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玄默颌首,清声道:“二哥安心休养,我让太子妃为二哥留些蒲萄酒。”
“蒲萄酒?”恭王只品尝过一次蒲萄酒,是极其稀罕的贡酒。
“太子妃备了一桶蒲萄酒,准备傍晚时分办个酒宴,邀些近亲品鉴。”
恭王将手一拱,满心期待,“有劳太子跟太子妃说一说,请太子妃留些。”
“会的。”景玄默从恭王所住之处离开,便径直前去御膳房。
到了御膳房,于众目睽睽之下,宣来了掌事,景玄默开口就道:“恭王食用了御膳房备的早膳,患了痢疾,你该当何罪?”
御膳房的掌事愕然,跪地叩首道:“都是新鲜食材,请太子殿下明查。”
景玄默斜眼睥睨,慢条斯理的问:“你是指恭王在说谎?”
御膳房的掌事一惊,赶紧说:“下官不敢。”
景玄默历来果断,不与他废话,当即宣道:“暂革你御膳房的掌事一职,待回京后交由刑部盘审。”
御膳房的掌事怔了怔,诚惶诚恐样。
景玄默眼睛一扫,扫到了墙角处一个在劈柴的少年,命人将此少年唤来,道:“暂由你代掌御膳房的掌事一职,今明两日的膳食不得有任何差错。”
这个不起眼的少年懵住了,一副很老实巴交的样子,连叩谢都忘记了。
太子殿下刚转身离去,原御膳房的掌事就满脸的不悦。太子的身份虽是尊贵,他可是朝廷命官,怎么能由太子一句话就暂革的。他站起身,拍拍膝上的泥土,很是焦急,以免误了大事,便要去找人商量对策。他刚迈出一步,肩膀就被那少年攀住了。
少年一脸的无辜样,憨憨的道:“小的就一劈柴的,那有能耐代掌御膳房的掌事啊,啥也不懂啊。还是您来,小的给您候在左右唯首是瞻。”
原御膳房的掌事心中一喜,自然要推辞一番,“你是太子殿下新委任的新掌事,我是待罪之身,你说这番话是置我于何地啊。”
“小的就是名义上的,实际上还是您来继续主事,您来您来。”少年满脸的诚恳和期待。
能够不影响大局,那就暂且这样,免得事情惹大了不易收场,在此时出任何乱子都是致命的。于是,原御膳房的掌事又推辞了一番,最终表现出很是勉强的接受了。
当景玄默回到东阳殿时,已是午后。
歌细黛刚游园归来,与景玄默相差十余步,踏进了东阳殿。如今,徐知达皇后被禁足,太子妃殿下颇为显赫,公主、王妃、贵妇们自然要登门拜访。总在殿内无话可聊,歌细黛就领着她们在园内四处游玩了一番。
景玄默寻找了一圈后,询问青曼:“太子妃呢?”
“嗯?”歌细黛已回应。
四目相对时,两人的心都簌簌的疼得发紧。
景玄默生硬的将视线移开,克制着情潮急涌,伸手一引,将她引向屋内。
歌细黛的手指暗暗的捏了捏,与他保持距离确实很辛苦。然而,比起拥有独立的自我,能自己选择在他身边多久,任何辛苦都变得可以忍受。
“你傍晚时办个酒宴,邀他们品鉴美酒,怎么样?”景玄默指着桌上放的一个酒桶,和一份宣纸上的名单。
歌细黛笑容明朗,“我要知道你的打算。”
屋内响起了长时间的低声对话,他们俨然就像是共同合作,一人为了皇帝之位,一人为了皇后之位。
两刻时辰后,景玄默出了屋,回首道:“我让熙华还有暗卫们留在殿内保护你。”
“有暗卫们就行,你还是带着熙华在身边吧。”歌细黛了解熙华的重要性,他武功很好,还很懂得见风使舵,与景玄默的配合极其默契。
景玄默沉默不语的深深望她一眼,眼神里有柔和的笑意,转身带着两名侍卫就出了东阳殿。熙华和暗卫们都受命保护太子妃。
熙华和暗卫们是景玄默的盔甲,他将盔甲给了她。
临近傍晚时,细雨绵绵。
景玄默闲适的在园中散步,甩开了尾随的眼线,不经意的就散步到了园外的京府兵大营。
京府兵负责值守园外,是以左统卫陶子杰为主,中司卫李云州为副。
景玄默仿佛是恰好遇到了李云州,便闲聊几句,由李云州带着他视察南门与北门的防卫。偌大的广和园只有两门能出入,南门离皇室们所居之处较近,北门至南门要半个多时辰。
当他们到了北门处时,才寻到了陶子杰,陶子杰正在军营外擦他的靴子。
景玄默侧目问:“他是何人?”
“回殿下,正是左统卫陶大人。”李云州拱手,又连忙提醒道,“陶大人。”
陶子杰一看,是太子殿下,赶紧道:“京府兵左统卫陶子杰参见太子殿下,”见细雨密集了些,提议道,“请太子殿下帐内避雨。”
太子的两名侍卫在帐外候着。
景玄默进了军帐中,冷视着陶子杰,质疑的道:“你是何时授任的左统卫?”
陶子杰尴尬的笑道:“臣任职已有三年之余。前不久,正是微臣进的太子府,将府兵调回的。”
景玄默眸光一寒,“那位将府兵调回的左统卫,我是见过的。而你,你到底是何人?”
陶子杰怔了怔。太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把太子府的府兵调走时,他可是将详细名单跟太子汇报了一番的,太子竟是不记得了。
“冒充朝廷命官,此罪当诛。”景玄默字字阴狠,突然将手一抬,衣袖一甩,一枚银珠非常明显的朝着陶子杰击去。
陶子杰的反应极敏捷,下意识的就拨出腰间匕首,去挡落那枚银珠。
匕首刚滑出鞘,陶子杰的后心处猛得一疼,他转过身挥起匕首刺向背后,胸膛又结实的被捅了一刀,映入眼帘的是李云州。
李云州的手里握着一柄长刀,长刀又朝陶子杰的胸膛里捅了捅,再用力将刀拨出,鲜血四溅,冷道:“敢胆行刺太子殿下!”
陶子杰呕出一口血,意识到事态突变,捂住伤处,一咬牙,身形一展,便要凌空冲出军营。
李云州眼急手快,长刀一砍,陶子杰的人头落地。特别的干脆利落。
景玄默站在窗前,遥看向远处巡视的卫兵,目光一如既往的清冷宁静。
“太子殿下。”李云州将搜出来的京府兵虎符呈上。
虎符一直是由统卫所掌,府兵们见虎符如见统卫,府兵也唯有虎符才能调遣。
“你就是新任京府兵左统卫。”景玄默说得轻描淡写。
“是。”李云州收起了虎符。
京府兵里有二皇子恭王的人,自然也有太子的人。
景玄默低声向李云州交待了许久,才踏出军营。他戴上掩雨的斗篷,无人识出是太子经过。
已是到了傍晚。
歌细黛按景玄默留的名单,将人一一的都请到了东阳殿。
毁了那份宣纸名单后,歌细黛才款款的进入正殿,笑容平和亲切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在殿内正中间,那只木桶早已摆好,众人已围绕木桶议论多时。
“歌府的窖藏蒲萄酒仅有这一桶了,正逢佳节,我将它取来,一起品鉴一番。”歌细黛微笑着,她身着一袭华袍,美丽动人,很是端庄大方。
“皇宫里都难以品到的蒲萄酒,太子妃竟然有整整一桶。”人群里,宁王在轻声的惊讶。
瑞欣王接了一句,“太子妃的母亲是鄂国的公主。”
众人都明白了,鄂国产蒲萄酒。
歌细黛一笑,不置可否,她并不解释酒的来源。
木桶是封密着的,歌细黛命人将木桶打开,木桶盖刚一掀开,醇香的美酒味已飘了出来。
有人已暗暗流口水,有人则是心生警惕——平白无故,太子妃为何请众人来品酒?
丫环田田将夜光杯摆好,丫环青曼小心翼翼的倒酒。
如此稀缺味美的蒲萄酒,每一滴都十分的珍贵。每人一杯,木桶里已剩不多。
“各位请。”歌细黛举起了酒杯,含笑着,自顾自的先尝了尝,神色惬意。
每人各持夜光杯,有人轻饮,有人则在观察顾虑。
“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美酒啊。”瑞王大为赞赏。
“是好酒。”人群里有人附和。
歌细黛露出很欣慰很满意的笑,眼神流光般的扫了扫,将酒杯放在唇边,细细的品着。
景世开失声一‘啊’,席面上的杯子忽然倒了,他一口未喝的美酒眼看着就要流尽。
歌细黛条件反射般的奔过去,连忙扶起酒杯,而酒杯里只有所剩不多的美酒了。她的表情中带着惋惜和心疼,将景世开酒杯中的酒倒进了自己的酒杯里,滴滴难舍的。而后,将他的酒杯放回在他面前,让青曼再为他斟上一杯。
在青曼斟酒时,歌细黛轻饮着杯中酒,啧啧回味。
有部分的人猜测酒里有异物的,被歌细黛的这个举动,打消了顾虑。
熙华自殿外走过,歌细黛收到了暗示:这群人的随行侍从都被放倒了。
美酒有人在品着,有人在打消顾虑后开始品着,还有人无论如何也不饮,只是拿着酒杯,兴致勃勃的与别人攀谈。
歌细黛将未饮酒之人尽收眼底,一个一个的示意给田田。
田田禀道:“太子妃殿下,怀启王的侍从来通报,怀启王的夫人似有急事,请怀启王快些回去。”
怀启王一听,来的真是时候,正愁着如何拒绝品酒的。
既然是夫人有急事,歌细黛自然是不便挽留,就准许了怀启王先行离去。
然而,怀启王还是没能踏进东阳殿,就倒了。
怀启王离开殿后,田田又通报了几位王爷,均是王爷的侍从以各种理由,请他们的主子回去。
陆续离开正殿的,都陆续的先倒下了。
品酒品了两刻时辰后,有人就开始感觉不对,有些头昏。
歌细黛漫不经心的走到殿外,对左右侍卫道:“关门。”
殿门顷刻间就被关上了,众人迷迷糊糊的察觉到有诈时,已晚。
“太子妃。”田田见歌细黛站立不稳,连忙上前扶她。
歌细黛忍着眩晕,对田田道:“解药呢?”
“太子妃你累了。”田田扶住她,将她往寝宫里搀。
“把解药给我。”以防万一,歌细黛将解药放在了田田的身上。
“解药被青曼骗了去。”田田恼极。
青曼道:“药效只有一夜,太子妃不如早些休息。”
歌细黛一笑,淡淡地道:“我只是担心太子一个人应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