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氏,你们母子先起来吧!”
“多谢王爷,民妇不敢,民妇……”
沈妍站起来,投给御亲王一个稚嫩甜美的笑脸,拉着汪仪凤,说:“娘,快起来,别埋汰了王爷一片仁慈爱民的好心,蕴儿,你也起来,快谢过王爷。”
汪仪凤正犹豫是不是要起来,看到项怀平等人给慧宁公主施礼请安,她又拉着沈妍姐弟跪下了。沈妍面露不耐烦,直挺挺跪着,审视的目光投向慧宁公主。
《铡美案》中,秦香莲见公主,公主呵令她下跪,她唱道“论国法我应当与你跪,论家法你就该把我参……先娶我来我为大,后娶你来你为偏……”
做为乡野村妇,秦香莲敢于较真,把伦理纲常摆在国家法度前面,这也是社会形态认可的。原配发妻尚在,不管再娶之人为何种身份,只能屈居为妾。
汪仪凤也想讨个公道,要个说法,却没有较真的勇气。她出身书香门弟,君为臣纲、皇权至上的标准已潜移默化在她的思想里,她认为自己该参拜公主。
慧宁公主身穿湖蓝色暗花水纹雪缎长袍,腰束白玉金丝带,脚上一双暗色绣边短靴。她长发束起,头戴金镶玉发冠,一根紫玉钗横插冠上,华贵且内敛。男衫女饰混合在一起,本来是不伦不类的妆扮,却为她凭添了几分飒爽英姿。配上她不化红妆就清丽俊美的面容,让人由内而外,萧然起敬。
她大步跨进公堂,把项怀平等人甩在身后,亲随一溜小跑跟上来。看到汪仪凤母子跪在堂中,给她行礼,她皱起眉头,并没有理会,竟自坐到旁听的位置。
沈妍想起来,又怕引人注目,这一世的她毕竟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慧宁公主对他们不理不睬,令她暗自窝火,遭遇相同,可汪仪凤真没有秦香莲的魄力。
“见过皇姐。”御亲王站起来,躬身抱拳。
“你来得真早。”慧宁公主的声音爽朗悦耳,略带一点沙哑。
“皇姐见笑,我也刚到。”御亲王笑意吟吟坐下,转向汪仪凤母子,说:“他们母子正给皇姐行大礼呢,都是一家子人,皇姐怎么也不让他们起来呀?”
“一家子人?你什么时候跟他们成一家子人了?”慧宁公主凌厉寒凉的目光扫过汪仪凤母子,“他们跪着舒服,自然就愿意跪着,何须本宫多言?”
御亲王哼笑几声,眼底冷过讥嘲,“皇姐抬举了,我跟他们还真没有成为一家子人的缘份,不过,我跟他们也算亲戚,他们母子毕竟是姐夫的家人。”
慧宁公主没理会御亲王,转向项怀平,“项大人,你可以开始了。”
沈妍站起来,转向项怀平等官员,揉着膝盖活动双腿,又转过头打量慧宁公主,目光冷静。汪仪凤和沈蕴仍冲慧宁公主跪着,听说开审,才小心翼翼转身。
“禀大人,民女跪着不舒服。”沈妍声音稚嫩,却很有底气。
“妍儿,公堂之上,不得无礼,快跪下。”汪仪凤忙把沈妍拽倒在地。
项怀平没理会沈妍,重重敲响惊堂木,宣布开堂,公堂里顿时雅雀无声。
沈妍挺直身体,屁股坐在脚跟上,这种下跪的方式相对舒服。她回头扫视慧宁公主,发现慧宁公主正在看她,她顿时象一只骄傲的小公鸡,高高昂起头。在她看来,慧宁公主并不象汪仪凤所说的那么可怕,也不象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若不是大老婆的子女跟小三天生有仇怨,她倒很想了解接近慧宁公主。
“汪氏,你有何冤屈?如实诉来。”项怀平开始程式化审案。
“回大人,民妇……”汪仪凤欲言又止,身体微微颤抖,慧宁公主到来给她带来了无形的压力,本来让她心痛恼恨,想一吐为快的事现在却说不出口了。
汪仪凤与慧宁公主是同龄人,彼时年少,也曾在宫庭名门举行的茶会、花会上相见。汪仪凤出身官宦之家,也是嫡出长女,却只是名门旺族的旁支,身份相对低微。而慧宁公主则是被帝后宠在手心的金枝玉叶,随时随地被人众星捧月。
那时候,若谁的东西让慧宁公主多看了一眼,能献上去,那也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如今,东西成了男人,让慧宁公主据为己有,荣耀的味道也改变了。
自幼时起,卑微就铭心刻骨,久而久之就习惯成自然了。汪家败落多年,做为一个身份低贱的民妇,汪仪凤在慧宁公主面前根本不敢抬头说话。若不是护子心切,怕两个孩子跟她受饥寒流离之苦,她也没有一较长短的勇气。
沈妍深知汪仪凤的心思,咬着嘴唇问:“大人,可否让民女替家母一诉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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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堂审
听沈妍诉完冤屈,公堂里更加安静,只有呼吸声和心跳声隐约可闻。众人都清楚汪仪凤母子的遭遇,可听一个孩子说出来,感觉又不一样,何况沈妍言辞悲切、声泪俱下。虽说众人立场身份不同,又各怀心思,却都对沈承荣鄙夷痛恨。
以项怀平为首的官员神情肃然、姿态板正,一副要公事公办的样子。御亲王面露冷冷的嘲笑,说了几句正义之言,对汪仪凤母子表示十二万分的同情。慧宁公主一脸浅笑,毫不避讳众人的目光,好象在听一件与自已无关的事情。
“此案还请公主多加提点。”项怀平冲慧宁公主抱拳施礼,言语客气。
“项大人做顺天府尹也有几年了,大大小小的案子审过不少,都是本宫给你提点的吗?”慧宁公主明白项怀平的话外之音,可她必须揣着明白装糊涂。
项怀平碰了一个软钉子,讪讪一笑,说:“自然不是。”
御亲王放声大笑,说:“项大人和皇姐都会绕弯子,本王自愧不如。汪氏母子沉冤待雪,案子早点审清楚,就能早点还他们母子公道。既然皇姐和项大人都不愿意直来直去,还是本王来说,谁让本王心怀慈悯,看不得弱者受屈呢。”
“多谢王爷,王爷请。”项怀平松了一口气。
慧宁公主冷厉的目光落到御亲王身上,她知道御亲王不会买她的帐,但仍要撑足气势。汪仪凤母子的身份来历及其在京城的遭遇她早就知晓,事情尚未闹开之前,她不想多管。如今,此案已闹到了顺天府,她就要面对这件事,自己来总比让人去“请”更理直气壮。结果早在她预料之中,但她要维系最起码的体面。
“皇姐,若汪氏母子所告的是旁人,项大人肯定要发令牌带人上堂对质。可他们所告之人是沈驸马,项大人请你提点,就是在问能不能传沈驸马上堂。”
“多谢御亲王提点,本宫糊涂了。”慧宁公主扫了汪仪凤母子一眼,转向项怀平等官员,说:“本宫陪皇上回京之后,有赖好心之人通报,对汪氏母子的事也有耳闻。昨日,本宫问驸马,驸马誓言旦旦,说根本不认识汪氏母子。本宫多问了几句,驸马一气之下在凉亭内跪了一夜,病倒了,连早朝都没上,他……”
“大人,民女有话要说。”沈妍高声打断慧宁公主的话,毫无畏惧。
“妍儿,公堂之上不得无礼,快向公主赔罪。”汪仪凤低声斥责。
沈妍扫了汪仪凤一眼,不想理会,恳求的目光投向项怀平等官员。慧宁公主早知汪仪凤母子和沈承荣之间的是非恩怨,却有意袒护,一不小心,他们母子就会背上诬告的罪名。事情弄到这种地步,汪仪凤居然还慑于慧宁公主的威名,不敢据理力争。沈妍一直觉得汪仪凤很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御亲王对沈妍多了几分关注,出面打圆场说:“这小姑娘倒不错,项大人还是让她说,不管这两个孩子是不是驸马的儿女,皇姐大人大量,都不会怪罪。”
沈妍冲御亲王讨好一笑,行礼说:“多谢王爷夸赞,民女惶恐。”
汪仪凤看向沈妍的目光满含担忧急切,只怕慧宁公主不高兴,找理由降罪沈妍。沈妍却不在乎,她隐藏了成年人的智慧,逼自己做一个八岁的孩子。即使说错了,也能用童言无忌开脱,慧宁公主等人不会自降身价,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她有胆量,再说得合情合理,在别人看来,只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罢了。
项怀平冲沈妍抬了抬手,“你说吧!”
“多谢大人,民女想拿随身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