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嬷嬷知道这事非自己去办不可,便小心的将粉青海棠盏的盖子盖好,重又放回食盒之中,这才往昊极院而去。
邓嬷嬷到昊极院之时,季无忧和季无忌正分别在自己屋中换衣裳,为了不让娘亲察觉,她们姐弟二人每日都要换下孝服,换上素净些的衣裳去昊极院请安。
邓嬷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见大小姐没在昊极院,竟没由来的松了口气,她笑着走进上房,给大夫人杨氏请了安,笑着说道:“自入秋之后天气燥的很,老夫人惦着大夫人身子重,必是比常人更燥,特特命奴婢送来清燥除烦的莲子羹,请大夫人品尝。”
杨氏温婉浅笑颌首道:“不能给母亲请安已经是我的不是了,怎敢叫母亲如此记挂着,真真是我不孝了。宁嬷嬷,快把才做的核桃酥酪装起来,随邓嬷嬷一起去慈萱堂,替我多多拜谢母亲。”
宁嬷嬷心中有些起疑,只是面上一丝儿也没显出来,只笑着应了,命丫鬟去将桃桃酥酪装盒,而自己却守在杨氏的身边,不着痕迹的防着邓嬷嬷。
邓嬷嬷知道宁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也不敢小瞧了她,只不过今儿这道莲子羹除非是有太医亲自品尝,才能发觉其实的玄机,其他人只是从面上看,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邓嬷嬷只上前笑道:“才听说大夫人还没用晚饭,不如尝尝这莲子羹,若您吃的香甜,奴婢也好回老夫人,叫老夫人高兴高兴。”
宁嬷嬷见邓嬷嬷端起粉青海棠盏儿,揭开上面的盖儿,一缕莲子清香便袅袅飘了出来,宁嬷嬷暗暗闻了闻味道,除过清香蜜甜之外,再无一丝其他的味道,虽然味道上闻着没有什么不妥,可是宁嬷嬷还是不放心,她有心尝一尝,却又碍着邓嬷嬷在此,不好活打了老夫人的脸。
就在宁嬷嬷暗自着急之时,一道身影从门外冲进来,不偏不倚正撞在邓嬷嬷的身上,邓嬷嬷手中一滑,那粉青海棠盏儿便摔到地上摔成七八瓣儿,盏中的莲子羹也尽数浸入青莲色团花地衣之中。宁嬷嬷见此情景,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十三章病突至
邓嬷嬷背对着门,并没有看到是谁撞的自己,她只是想到那盏费尽心思煮出来的莲子羹连一滴都没有喝进大夫人口中,心中便急的不行,她一边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去看,一边斥道:“哪个毛燥不长眼的东西,连大夫人的房间也敢乱……”
邓嬷嬷转身看清楚是谁冲进房撞了自己,便立刻消了音,慌忙扑通一声跪倒,伏在地上连声道:“奴婢不知是大少爷,求大少爷恕罪。”
原来冲入房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大燕年纪最小的郡王季无忌。只见他小脸涨的通红,一双凤眼瞪圆怒视邓嬷嬷,一双小拳头紧紧的攥起来,满腔的怒火似是要喷薄而出一般。
杨氏见儿子来了,便笑着招手道:“无忌,邓嬷嬷人老失言,不要和她计较,快到娘这里来。”季无忌冲着邓嬷嬷重重的哼了一声,才抬脚向床边走去。
此时门帘又被掀了起来,只见季无忧低头走进来,口中犹自说道:“无忌,你别跑的那么快,仔细摔着。”
杨氏见女儿也来了,便又笑着招手,季无忧却停下脚步,眉头微皱的问道:“咦,邓嬷嬷这是怎么了?呀,这是什么东西撒了一地,梅香,还不快些收拾起来。”
邓嬷嬷老脸涨红,呐呐的不敢言语,就算是无心,她刚才也大大的冲撞了郡王爷,这事可大可小,若是没人追究自然也就算了,可若是大房拿着这事说嘴,邓嬷嬷真不知道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前几日珍珠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她怎么能不害怕。
杨氏笑笑道:“没什么,刚才无忌横冲直撞的跑进来,把邓嬷嬷撞倒了,打了你们祖母赏的莲子羹。宁嬷嬷,你陪邓嬷嬷一起,去替我向老夫人道谢吧。”
杨氏只道这是突发事件,却不知道季无忧在听说老夫人命邓嬷嬷给她的娘亲送莲子羹之后,心中大惊,忙扯上还没完全穿好衣裳的弟弟飞也似的赶往昊极院,在路上悄悄教季无忌进了昊极院后应该如何行事,这才有了季无忌撞倒邓嬷嬷,打了那碗莲子羹之事。
季无忧只是扫了邓嬷嬷一眼,既然娘亲已经发了话,那她什么也不必说了,反正那碗莲子羹也没被她的娘亲喝下去。
邓嬷嬷磕头谢恩,退出了上房,才与宁嬷嬷往慈萱堂而去,这一路上邓嬷嬷心里都惴惴不安,寒风扫过,邓嬷嬷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往背上钻。她原本就吓出了一身冷汗,此时被冷风一吹,再加上有了年纪,三下里一凑,邓嬷嬷还没等到给陈老夫人回话,便昏倒在慈萱堂的院中。是以陈老夫人也没有机会单独问话,这一拖便拖了七八日,直到邓嬷嬷养好病再回慈萱堂,陈老夫人才知道自己的一番心机全都落了空。
昊极院里,季无忧带着弟弟陪着杨氏说了一会儿话,彩锦带着两个小丫鬟上来收拾被莲子羹污了的地衣,季无忧暗暗向她使了个眼色,采锦轻轻点了点头,将地衣卷起抬了出去,换了金褐色七宝莲花纹样的羊毛毡地衣。
季无忧只说要更衣,便轻巧的出了房间,彩锦忙上前服侍,季无忧轻声交待一番,彩锦连声应了,季无忧这才重又回到杨氏的床边,给娘亲和弟弟读父亲生前写下的游记。
这些日子除过在父亲灵前守孝,其他的时间季无忧都带着弟弟在娘亲房中,其他哪里也不去,杨氏怀相不好,只能卧床静养,有儿子女儿在跟前承欢,她的心情倒好了许多,却不知道此时一双儿女要强忍悲痛守着自己,一丝儿异样也不敢流露出来,着实忍的极其辛苦。
不觉已经是季之慎的三七了,此时邓嬷嬷也养好病回到慈萱堂。而季无忧因为已经过了上一世母亲惊闻噩耗难产而亡的时间,心里也略略放松了些。她觉得娘亲和妹妹的命应该已经被自己保下来了。
这一日季无忧吃午饭之时觉得眼涩鼻塞,头也晕忽忽的发涨,身子一歪倒伏在桌上,赵嬷嬷大惊,上前抱住季无忧探手一试,不由“呀……”的一声惊叫起来,“大小姐发热了,春柳,快去告诉二夫人,让她速速派人去请大医给大小姐诊病。”
赵嬷嬷边说边将季无忧抱起送到内室的床上,春柳也飞快的跑了出去。
赵嬷嬷到底是养过孩子的人,她很有经验,在太医没来之前,她便将季无忧的外裳褪下,打来温水用帕子不停的给季无忧擦身子,帮她快些降低体温。
等太医到来之时,季无忧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因为发烧的缘故显得很是虚弱,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来的还是上次送灵之时给季无忌诊过脉的孙太医,他诊过脉后沉着脸直皱眉,闻讯赶来的陈老夫人和柳氏忙追问道:“孙太医,忧姐儿的病情如何,要不要紧?”
孙太医双眉皱的更紧,只沉沉说了一句:“症候虽急,却不要紧,喝几副药养上一阵子也就行了。”
陈老夫人听了这话只松了口气说道:“这便好这便好,可怜这孩子才没了父亲,如今又病了,若有个什么,老身可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父亲。”
柳氏听说季无忧的病不打紧,心中暗自懊恼,直怪季无忧病的太轻,怎么就不直接病死了呢,若没有季无忧,她的女儿就有出头之日了。
孙太医开了药,只是寻常的柴胡饮,陈老夫人看了方子,见方子上的药材竟没有一味贵重的,不免皱起了眉头,只不过碍着孙太医是太医院里最精通妇儿两科的太医,她才没有说什么。
孙太医也不管陈老夫人怎么想,只命随同前来的药僮回太医院抓药交给赵嬷嬷,又仔细的告诉她如何煎药,待药煎好后又亲自看着季无忧喝下药躺着发汗,直到季无忧发透了汗,身子轻快了许多,孙太医这才告辞而去。
陈老夫人和柳氏不知道,孙太医一出靖国公府便直接进宫面见皇后,向皇后仔细回禀季无忧的病情。
季无忧发透了汗刚刚换了干净衣裳,便听弟弟在门外唤道:“姐,你好些了没有,她们说你病了,不许我见你。”
听着弟弟的声音透着委屈,季无忧忙笑道:“无忌别担心,姐姐没事儿了,回头就和你一起去给娘亲请安,刚才孙太医留了预防风寒的药,你乖乖儿喝一碗才能见姐姐的。”
季无忌一听要喝苦药汁子,不由垮了小脸,他正想撒娇赖过去,不防听到一声惊叫:“大小姐不好了,夫人出事了……”
☆、第十四章悲失怙
一声尖叫惊的季无忧脸色煞白,她立刻夺门而出冲到来报信的丫鬟面前,一把抓住她叫道:“素锦,夫人怎么了?”
素锦本就在昊极院里受惊不轻,此刻又对上眼睛眉毛齐齐竖起的大小姐,不由吓的哭道:“夫人忽然囔着肚子疼,出了好多的血……宁嬷嬷和姐姐请大小姐快过去。”
季无忧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脸上顿时全无一丝血色,因发烧而越发单薄的身子剧烈的颤抖,整个人便往后仰,被赶过来的赵嬷嬷接了个正着。
“大小姐,您可得撑住啊,夫人和大少爷还指着您啊!”赵嬷嬷抱住季无忧,一句安慰的话都不说,直接点出季无忧身负的责任,果然季无忧精神振作了几分,她强打起精神狠命点头道:“是,我不能倒下。”
赵嬷嬷微微松了口气,立刻拿过素纱面雪貂披风利落的给快步往外走的季无忧披好。季无忧着急往外走,刚走两步便听到一声惨兮兮的叫声:“姐……”
季无忧猛的停下脚步,回身见弟弟定定的望着自己,那双大大的圆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季无忧心里一阵钻心的痛,她没有多想便大声道:“刘嬷嬷,抱上大少爷跟着去昊极院。”
刘嬷嬷迟疑了一下,小声道:“大小姐,大少爷还小,别冲撞……”
季无忧此时没有心情同刘嬷嬷分说,只冷声道:“赵嬷嬷,抱着大少爷快跟我走。”说罢季无忧如一阵疾风般的冲了出去。
赵嬷嬷可算得最知道季无忧心事的人,她明白大小姐是怕府中有人趁乱加害大少爷,只有把大少爷放在跟前,大小姐心里才能踏实。上前一把抱着季无忌,赵嬷嬷压根儿不理会刘嬷嬷瞬间变成铁青的脸色,只飞快的追上季无忧向昊极院赶去。
原本一柱香的路程季无忧等人只用了半柱香便赶到了,她赶到之时无论陈老夫人还是柳氏都不曾赶来,更不要说是太医了。
还没进正房,一股血腥气便直冲季无忧的鼻端,这股血腥气立刻让季无忧想起自己前世惨死之时的情形,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颤声问道:“彩锦,娘怎么样?”
彩锦忙道:“回大小姐,夫人突然说肚子疼,说是发动了,刚刚移了床就突然出血不止,稳婆和宁嬷嬷在里头想办法,已经去请太医了。”
季无忧皱眉,她的娘亲怀胎刚九个月,太医昨儿才请了脉,说是还有一个月才生,怎么今天突然发动,而且情形如此凶险,这里头必有蹊跷。
此时季无忧无心去追查,只能先将有可能的证物封存起来,她压低声音对彩锦说道:“彩锦,自昨日太医走后娘所吃的东西全都封起来,等过了这事,必彻查到底。”
彩锦忙压低声音道:“是,宁嬷嬷刚才也交待过,奴婢已经办好了。”
季无忧点点头,她正要说话,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拽住,季无忧低头一看,只见弟弟惶恐的望着自己,带着哭腔问道:“姐,娘亲怎么了,无忌要见娘亲。”
季无忧蹲下来,看着弟弟的眼睛轻声而坚决的说道:“无忌,娘现在有危险,我们要帮娘亲。”
季无忌含着眼泪使劲儿点头道:“无忌听姐姐的。”
季无忧看着跟自己来的四春,唤道:“春草春兰,你服侍大少爷到暖阁子去,大少爷身边一刻也不许离了人,凭谁叫大少爷都不许去,凭什么东西都不许给大少爷乱吃,无论有什么事,都立刻过来回我。”春草春兰见大小姐的神情不同往日,都跪郑重的接了差使。
季无忧又道:“无忌,你乖乖待在暖阁子里,等娘好了姐给你多讲两个故事。”
季无忌乖乖的点头,轻声道:“无忌知道,姐姐放心,无忌哪儿都不去,祖母叫也不去,只在暖阁等姐姐。”
季无忧心里一酸,忙扭头抹去涌出的眼泪,急切道:“春草春兰,快带大少爷过去。”
安顿好弟弟,季无忧又道:“嬷嬷,你进去看看娘亲的情况,春柳,去看看太医怎么还没到。”
赵嬷嬷和春柳都领命而去。季无忧这才望着微微晃动的内室门帘,双手不自觉的攥成拳头,洁白的手背上青筋迸起,可见她心中有多么的紧张不安。
内室之中时不时传出杨氏极痛苦的申吟,还有稳婆急促的:“用力……用力……”之类的叫声。除此之外便是婆子们一盆一盆的往外送血水,看的季无忧脸色惨白,若非有春竹扶着她,季无忧便再难站下去。
血水越来越多,杨氏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季无忧再也无法站在外头干看着,她突然发力冲入产房,扑跪到床前,一把抓住杨氏的手,凄厉的尖叫:“娘,撑住啊……”
已经陷入昏迷的杨氏听到女儿撕心裂肺的喊叫,拼尽全力才将眼睛睁开,那双依旧美丽却没了神彩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季无忧,她的大女儿,杨氏费力的说道:“无忧,娘不行了……娘去找你的爹……无忌……”
季无忧无意当中掐住杨氏的合谷穴,尖锐的刺激让杨氏比刚才略略有了点儿精神,只是脸上的灰气却越发浓重,季无忧见了大叫道:“娘,不要丢下无忧和弟弟,您怀了妹妹九个月,不能让她见不到天日啊……”
杨氏的眼神明显的一怔,她忽然死死抓住季无忧的手,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见杨氏如此,再看看她身下的情形,宁嬷嬷怎么忍都忍不住眼泪,只扭头抹了一把便转身小跑了出去。
杨氏大出血,而产门未开,这一劫,她是怎么都熬不过去了。宁嬷嬷正是看明白这点,才快步出房,想把季无忌接来让她们母子见最后一面。
宁嬷嬷去了偏房,可春草春兰两个人说什么也不让宁嬷嬷带季无忌走,宁嬷嬷无奈,只得飞快跑回来找季无忧。她在季无忧耳旁低语两句,季无忧神色惨然,在娘亲耳边说道:“娘,女儿这就带弟弟过来。”
说完,季无忧飞跑到偏房,抱着季无忌跌跌撞撞的跑回来,此时杨氏已陷入弥留,季无忧和季无忌跪在床前,杨氏听着一双儿女哭喊着呼唤娘亲,只能用眼睛看宁嬷嬷,宁嬷嬷忙跪着说道:“夫人放心,皇后娘娘一定会看顾大少爷大小姐。”
杨氏的眼睛移到一双儿女身上,艰难的说了一句:“无忧,无忌,不哭,娘去找你们爹爹,你们好生相互扶持,好好的活下去……”
语毕,杨氏歪头气绝而亡。
☆、第十五章暗惊心
季无忌不知道他的娘亲已经死去,只拼命的摇着杨氏的身体,放声大哭道:“娘,无忌不要您睡,您看着无忌啊……”
季无忧一把抱紧弟弟,痛哭道:“无忌,娘去找爹了……”
季无忌自迎灵之后,就懂得了什么是“死”,数日之内连丧双亲,便是个心志坚强的大人都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何况季无忌这个才三岁的小孩子。就算是季无忧重生而来,早就知道前世有这样的结果,她也受不住,两个可怜的孩子抱头痛哭,那凄惨的哭声直让闻者落泪,悲凉无依的弱小孩童让见者伤心。
噩耗传出,整个昊极院中的所有下人都跪下哀哭,一时间昊极院内哭声震天,传入了迟迟而来的陈老夫人和柳氏的耳中。
陈老夫人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可脸上却做出极为震惊愤怒悲伤的神情,只一叠声的逼问:“出了什么事,你们大夫人怎么样了?”
宁嬷嬷迎头跪下,但见她强行抑制愤心中的悲愤,只悲声回禀道:“老夫人,我们夫人归天了。”
这是陈老夫人意料中的结果,她立刻问道:“孩子呢,可曾平安生下?”
宁嬷嬷心中更恨,只咬牙道:“胎儿不曾生下,已经没了心跳。”杨氏大出血,胎儿已经死于腹中。
陈老夫人心中一怔,继而便丢开手,毕竟是个还没出生的,季氏一门人丁也不单薄,是以陈老夫人并不很在意杨氏腹中的胎儿。
柳氏在一旁听着,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她自做姑娘起便被杨氏压了一头的仇今天总算是痛快的报了。杨氏,你嫁的好份位高又怎么样,还不是没福气消受,哼,叫你的抢尽我的风光,死的好,死的痛快!柳氏在心中暗暗得意。
刚被赵嬷嬷和春草扶出来的季无忧和季无忌一抬头便看到了柳氏眼中藏不住的畅快得意。
季无忌虽小,却也知道柳氏的眼神不对,他紧紧攥着姐姐的手,睁圆眼睛狠狠的瞪向柳氏,瞪的柳氏先是一惊,继而心中恨意涌起,但见柳氏眼神一黯,心中恨道:“小崽子,迟早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季无忧看的更明白,她又是重生而来的,甚至比柳氏都更清楚她的心事。季无忧腾出一只手轻抚弟弟的背,清泠泠的双眼直直的看着柳氏,直看柳氏不自觉的低了头,季无忧才拉着弟弟的手走到祖母陈老夫人的身边,悲声道:“祖母,娘亲走了。”
陈老夫人张开双臂将一双孙儿孙女抱入怀中,放声大哭道:“我可怜的媳妇啊,你这么年轻,怎么就走在我这个老婆子的前头啊……岂不是活活摘了老婆子的心肝,你怎么这样狠心,抛下忧姐儿忌哥儿就走了呢……”
季无忧和季无忌也哭了起来,没有人注意到,季无忧始终都紧紧攥着弟弟的手,没有一刻分开。
一院子的下人都跪着陪哭,柳氏也在用帕子抹眼泪,自从那日迎灵之后,柳氏的帕子便都蘸饱了姜汁,在需要时一擦眼睛,泪水便如泉涌一般出的飞快,若是不知情的人见柳氏这般泪落如雨,定会以为她和杨氏极为要好,妯娌间不知道有多么亲近。
哭了一阵子,柳氏眼睛受刺激退的差不多了,她便上前扶着陈老夫人劝道:“母亲节哀,若大嫂知道她让母亲这般伤心,如何能走的安心啊!”
季无忧一听这话气的脸色涨的通红,这柳氏心思实在狠毒,娘亲都已经走了,她竟还这般没有口德。紧紧攥住弟弟的手,季无已有扬起头来直直的看着柳氏,冷声道:“原来二婶是这般的心思,才能以己度人。”
柳氏起初没有明白过来,只假做慈爱怜惜的看着季无忧道:“忧姐儿你也不用担心害怕,你爹娘虽不在了,可还有祖母二叔二婶,我们会好好照顾教养你的。”等她想了一会儿,想明白季无忧话中的直正意思,心中勃然大怒,暗叫“死丫头,竟然红口白牙咒我死,我呸,你们一家才是短命鬼!”
柳氏虽然极愤怒,却一点儿也不敢流露出来,因为陈老夫人已经皱着眉头沉沉的看着她,这让柳氏心中顿时一阵发虚,再不敢乱说话了。
陈老夫人缓缓收回目光,看着拼命挺直脊梁的大孙女儿,眼神仿佛很慈爱,却暗暗含着防备的冷意。陈老夫人自嫁入靖国公府,从孙子媳妇做起,到如今已经三十余年,好不容易才将整个靖国公府控制在手中,她是绝对不会容忍府中有超出自己控制的存在。
昊极院中的气氛悲伤中透着诡异的僵持,就在这时,季重慎引着孙太医来到昊极院外,与孙太医同来的,还有皇后身边最得力的掌事嬷嬷常嬷嬷。
孙太医和常嬷嬷还没进院子便听到阵阵哭声,常嬷嬷心中一惊,脚下更快了几分。
柳氏见皇后身边的常嬷嬷来了,心里更加发虚,只轻声对陈老夫人道:“母亲,懿坤宫的常嬷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