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荣谴散众多仆从,只留下几个心腹得力的内侍,重要人物也登场了。
一位衣饰雅致华贵的美人袅袅婷婷走来,七八个打扮得体的丫头婆子前呼后拥,颇具威仪排场。这位美人眉眼秀丽、粉面晶莹,身形玲珑纤细,行如柔柳拂风。她双眼通红,眼底珠泪闪闪,眉头微微蹙起,如烟雾笼罩娇花,更添美感。
这位美人就是锦乡侯世子的爱女,虽是庶出,一落地就记到嫡母名下,比正经嫡女更受宠爱且才名满京城的庞玉嫣庞大美人。沈妍早知美人身份,虽说心中早已醋海泛波,毕竟爱美之心人人有之,她还是忍不住以欣赏的目光多看了几眼。
“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见过庞小姐。”沈承荣呵令沈妍。
沈承荣同沈妍虽说血脉相连,却是父女仇敌,几世冤家。得知沐元澈和沈妍互生情愫,他就不遗余力破坏,又听说沐元澈要拒绝指婚,他知道因为沈妍,破坏的力度变本加厉。他把庞玉嫣带来,让沈妍相形见绌,这就是精神谋杀法。
“庞小姐听说澈儿受了伤,屈尊降驾,特来探望。”
“哦!原来如此。”沈妍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投给沈承荣一脸冷笑,“公主来探望胜战伯爷是满腔慈母情怀,小女正纳闷庞小姐登门算什么,原来是屈尊降驾。胜战伯爷虽说辞去了金翎卫统领之职,也是世袭一等伯,还有拿命换来的爵位。庞小姐来看望伯爷竟是屈尊降驾,令人大开眼界,请庞小姐受小女一拜。”
“沈叔叔高抬玉嫣,玉嫣受庞若惊,沈姑娘不必多礼,玉嫣受不起。”庞玉嫣盈盈微笑,绵软出语,冲沈妍福了福,言辞得体,礼数周到。她称沈承荣为叔叔,又直呼自己的闺名,好象一家人一样,倒比沈妍跟沈承荣要亲切多了。
沈承荣冷哼一声,斜视沈妍,“看到了吗?这才是出身名门、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不象你牙尖嘴利,言行粗鄙,你和庞小姐简直是天渊之别。”
沈妍连连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又转向庞玉嫣,深施一礼,说:“小女出身乡野,父亲又死得早,与母弟相依为命、辗转逃荒,自是有娘生没爹教,言谈粗鄙、礼数不周,还请庞小姐莫怪,免得传出去,让我那化成灰的爹和祖宗八代都觉得丢人,他们不高兴从棺材里跳出来,那可就要祸乱天下了。”
仆从下人散去大半,院子里人不多,但仍响起了哄笑声,连一直冷着脸的老程都笑了。沈承荣咬牙切齿,想怒骂沈妍,又怕沈妍回敬他,令他更难堪,气得跺了跺脚,出去了。随侍沈承荣的仆从也跟着离开了,院子里笑声更大。
庞玉嫣低着头,轻咬嘴唇,面色平静,大家小姐的威仪显而易见。她迷恋沐元澈几年,关注承恩伯府的大事小情,对沈妍的身份以及沈承荣等人的关系了若指掌。在没听说沐元澈向沈妍求亲之前,她对沈妍很佩服,现在截然不同了。
皇上将福阳郡主指婚给沐元澈,福阳郡主就成了沐元澈的正妻,胜战伯府的主母。而她不能与福阳郡主抗衡,只能以千金小姐之体,屈尊做贵妾。锦乡侯府势大,与杜家交好,她又得锦乡侯世子宠爱,想必福阳郡主也不敢难为她。她的才情样貌胜福阳郡主一筹,但她会秉承妻妾之道,与福阳郡主和平共处。只要能吸引沐元澈视线,把丈夫拴在身边,再生下一子半女,就能谋一个后世无忧。
沐元澈与沈妍两情相悦,非卿不娶,这不只危及到福阳郡主的地位,也令她寝食难安。她认为沈妍抢走了属于她的一切,嫉妒痛恨,对沈妍警惕防备更胜福阳郡主。这段时间,她总想找机会见见沈妍,了解彼此优劣,再从长计议。
她得知今天是李姨娘的生日,提前几天就递了贴子,要过府同沈娇和沈婉玩乐。她祈盼能见到沐元澈,想施展魅力,先福阳郡主一步,郎情妾意,没想到祸从天降。听说慧宁公主要去看沐元澈,她托李姨娘带话,经沈承荣同意,就一同来了。在这里见到沈妍,又看到沈妍出格的言行举止,这可谓是她意外的收获。
“沈姑娘说话真有趣。”庞玉嫣心中妒恨,对沈妍仍笑脸相待,看不出情绪。
“我不遮不掩,实话实说而已,庞小姐喜欢听,以后有机会。”沈妍对庞玉嫣的态度很淡,听说她想给沐元澈做妾,沈妍对她连虚假的应酬都不屑于有了。
庞玉嫣是出身名门、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就想着自降身份,与人做妾。不管她出发点是什么,都令人不敢恭维,哪个真正尊贵的人想着做小三了?
沈妍了解沐元澈的性情,知道沐元澈一心一意喜欢她,而且两人互生情愫已有一段日子。但沈妍有前世被相恋八年的男友抛弃的经历,重活一世,又见证的汪仪凤与沈承荣私订终身的“爱情”,以及她和徐慕轩两小无猜的感情。
她不敢保证沐元澈见到貌美如花、颇富才情的庞玉嫣不动心,哪怕只是下半身的喜欢。她相信世间有真爱,可对于男人,她本心就持一种怀疑审视的态度。
史上出了一个陈世美,对世人就是一个深刻的警醒,古往今来,还不知道有多少男人要为陈世美的负道德“买单”。怀疑男人不是女人的错,而是一种人心的惯性。好男人被怀疑不应该气恼,怨就怨自己被陈世美这位老前辈连累了。
所以,沈妍不觉得自己怀疑沐元澈有什么不对,她只是想保护自己,不得不有戒心。沐元澈要想不被怀疑,就以实际行动做给她看,这是一辈子的考验。
“沈姑娘性情直爽,又颇为风趣,倒与我有几分相似,以后我们定能相处和悦。”庞玉嫣笑意吟吟,知礼识趣,举止言谈任是谁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与你……”
“姑娘,公主请您进屋,有话要问。”白芷出来传话,也打断了沈妍的话。
沈妍点点头,没再理会庞玉嫣,转身往花厅走去。庞玉嫣面色沉了沉,又恢复如花笑颜,摆动柔柳细腰跟上来,连想见沐元澈的羞怯担惊都透出柔媚的意韵。
山橙和龙葵守在门口,沈妍和白芷进去之后,两人就挡住了庞玉嫣主仆。庞家几个婆子来推搡山橙和龙葵,被两人小施手脚,就七倒八歪了,又被玉嬷嬷呵斥了一顿。庞玉嫣见状,赶紧替下人陪罪,又安安静静守在门口,一脸焦急。
沐元澈只穿了中衣中裤,平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气息微弱。他上衣襟敞开,左胸下方缠着厚厚的纱布,正往外渗浸丝丝血迹。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草药苦涩的味道,充斥在闷热的空间,令闻者作呕。
慧宁公主靠坐在美人榻上,想摸摸沐元澈,无奈双手都不能动,只能轻声呼唤爱子的小名,默默垂泪。看到沈妍进来,她眼底闪过怒恨,但想到救沐元澈的命还要靠沈妍,她收敛了情绪,神情姿态表现出做小伏低的模样。
“妍儿,澈儿到底怎么样?”慧宁公主声音嘶哑,哽咽抽泣,对沈妍说话的语气极尽温柔,连称呼都变了,“我让人去请太医再给他看看,你不要介意。”
“行医治病需要交流,有太医来会诊最好,我怎么会介意呢?”沈妍叹了口气,说:“他一剑扎入胸口,没正中心脏,只是在心脏上留下了创面划痕,还好力道不猛,伤口不深。我给他包扎了外伤,不能透风,太医来了也只能给他诊脉。”
慧宁公主点点头,问:“你看他有没有生命危险?”
“今晚不发高热,三天之后能醒过来就能保住命,但至少要休养半年。”
“只要他能醒过来,休养多长时间都没事,我会知会皇上,暂解他的差事职务。”慧宁公主重叹,盯着沈妍问:“要是他今晚发高热、三天之后醒不过来呢?”
“那就要看天意了。”沈妍微微皱眉,沉静的面庞隐含焦虑哀伤,眼底泪花闪动,慧宁公主关心则乱,现在成了问题少女,她必须充分发挥演技配合。
侍者通报沈承荣求见,慧宁公主皱了皱眉,让通传。沈承荣躬身进来,后面跟着泪眼汪汪的庞玉嫣,两人给慧宁公主行礼请安,又问沐元澈受伤的情况。慧宁公主扫了庞玉嫣一眼,面露不悦,一句话也不说,示意沈妍和玉嬷嬷答复。
沈承荣见慧宁公主不高兴,指了指庞玉嫣,躬身陪笑,说:“长公主,这位小姐就是锦乡侯世子的爱女,今日正在府里陪婉儿、娇儿玩乐。听说澈儿和公主都受了伤,锦乡侯世子就要把女儿留下伺候公主,臣盛情难怯,就留下了庞小姐。”
慧宁公主扫视庞玉嫣,勉强一笑,淡淡地说:“她比婉儿、娇儿大两岁,能跟她们玩到一起,倒是好事。锦乡侯世子的爱女身份不容轻视,怎么能留下来伺候本宫呢?劳烦驸马亲自送庞小姐回府,并代本宫向锦乡侯世子致谢。”
庞玉嫣闻言,赶紧跪倒在地,哽咽说:“长公主威仪四海,身份尊贵,玉嫣能伺候长公主,哪怕端茶倒水,都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家父是长公主的臣子,留下玉嫣服侍公主,也是他对长公主的忠心、孝心。若长公主要送玉嫣回府,还要向家父致谢,家父一定认为是玉嫣没好好侍候,定会责罚玉嫣,请长公主……”
“好了好了,那你就留下来吧!”慧宁公主扫了沈妍一眼,紧皱眉头打断庞玉嫣的话,“玉嬷嬷,你给庞小姐主仆安排,知会下人,切莫怠慢了贵客。”
“奴婢尊命。”
沈妍嘴角挑起冷笑,她很清楚慧宁公主让庞玉嫣留下来,又称庞玉嫣是贵客的用意。可惜慧宁公主和沈承荣都打错了算盘,这盘棋的全局在她的掌握之中。
倒真该佩服庞玉嫣,演技不在她之下,只是两人派别不同,“艺人”相轻也在情理之中。现在,她要用全部心思制造沐元澈命在旦夕的氛围,应付慧宁公主和沈承荣。相对这两尊大神来说,庞玉嫣只是小菜一碟,还不值得她分心。
侍者传报太医来了,名字报上了长长一溜,估计不少于十来人,可见慧宁公主对沐元澈的重视。慧宁公主让沈承荣亲自去接太医,就皱着眉头不再说话了。
玉嬷嬷冲庞玉嫣施礼,说:“庞小姐是娇客,太医粗陋,请您回避。”
“嬷嬷太客气了,在长公主面前,玉嫣如同是侍女,怎么敢称娇客?”庞玉嫣看了沈妍一眼,又笑了笑说:“还请嬷嬷把玉嫣同沈姑娘一并对待。”
“沈姑娘……”玉嬷嬷想说沈妍是大夫,接到慧宁公主眼色示意,就闭嘴了。
这庞玉嫣可真是难缠的人物,软语娇声,说话头头是道,连慧宁公主拿她都没办法。她柔弱娇美,又礼数周全,后台比花岗岩还硬,总不能对她动粗吧!
沈承荣引领十几位太医进来,给慧宁公主行礼,面积不大的花厅顿时就被塞满了。沈妍站在软榻前查看沐元澈的伤势,庞玉嫣就站到她身后,摆出一副要帮忙的样子。没等太医们询问,沈妍就介绍了沐元澈的伤势,并请他们一一诊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