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盛帝还未到,尚不能开席,紫檀木矮案上摆着酒壶器皿。
歌细黛刚一落坐,四面的目光便包围了过来。太子府的司议郎荣为佳琳公主的驸马一事,已传得沸沸扬扬,这源于佳琳公主的奔走相告,唯恐这件大喜事传不到熙华的耳朵里。
景世开好奇的瞧了又瞧,此少年的容貌倒算是俊逸,为何能如此迅速的颇得佳琳的好感与倾慕?此人姓甚名甚家境怎样?景世开虽是好奇,却并未与此少年攀谈,隐约觉得其中必有蹊跷,不如先坐以观之。
歌细黛感觉到景世开在审视她,她抬起眼,目光一转,将席中几人都扫了一眼,浅笑着收回目光,为自己斟了杯酒。
不愧是宫廷贡酒,味美香醇。可惜景玄默滴酒不沾,终日以泉水代酒掩人耳目,品不到清郁回甘的酒。
景玄默欣赏着歌细黛饮酒,那一提一饮间,姿态潇洒绰约,不禁含笑举杯一敬。
歌细黛迎上他的敬酒,会心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垂目又续了一续。
佳琳公主咬着唇手托着下巴,直勾勾的盯着殿门处,那个该死的男姬怎么还不来,她手指间把玩着酒杯,无聊至极。
在这时,倒真是来了一个人,并不是熙华,而是那位徐梦娇。
徐梦娇裹在一袭轻薄娇软的白衣里,似被夜风送来的一般,于宫灯的红光下,很显得娇艳脱俗。她身姿曼妙,款步姗姗,已步入殿内。
“梦娇见过太子殿下。”徐梦娇轻折纤腰欠身,倾身下拜时胸前**露得恰如其分的妙,声音软绵细腻,简直是痒在人的骨髓里。
景玄默淡淡的暼她一眼,慢慢的饮着杯中水。
徐梦娇眸中隐现一丝不甘,保持着端庄的笑意,继续行礼,“见过佳琳公主,见过安琳公主,见过表哥。”
佳琳公主充耳不闻,继续盯着殿外。
安琳公主微笑颌首示意,目光悄悄的溜向了歌细黛——佳琳公主的驸马就是好,佳琳公主的什么都好,都应该归她所有。
歌细黛感觉到两道火辣辣的眼神盯着她,她一寻,便对上了安琳公主的眼睛,那几乎毫不掩饰的诱惑,使得她故作内敛的将头扭开。
景世开轻摇着折扇,温和笑道:“表妹不必拘礼。”
徐梦娇立于殿内,眼波流转,瞧了一遍每处空位,视线不经意的落在了景玄默的空酒杯上。是个借机接近他的机会。她有习舞之人特有的步姿,一身娇好似灵蛇蹁跹,翩然已至景玄默的眼前,纤指皓腕一旋,便要伸向了桌上的酒壶。
多么熟悉一幕,歌细黛突然咳嗽了起来,上次在闲清王府,便就是有一女子近身斟酒,被熙华一掌打死。此时,徐梦娇重演那一幕。
景世开当然也记得闲清王府的先例,赶紧急唤:“表妹。”
徐梦娇的手指刚从袖间滑出,便听到了景世开的声音,若有所懂,迅速的收回手臂,回首看向景世开。
景世开无事般的道:“想必父皇快要驾到,表妹何不是时候入座?”
徐梦娇点点头,瞧向景玄默,莞尔笑笑,笑容妩媚美艳的恰当,多一分就过于妖冶,少一分就稍显单薄,手掌轻划向景玄默身旁的空位,柔声问:“不知梦娇能不能坐在太子殿□侧?”
真是个顽强的女子呢。歌细黛自顾自的倒了杯酒,将酒杯放在唇间,似饮非饮。
景玄默幽深清透的双眸骤然移过去,似圆月皎洁之光倾泻而下,落向徐梦娇。
徐梦娇惊了惊,魂魄都似震散飘远了,一颗心紧张的扑腾直跳。
景玄默清冷的道:“不能。”
毫无余地的拒绝,似无数冰珠子漫天砸下。
徐梦娇身形一抖,窘迫之态微微一现便褪了去。上一次已被拒绝,再多几次拒绝又何妨,她就不信这个男子的心真是石头做的,她就不信自己的美色软不了他的硬。骄傲的她不能赌输了——徐知达皇后与她打赌,说她征服不了景玄默。她有自信。她不甘心。
歌细黛轻抿了抿杯中酒,一丝叹息随酒入腹。
“三哥可不能让你坐他身侧,歌姑娘与熙华公子还分配不均呢,”摆台阶的人开腔了,景世开温文尔雅的热情招呼道:“表妹,来,来坐表哥的身旁。”
徐梦娇大方的向景玄默欠了欠身,轻迈莲步,入坐于景世开的身侧。
一听到熙华的名字,佳琳公主顿时便来了精神,嘴角讥诮的一暼,早有准备的回头看了一眼丫环,道:“让他们进来。”
丫环应是,不一会,四名模样清秀俊美的少年便进了殿。
佳琳公主本是想等席宴过后再进献的,熙华迟迟不出现,她气得头疼,嘿嘿笑道:“太子哥哥,这是我选了三个月,专门为你挑的,喜欢那个就要那个。”
皇子公主们总是为景玄默挑选男色,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佳琳才会无所顾及。
景玄默明亮的目光在四名少年脸上扫了扫,浅笑,轻描淡写的道:“全要了。”
“熙华是又要失宠?”妖惑鬼魅的声音飘来,红衣闪现,熙华已坐在了景玄默身侧,雪白无骨的修长纤指执于酒壶,为景玄默的空杯满上,随及姿势慵懒恣意的斜卧。
景玄默眼神一抛,身后的侍卫上前,将四名少年领了出去。
佳琳公主心中暗喜,就是要让这个该死的男姬失宠,冷言冷语的道:“太子哥哥不会让你下场太惨。”
熙华不语,姿态妖娆的俯在景玄默耳畔低声的说着什么。
佳琳公主见他们举止暧昧,不禁恼极,脸上可是带着温柔的注视,对着歌细黛恩准般的口吻道:“如今你已是本公主的准驸马,不必再避嫌,想坐在本公主的身旁,大可坐过来便是。”
“下官早有心提醒,公主所坐之处是风口,想邀公主与下官同坐,以免公主受风着凉。怎奈生性矜持,迟迟未邀,即是公主不嫌,望公主移驾坐来下官这里。” 歌细黛微微一笑,言辞诚恳。公主想要让她配合演戏,还让她过去,嘿嘿,不可能。
佳琳公主一万个不愿意,见歌细黛目光坚定,为了斗气,便移了过去,笑吟吟的道:“驸马就是体贴,让本公主很是喜欢。”
见佳琳公主是带着酒壶与酒杯而来,看来是有心饮个几杯,歌细黛就主动为佳琳斟酒。
佳琳兴致颇高,拿起酒杯就往嘴里灌,脸上带着兴奋的笑,热情的跟歌细黛攀谈了起来。好像两个人的关系非常融洽熟识,熟到可以畅所欲言,熟到佳琳的脑袋不时的会依在歌细黛的肩膀。
真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呢,用故意与异性言行亲昵的方式去吸引恋人的注意,并想要以此使恋人的心绪大乱。只是可惜,熙华知道歌细黛是女子,对佳琳三番两次抛去的挑衅眼神视而不见,心情不仅不受影响,反而还大好。
歌细黛总是为佳琳的酒杯斟满,为自己倒个几滴。两个对饮时,佳琳总一饮而尽,俏丽的脸庞已酡红,目光有迷乱了,谈笑声已失态。
熙华越是无所谓,佳琳心里就越是生气,表面上就对歌细黛特别温柔喜欢。几乎已恨不多搂住歌细黛的脖子亲上几口了。当然,公主还是有点自制的,她凑到歌细黛的耳边说:“你亲本公主一下。”
歌细黛眯起眼睛,轻声道:“下官不敢越矩。”
佳琳公主哼的一声,压低声音命令道:“本公主命令你亲。”
歌细黛一脸浮想联翩的样子,激动的嘻嘻笑着,轻声道:“那下官带公主去殿外,寻个僻静之地,公主想要下官怎么亲下官就怎么亲,好不好?”
“不行,就在这里。”佳琳是要亲给熙华看的。
歌细黛将眉一挑,端坐不动,沉声道:“在这里不亲。”
佳琳公主非常的不满,气得没有一点自制了,将嘴巴冲过去就要亲歌细黛。
歌细黛眼急手快,漫不经心的向旁边一闪,捏起佳琳的酒杯挡住了来势汹涌的嘴,吟道:“公主请。”
佳琳公主暼了暼嘴,没好气的吞咽了一大口酒,狠狠的瞪着熙华,简直想扑过去咬撕了他。
眼瞧着一壶酒已将饮尽,歌细黛趁佳琳不备,将袖中的一粒药置入酒杯,斟满了酒。
歌细黛不难觉得佳琳会在宴席上胡闹,便向丫环青曼要了粒药,在关键时候,使佳琳昏睡,免得再惹出事端。
佳琳毫无防备的饮了杯中酒,药效倒是很快,不一会,她便倒在了歌细黛的身上。
歌细黛扬手对佳琳公主的丫环道:“公主今日开心,与下官尽兴畅聊,累了,扶公主去休息。”
公主的丫环们连忙涌上前。
佳琳公主被扶出去不一会,熙华已不见了踪影。
如今,景玄默的身侧是空位,他举杯相邀歌细黛,“不如来我身旁坐,我们同饮几杯。”
此话虽然不是询问,却满含尊重,不是君臣之间的尊重,而是平等。
这份尊重,使徐梦娇暗恼的握拳,难道太子真的只喜男色?她不甘心。
“下官亦有此意。”歌细黛欣然接受,起身前去,落坐于景玄默的身旁。
两人刚对饮了一杯,忽听殿外高呼:“陛下驾到,桃妃娘娘驾到。”
歌细黛顺势看去,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位正值盛宠的桃妃娘娘。
☆、第50章 《荣华无量》0050
真是香得令人消魂荡魄。桃妃娘娘的人未到,香味已飘散满殿,歌细黛敏感的鼻端嗅到了那浓烈却不刺鼻,反而极其诱人好闻的异香。
一袭艳红裙纱,芙蓉面,眉宇间蕴着似仙又似妖般令人恍惚的风情,体态娇小而轻盈,仿佛似一枝洁白梨花,又好像是婀娜妩媚的西香莲。宛若海棠春睡,又如鬼魅妖娆。双睫一眨一合间,神态变幻莫测,令人目炫,引人遐想。
但凡是能听到一些皇宫轶事的,都听过说桃妃娘娘,自她入宫后,很得圣宠,更是夜夜侍寝,已成空前绝后。
歌细黛耳闻的桃妃娘娘,都是侍从在向景玄默汇报时得知的。桃妃娘娘本是闲清王景荣进献给景盛帝的舞娘,终年用罕见药草沐浴泡体,娇躯软绵奇香撩人。景盛帝一见便无法自持,舞毕后便临幸,红罗帐中**酣畅,见美人又是处子,娇艳诱惑,很是欢喜。因美人桃花夭夭,逐封为桃妃。
景盛帝此人向来干脆果断,对徐知达皇后直接说道:替朕保护好桃妃,她若是有了什么闪失,朕必也让你有什么闪失。
皆知景盛帝是痴迷于桃妃娘娘的美色,心想过些日子,皇帝应会厌倦了。殊不知,这一等已有半年时光。皇帝非但不厌倦,倒还喜欢的更甚,此次祈山之行仅带了她一位嫔妃。可见桃妃的活儿有多妙不可言。
徐知达皇后并没有将桃妃当作对手,因为桃妃无法生育,也无外戚。仅凭床上的功夫让皇帝意乱魂迷,倒也使她放心。皇帝身强力壮的,需要美人共赴**,无可厚非。再说,桃妃是景荣进献的,也相当于是她的人。
此时,景盛帝落坐于首位,桃妃娘娘陪于身侧。
这样一个风流入骨的桃妃,就连身为女子的歌细黛也忍不住想多看看。
放眼瞧去,桃妃的神态真是端庄有余,怎么看怎么有大家闺秀的淑娴。而当她眼波盈盈的与景盛帝对视时,娇笑的容貌美艳,烈焰般的迷惑百媚横生。能如清水静谧安怡,也能如热火奔放热情。
倒是个厉害的千面女子呢。歌细黛微微一笑,执起酒杯放在唇边轻抿了抿。景荣也很厉害,挑女子的眼光确实独特,进献的真准,怪不得闲清王府又明目张胆的在扩建了,敢情是跟皇帝老子达成了一笔生意。
景盛帝环顾下座,目光射向歌细黛,沉声问:“佳琳呢?”
不等‘准驸马’歌细黛应话,景玄默就为她挡在前面,清声应道:“佳琳是最先到昭月殿的,只因一路颠簸,又恰逢身体有些不适,儿臣便让她去休息了。”
歌细黛微微躬身,附和道:“太子殿下说的是。”
景盛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抹复杂之色在他眸中闪过,他倒是有心看看此女如何收场,难道当真就娶了佳琳?
“桃儿饿了。”桃妃的声音真是酥脆,轻启艳唇间,便能令人联想鸳鸯被下的粉软玉骨。
景盛帝方才还一脸冷沉,一听桃儿饿了,连忙就下令开宴。看向桃儿时,整个人都变了样,变得心情极好。倒是很有自制,没有失态。
宴席开的慢,过程匆匆,结束的快。因为皇帝老子很赶时间,难得能享受野趣,他珍惜分秒。
出了昭月殿,夜已很深。
月光下,树林间,景玄默与歌细黛沉默不语的散步。他似月色清凉,她似瑶林琼树。于僻静之处,他牵起她的手,轻轻的相握。
秋夜凉意渐盛,有枯叶随风吹落,落在她的肩,他轻捏去,在指间捻着。
她喜欢这种安静,尽管很短暂。
他送她回到东阳殿,陪她进了寝宫,道:“景世开邀我饮茶,我去去就回,你先睡。”
歌细黛笑道:“我想换回女妆,与你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