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殿下请坐。”秦嬷嬷伸手朝干净的床榻上一引。
歌细黛颌首,她轻按住食指的伤处,走到床榻端坐好。她很清醒,先不露声色,静观其变。
秦嬷嬷到了案前,提笔挥墨在宣纸上写得飞快。
那名宫女将盛了白粉物的瓷盆摆在地上,从一桶清水里勺出一碗倒进旁边备好的瓷坛中。宫女又走向墙角的橱柜,打开看了看,而又关上。之后,宫女恭敬的便立在一侧。
秦嬷嬷一直在写,一刻也未停歇,转眼,一张宣纸已是满页的墨字。
歌细黛就那样静静的看着,看着秦嬷嬷搁笔后将墨字重阅了一遍,始终是气定神闲的。
为何不验身?秦嬷嬷又是在记什么?待秦嬷嬷取出印章在宣纸上按下时,歌细黛起身,缓缓地轻道:“有何打算,不妨也讲给我听。”
秦嬷嬷将宣纸放在册中,等待墨汁晾干。
“既然你敢于行使职责之便,应该也敢于让我知道。”歌细黛缓步走去,她不确定秦嬷嬷是否在害她,徜若秦嬷嬷写下检验的结果,说她不是处子,自然是后果严重。
“太子妃殿下何出此言?”秦嬷嬷镇定如常。
歌细黛一笑,“秦嬷嬷是明白人,不必我说透了。”
秦嬷嬷倒也不云里雾里的绕,将宣册捧呈过去,直接道:“请殿下过目。”
“多谢。”歌细黛双手接过来,看着,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
血滴入水中,凝成红珠而不散;
胯骨关节之间闭合,与大腿浑然一体;
珍珠粉不飘;
处子。
落款处是秦晓。
歌细黛微微一怔,秦嬷嬷竟是身也不验,便就算是验妥了?
如今皇宫验处子的方法有四步,一是将血滴入水中,是处子则凝成红珠不散,非处子会散;二是检查胯骨处的闭合,处子则是与大腿浑然一体,非处子会略有分开;三是脱衣跨蹲在盛着粉尘的瓷盆之上,挠鼻孔处,打喷嚏时,若盆中的粉尘不飘则是处子,非处子会飘扬;四是观察是否有开垦过的痕迹,并伸指入体,触及处子膜。
以上四步,全都省略,秦嬷嬷直接写出验身结果为处子,并有落款。此验身结果,将永存入史馆。
歌细黛将宣册归还,盯着秦嬷嬷波澜不惊的眼睛,只是一笑,便不再言语。
已进内室有两刻,秦嬷嬷将内室的室门打开,道:“太子妃殿下请。”
在好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歌细黛神若自若的走出,端坐在了座位上,随手将食指的伤处示给丫环田田,田田忙取出常备的药膏小心的涂抹。
内室的宫女唤道:“徐氏请。”
徐梦娇缓缓站起身,向内室而去,心中不免一恼,看样子,歌细黛是处子无疑。
内室的门关上了。
歌细黛捏了捏手指,闭着双眸,安适的等待着。
殿内的气氛冷肃极了。
曹洛倩很想与太子妃攀谈几句,刚一看过去,就不知说什么。莫名的,有些坐立不安。
没多久,内室里突然传出一声撕心的痛呼,是徐梦娇的声音。
众人一怔,皆是朝内室的门看去。
忽而殿外一声高传,“皇后娘娘驾到。”
闻言,歌细黛便是向殿外迎去,她不知内室里发生了何事,自知要先拖住皇后。她迎出殿外,迎到离殿门处足有数十丈,“臣媳参见皇后娘娘。”
曹洛倩当然不能显得无礼,也跟了出来,“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徐知达皇后心中冷意闪过,脸上笑容可掬,“太子妃殿下不必拘礼。”被关了一个月的禁足,刚踏出安佑宫,就听说了儿子景奇天的被贬,她悲愤的几欲晕厥。得知今日太子的妃嫔验身,她便赶来看看,以免突出变故。
殊不知,徐知达还是来晚了。
“皇后……”歌细黛刚一开口,远处就传来徐梦娇的惊呼:“皇后娘娘。”
众人迎声看去,只见徐梦娇衣衫不整的样子,狼狈的站在殿门外,满脸的惊骇与惶恐。
徐知达见状,心想不妙,就稍加快了脚步过去。
歌细黛垂了一下眼帘,也迈步回殿。
“皇后娘娘,”徐梦娇扑腾跪地,红灿的脸颊上尽是泪痕,“求娘娘为臣女作主。”
“发生了何事?”徐知达扫了一眼秦嬷嬷,秦嬷嬷恭立于侧,神色沉静。
“娘娘请内室说话。”徐梦娇咬唇,有些话自是不便让别人听到。
秦嬷嬷平静的道:“内室仅作验身之用。”
“你……”徐梦娇心中怨气猛得上升,也顾不了许多,指着秦嬷嬷愤然暗骂:“你太过阴险!”
歌细黛已进了殿,默而不语,观察着形势。
秦嬷嬷语声平常,“徐氏何必演戏,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明明是你,是你……”徐梦娇发疯般的就向秦嬷嬷扑过去,尚仪司的宫女眼急手快,拦在了中间。
徐知达似乎猜测到了什么,便是一惊,沉声道:“将她们的验身结果呈给本宫看。”
秦嬷嬷应是,将册子呈上。
册子上写得清楚,徐梦娇非处子。徐知达一怔,愕然俯视着跪在她脚旁的徐梦娇。
徐梦娇低声怨诉道:“娘娘,秦嬷嬷太过阴险狠辣,她在为臣女验身时,用一只木棍刺入臣女的下-体,毁了臣女的清白。”
听到的人都骇了一骇,徐梦娇已是愤愤不平的急喘着。
曹洛倩吓得脸色煞白。
歌细黛一怔,秦嬷嬷竟然用这种狠硬的手段?她是受了谁的指示?太子殿下景玄默?
徐知达眉头一竖,目光冷森,紧盯着秦嬷嬷,寒声念道:“秦嬷嬷!”
秦嬷嬷丝毫不慌不乱,只是保持礼貌的垂目。
“你居心何为?!”徐知达皇后难掩震怒。
“下官只是例行检查,检查出徐氏非处子之身,”秦嬷嬷露出了被冤枉的苦意,“徐氏就拿起下官用来捻珍珠粉的木具,用自残的方式嫁祸于下官,请娘娘明鉴。”
“你说谎!”徐梦娇匍匐在地,恶狠狠的瞪视着秦嬷嬷,狠不得生生将其咬死。
秦嬷嬷不语,不再解释。
徐梦娇一心想嫁入太子府,绝不会可能行不轨之事,必是处子无疑,徐知达威声道:“秦嬷嬷,你与徐氏并无过节,不会无故下此狠手。你说出是受谁指使的,本宫可饶你一命。”
秦嬷嬷严肃的道:“是徐氏嫁祸,有宫女作证。”
徐知达的目光狠狠的刺向秦嬷嬷身后的宫女,冷道:“你说。”
那名进内室的宫女,连忙怯生生的上前,低声道:“秦嬷嬷用了三种方式为徐氏验身,均发现徐氏非处子,便用第四种方式,依然是非处子,徐氏在秦嬷嬷提墨如实记注于册时,猛得拿起木具扎了进去,奴婢想阻止时为时已晚。”
“骗子!”徐梦娇恼吼,呸向宫女,“满嘴胡言,是你按住我的手,使我无法挣扎。”
宫女赶紧跪下,“奴婢所言字字属实。”
徐知达眸中杀意暗涌,强作镇定,命道:“来人,将宫女拖下去,杖责一百,看她是否是真的字字属实。”
“且慢,”始终默不作声的歌细黛,慢悠悠的上前了一步。
“太子妃殿下,这里是皇宫。”徐知达提醒她注意身份,注意规矩。
歌细黛微微躬身,平和的道:“臣媳知道这里是皇宫,有一事不明,恳望请教。”
“说。”徐知达的声音已不稳。
歌细黛正色的道:“为何仅杖责宫女,秦嬷嬷岂能姑息?”
徐知达眼底一抹异色,“太子妃殿下所言有理,依太子妃殿下之意,一并杖责。”
歌细黛下一句话已准备好了,“徐氏岂能姑息?”
徐知达怔了怔,意识到被绕了进去。
徐梦娇的身子在发抖,即气又恨又恼。
歌细黛缓缓地道:“她们仨人之中至少有一人在说谎。要知真相,必定是三人一同审询。”
“本宫就是要一个一个的审。”徐知达的语气冷硬。
歌细黛缄口不语了,她已经做了该做的,暂且静观其变。既然秦嬷嬷敢用如此手段,应该是有应对的法子。
这时,殿外一声高呼,“皇上驾到,佳琳公主驾到。”
众人都愣了愣。歌细黛拧眉,皇上与佳琳公主为何会来?
徐知达暗恼不已,本想严刑逼供出是谁对徐梦娇下残手,再借势追击。皇上一来,她只有见机行事了。
皇上与佳琳公主进殿,众人齐齐行礼。
礼毕后,景盛帝环顾了殿内一圈,视线在经过秦晓时,神色不明的停了一停,便将视线移开,忽而又将视线落在秦晚的脸上片刻,再看向徐知达,道:“朕一来,气氛就僵了?”
歌细黛一直在悄悄的观察,她看到了皇帝老子的视线徘徊,也看到了秦晓看皇帝老子时的温柔一现。
这就是一个女子对待一个男子的方式。
当初,天圣皇后病薨,皇帝老子在后宫中闲逛,遇到了与天圣皇后有些神似的秦晓。心中一动,皇帝老子就将秦晓拉入尚仪司的库房里,强行的占有,占有后,就要封秦晓为贵妃。秦晓知道自己之所以得到皇帝的垂青,只是因为她与天圣皇后神似。尽管她早就对皇帝暗暗爱慕,性子骄傲的她不屑做别人的替身,就直接拒绝当贵妃。后来,皇帝老子又多次占有她,她始终坚持不当贵妃。
后来,秦晓怀的龙种被徐知达暗中弄没了,秦晓骨子傲,借此说是自己弄没的,并言辞冷厉的对皇帝说:奴婢此生绝不当皇妃,皇帝若要奴婢的身子,只能用强的。
皇帝拂袖而去,再不理会秦晓。秦晓依然留在尚仪司,想尽办法的成为了仪侍,专门教导皇妃的礼仪与为皇妃验身。用意显然是:做不成皇帝心爱的女人,便就让皇帝的女人都经过她的手。
就这样,秦晓一直在他的后宫里,默默的去爱慕,默默的活着,不让自己成为替身,不让自己与别的女人分享那具身子。
歌细黛也恍然想到了,秦晓果然有趣,要进宫成为皇妃,可都是要经过她的手,皇帝老子的女人,都是要先过她这一关。真是别有一番深意。
佳琳公主清脆的声音道:“身都验完了?”
秦嬷嬷的端严依旧,回道:“曹氏的尚未验。”
“有什么可验的,自然都是纯洁无暇。”佳琳公主暼向秦嬷嬷,想窥出端倪。
秦嬷嬷如实道:“有一位不洁。”
徐梦娇浑身一僵,手掌紧紧的握着。
“谁?”佳琳公主没有注意到徐梦娇的惨状,她很兴奋,因为她听说歌细黛不是处子,便千辛万苦把皇帝老子请过来,就是要当场让歌细黛陷入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