自己气病了才叫真真不划算,要是他出事了,还不是便宜了外面的那个狐狸精。
宋篱听到邻里婆媳的这些言语,心里只更加难受,后来就直接让小方谢绝别人来探望了。
因此,想要离开这个家的想法也更深刻。
吴锦文听宋篱这种略微抱怨的言语,就又说道,“精神好些,多出门走走也是好的。不过,你身子一直不大好,能好好养着的时候还是要养着。”
这时候小方端了茶水来给吴锦文,听吴锦文这样说,就插了一句话,道,“夫人前两天都咳血了,现在才好些。我家爷怎么能够放心让他出去。还是躺床上好些。”
听闻宋篱咳血,吴锦文就吃了一惊,毕竟这可不是简单的病况了,眉头也皱了起来,一向处事不惊的他几乎想站起来到宋篱身边去握住他的手,但也压制住了这种冲动,只坐着,苦口婆心地道,“宋篱,你这个样子不行。咳血可不是简单的病,你以后别再因为一点小事就忧虑心焦,什么都要看开一点。差什么养身的药,就让人到我府上去拿,即使我府上没有的,也可以找到别的方法得到。你的身子要紧,总是要好好养着才行。”
看大家如此关心自己,宋篱也很感动,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也不是什么大病,不用如此紧张的。”
吴锦文马上反驳他,道,“怎么不是大病,你不要把自己的身子当儿戏。你是请的哪位大夫看病,若是不行,我有认识一个太医院出来的大夫,让他来给你看看,你不要把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
宋篱知道自己多说也无用,只得感谢吴锦文的好意。
他明白自己的病大多是心病,走出这里,也许就该好了。
他认为一方自己的天空比别的良药对他来说更好。
吴锦文这一来,其实还想探探宋篱和董武之间的关系,有了那一个怀有身孕的妓/女插在两人中间,吴锦文觉得宋篱定然不会再和董武那般好了,他有些想要趁虚而入的意思。他想说董武和那窑云县妓/女的事,但看宋篱身体差成这样,又怕刺激了他,所以就没法出口。
两人又谈论了一阵,宋篱问起吴锦文那边衙门里缺不缺文书之类,吴锦文不知宋篱何意,就道,“这个我倒是不大清楚的,不知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篱犹豫片刻,却是摇头说不出。
衙门里的文书是胥吏,虽然经常官吏在一起称呼,但是官其实是指考进士后国家选拔出来的中央统一任命的国家干部,但是吏却是指衙门里的小吏,地位不高,薪俸也不高,是不入流的,属于衙门里长官自己招的人,而且,胥吏不能去考进士做官。所以,一般读书人都是不愿意去干的。
而且这胥吏还并不好当,里面大多是有关系的,代代相传的手艺,因为有各种门道,就很排外。
宋篱想走吴锦文的路子去谋一个自己能够胜任的工作,他知道这也并不是简单的事。
不过,先这样做,总是好的。
毕竟,他这个样子,若是要重新自立门户生活,去衙门做个文书,倒是比较切实际的做法。
只是,他觉得吴锦文不知道他的身份,就将这种话告诉他,一时不知道如何说清楚。
吴锦文看他摇头,有些不解,道,“是有人让你来问我么?想谋个差事做?我回去说一句,就能够安排下来。是谁想去做文书?”
宋篱听他这样讲,又见小方出门去了,非常心动,便道,“若是我要去做事呢?”
吴锦文被宋篱这句话震惊了,道,“你要去做?”
宋篱也觉得自己说得过了,且不说在吴锦文眼里自己该是个女人,只该在内院里伺候夫婿的,哪里能够出得院门去。
他急切地想要告诉吴锦文自己是男人,但是又有些说不出口。那个梁云连的讥讽已经让他很难受了,他一时无法想象吴锦文知道自己是男人后的反应。
没想到吴锦文却说道,“你要是只去做个文书倒是浪费了,你上次给我画的地图很好,连知府温大人也夸奖你是个人才,让我引荐给他呢。”
宋篱吃惊地看向吴锦文,道,“真的?”
看吴锦文点头,宋篱这才发现了自己还有一点特长,对于制图,他是很拿手的,就露出高兴的色彩,道,“说实在的,其实我对画这些很拿手。”
宋篱以前是学设计的,虽然大多时候是用电脑,但他对于手绘也很有心得,画得一手非常好的素描,只是对于水墨水彩和用色这些不精通。
宋篱这样一高兴,脸上的病态马上散去,神采飞扬,眼睛也晶亮了,和刚才那个颓丧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他就合该是要这幅样子的,那种忧伤沉郁的模样不适合他。
吴锦文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宋篱那一天,宋篱也是这样有生气,像是跳跃的四月的阳光一般。
吴锦文笑着回他道,“别说云州府衙门里差这种会画地图的人,就是朝廷里,也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人了,你这可是一个好手艺呀,我佩服不已呢。”
宋篱心里很高兴,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条出路,道,“那依靠画地图,能够在衙门里谋一个职务么?”
宋篱此时又想到之前的种种事情,心酸起来。
他和董武相爱,愿意守在家里,甚至从前世受到的伤痛里缓过来,是董武抚平了他的那些伤痛,但是,这样日复一日地和各种婆媳小姑娘的内院闲话生活,让他又为之后的人生感到困惑茫然与惶恐了。
特别是他这次出门,又遇到了梁云连那么一个嘴巴坏的男人,把他说得无颜再面对自己一直被当成一个女人的境况。
他要走出去,依靠自己的能力吃饭,有尊严地活着,不要再被人当成女人。
但是董武不会想他这样,董武就希望他永远在内院里,哪里也不去,等着他回家来就好了。
这些宋篱都看得很清楚明白。
现在,吴锦文来投其所好了,给了宋篱一个希望,自然让宋篱一下子就和他亲近。
吴锦文甚至说道,“你若是愿意,我就想要延请你,只以你这种才能,将来也会有所成就。”却并不提宋篱的女子身份的问题。
这让宋篱觉得心情非常舒畅,而且感动,因为吴锦文这样待他是将他作为一个对等的男性。
宋篱并没有答应吴锦文的话,只说道,“但我现在还得在家里,不能出门。”
即使要走,他不能就这样毫无准备地就走了。
他得再有些计划。
吴锦文知道他的难处,说道,“你要是喜欢看地理志,我可以从衙门里拿来给你看,若是你能画出地图,就按图付账。”
宋篱听吴锦文如此说,非常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吴锦文接着说道,“只是你这是给衙门里做事,地理志和地图都不能外传。你还得给我这个保证。”
有了吴锦文的这句话,宋篱知道吴锦文不是哄着自己的,是真心给自己介绍工作,不由更加感动,连连应了。
之后又商量了这份工作的具体事宜,吴锦文这才离开。
吴锦文离开后,宋篱精神便好了很多,他还起床来坐着写字画图,先练习一番技艺。
董武回家来,看宋篱精神这般好,也是很欣慰的。
他买了点心回来,是豆沙馅的甜点,让张大娘拿去灶上热了才端来给宋篱吃,又端了参茶来给宋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