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奇的话虽然意犹未尽,但椿泰以下却悚然而惊,没错,战场上可没规定只许你去抄袭别人,不准别人抄袭你的,既然如此,前议作罢,大家还是继续啃当面的硬骨头吧,这里只要舍得花时间,凭着清军具有优势的大炮,迟早能打开缺口的,自是不必去冒险……
清军的脚步停了下来,但是在朝鲜其他地区,战火却越演越烈。
当年三月二十日,忠清北道所属阴城、槐山、丹阳、堤川等郡、都督府的百姓组织反清起义,上万人围攻被南朝鲜官军弃守的忠州,一举歼灭城内五百北朝鲜军,光复了城市。
受到忠州光复的激励,江原道横城、洪川、平昌等地的百姓向原州进军,打败了北朝任命的原州兵马使手下的八百军队,赶走了为清军横征暴敛的原州牧。
忠、原两座重镇的再度易手,进一步激励了朝鲜军民反抗的意志,很快就连清军粮道要津公州、清州及后方的扬州、广州、水原府乃至汉江以北的坡州、开城府、延安、黄州、海州、顺州、安州都出现了成群结队的朝鲜义军。
这些因为清军和北朝鲜军掠走渡过春荒粮食而活不下去的义军们广泛攻打北朝鲜官衙、清军后方运粮队等目标,甚至在咸镜道的首府咸州外还成功伏击了东蒙马队,给侵朝清军和北朝鲜王庭造成了极大的麻烦。
北朝鲜王庭也曾试图招抚这些反清义军,但是没有粮食安抚嗷嗷待哺的民众,许再多的诺言都是空的。再加上东蒙马队对咸州周边无辜朝鲜村落的残酷报复,使得北朝鲜六道的形势变得愈演愈烈,清军不得不再三加派兵马护卫粮台粮队,北朝鲜王庭也只能据守平壤、汉城、开城等大中城市不出,听任地方形势逐一败坏。
看到整体形势对己方有利,身为龙骧军第四师总参谋的田超代表一众跃跃欲试的将校向新任朝鲜总兵汤保意请战道:“大人,下官以为或可以趁此机会摄取南浦,攻下平壤,一举切断入朝清虏的退路和粮道。”
“糊涂!”汤保意断然呵斥道。“主上派我等来可是为了帮助朝鲜驱逐鞑虏一宗吗?”田超有些糊涂,就见汤保意冷笑道。“驱除鞑虏甚为简单,可是主上要求以朝鲜为饵吸引鞑虏力量,减轻国内压力,可是一战即可解决的?”看到田超若有所悟,汤保意挥挥手。“明白了就好,这场仗还有得打呢……”
第353章 朝鲜之战(八)
虽然汤保意不准备跟清军的大队硬拼,但龙骧军在朝鲜也不能无所事事,毕竟万把人一年的人吃马嚼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就算事后一切开销都由南朝鲜方面承担,也得人家同意你在后方白吃白喝,因此必须要打上一仗显示郑军的存在,所以经过权衡,汤保意的视线便落到了朝东江原道和咸镜道的东蒙骑军上。
说来也是巧合,东蒙王公的联军一来没有统一的指挥——这其实是清廷特意安排的,大家都是王爷,各有一片天地,谁也不会买谁仗;这二来嘛,部分东蒙王公此时正在返回国内的路上——你想啊,东西抢到了,路上的积雪也化了,总该运回去炫耀一番吧;所以江原道、咸镜道的东蒙军的兵力、指挥上都处在最薄弱的时候。
于是,三月二十九日,搭载着龙骧军第四师第一、第二旅的北洋分舰队运输船队开抵江陵外海,随即在忠于南朝的江陵大都护府使权在男所部指引下水陆并进,长驱北上。沿途先后驱逐了襄阳、高城、通川、安边等地的北朝鲜军,至四月二十日,郑、朝联军的前锋已经抵近了咸镜道境内的龙兴江畔。
从溃逃的北朝鲜军口中听得郑军攻来,东蒙骑兵纷纷向咸兴府靠拢。四月二十一日,已经基本纠集完毕的东蒙王公们召开会议,决定是否回应郑军的攻击。会上速战派和缓战派各执一词,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但在大清朝廷无形的压力下,速战派最终还是取得了胜利。由是,东蒙联军便在四月二十二日,驱使二千余北朝鲜军一同南下进驻永兴大都护府,不过蒙古军不习惯驻扎在城池之内,因此定下了北朝鲜军守城,东蒙军游击的策略。
“大人,江北时有蒙古游骑出没,此时渡江,会不会遭到半渡而击。”站在高原郡郡城极低矮的城墙上,龙骧军第四师参军长梁瑛向师统制何叔治如此进言道。“是不是缓一缓,或者干脆利用水师运力,在新上江以南登陆,截断东蒙军的后路。”
何叔治是何佑、何乾的堂侄,如今年仅三十六岁,便爬到了师统制的位置上,固然是其背后的将门使了劲,但不能不说其本人也是有能力的,因此对于童子营甲寅期的后生能看到的问题,他自是也看得一清二楚。
不过何叔治却没有听取梁瑛的意见,这不是他刚愎自用:“礼公,新上江一线的地形可曾探查过了?你又如何知道东蒙军在得知我军截断后路,必然会立刻回转攻击?”
两个问题让梁瑛无言以对,没错,朝鲜方面是提供了一些地图,但是这些地图连简图都算不上,又如何能反应出真实的战场环境,在陌生的环境里应对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陌生敌人,难不成自己这个参军长是张口能来、掐指能算的卦师?
且不说梁瑛脸上发烧,何叔治却视若无睹的命令道:“命令第一旅和第二旅按原定计划渡江,一旦遇敌,前哨各部务必黏住了。”
几条从海船上卸下来的八桨船缓缓的靠上了龙兴江的北岸,随即两个哨的郑军先后从船上跳了下来,然后踩着软绵绵的沙泥冲上了江岸。冲上岸的郑军中的步铳手们很快排好单薄的阵列,其余的白兵则快速的掘土,试图拍打出一道胸墙来。
在先登的掩护下,十几条花了郑军两天功夫组建的木筏也靠上了岸。就这样,有更多的步铳手投入掩护,更多的白兵投入了抢筑的工作,胸墙也得以逐渐向两侧延伸。不过看起来应该折返回去重新载人的八桨船和木筏却没有返回南岸,反而船上、筏上的水手大力的打下木桩,然后用绳索将木筏逐一串联,并在某一段的连接处,用两两相对的下锚八桨船加以固定,并提供额外的浮力,就这样,一条浮桥逐渐成型了。
“南蛮子在搭桥!”骑马立在龙兴江北一处丘陵上的几名东蒙王公脸色严峻的远眺着郑军的行动,他们看不明白郑军挖筑胸墙的动作,但两岸逐步靠拢的长龙却明白无误的昭示了郑军的企图。“不能让他们得逞了。”
由于在场没有一名明确的权威,临时推举的首领也不能指挥旁人,于是几名性急的王公急匆匆的催马下山,不一会,两队骑兵分别向两个旅的桥头堡杀了过去。
奔驰的战马和其上面貌丑恶的御手在视觉上很具有冲击力,须知道,郑克臧锻造的这支郑军至今还没有遭遇过大规模的敌方骑兵冲击,水师龙骧军更是没有碰到过像样子的马队,因此一时间,排列整齐的步铳队有些混乱。
“慌个鸟!”团千总和哨把总们的声音次第响了起来,尽管他们的语气中也带着一丝颤音,但无疑给两支有些紧张的部队以定心丸。“都给我瞄准了,老古话,射人先射马,打倒了鞑子的战马,他们就是个糗!”说话间,蒙古人又冲近了十几步,于是不再唠叨的千把总们当即命令道。“给老子放!”
瞬间爆起的铳声淹没了千把总们的吼声,仿佛遇到无形的屏障般,打头的几匹战马嘶鸣着摔倒,几名来不及下马的骑手不是被战马压倒就是直接飞了出去,砸在地上,然后人事不醒。好在,经过满清火器培训的蒙古兵们懂得把战马的耳朵堵上,因此更多的战马并没有雷鸣般的声音动摇,冲锋的势头依旧得以延续。
不过熟悉的铳声也给了郑军这边以激烈,按照习惯完全转动起来的队伍,以三段击的方式轮番喷吐着火热——由于郑军在操训中一贯要求严格,再加上分解动作要求规范,因此郑军的排铳虽然只有三列,但射击速度不在八旗火器营的七海灌江阵(七列阵,下同)、九进十连环大阵之下,单位弹丸数量更是远在其上。
因此东蒙骑队突的越近,死亡的人骑就越是倍增,等到抢到五十步内的时候,两支一百五十骑左右的队伍已经各自剩下不足原来的三分之一。
看到这种情况,山头上观战的东蒙王公们一个个面如死灰,有个别的还在窃窃私语:“这两家怕是这次亏大了,回去后还不知怎么向旗里交代啊。”
然而也有年轻的王公们不服气:“南蛮子也就是鸟铳犀利一点,只要突进去了就不怕,快看,突进去了,这下也该那些南蛮子吃苦头了……”
年轻王公们的话没有说错,只见突进五十步后,蒙古兵们一个个擎出马弓向郑军阵列放箭,飞舞的弓箭射倒了一排郑军官兵,甚至内排也有部分官兵被斜射的弓箭射伤。
面对伤亡,郑军武官们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在他们的带领下,郑军齐齐用枪刺对外。面对突如其来的荆棘之林,塞住了耳朵却没有蒙住眼睛的蒙古马们不干了,它们不顾御手的鞭策,向外圈斜斜驶去,结果却暴露在郑军内排的铳口之下……
“怎么会这样!”初时遥望到郑军队列出现骚动时还很得意的部分年轻王公们此刻瞠目结舌的看着近乎全灭的场景。“一定是南蛮子施了什么巫术了,赶快把喇嘛们请来诵经驱魔。”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光,不敢接受跟蒙古人心意相通的战马突然不听驱使的事实。“只要破了南蛮子的巫术……”
“够了!”被推为首领的扎鲁特左翼旗札萨克、多罗贝勒桑噶尔大声断喝道。“南蛮子的鸟铳犀利是不假吧。”桑噶尔今年五十六岁,早在顺治年间便承袭了扎鲁特左翼主的身份,在此番南下的队伍中绝对属于老前辈的。“我扎鲁特左翼,一共十六个佐领(苏木),二千四百名箭丁,南下朝鲜一百五十丁,要是这么折腾,能有多少人回去。”
这话一出,所有王公们都不言语了,他们心中有笔账,从冲锋到冲近郑军,基本上三分之二的兵力要丢在路上,当然如今出击的不过两路三百不到,分摊到各自头上的火力是多了一点,可是郑军还有大队没有过江,剩下的东蒙骑兵也不过一千四五百人,按这样计算,即便驱除了所谓的郑军巫术,冲进郑军阵中,恐怕剩下的蒙古人也不多了。
属丁虽然是旗主的牧奴,但好歹也是财富,总不能随意挥霍在五味的牺牲中,因此当场便有人问道:“那按桑王的意思,是不是咱们现在该退了,那大清皇帝这边如何交代。”
出战是因为大清皇帝的压力,避战当然也得考虑大清皇帝的压力,所以桑噶尔用手中的马鞭指了指不远处的永兴城:“咱们蒙古人没有守城的习惯,那就只能野战,不过也不能白白浪费了咱们的血,那些朝鲜人可以替咱们引开南蛮子的注意力。”
“好主意。”第四代翁牛特左旗扎萨克多罗杜棱郡王苍津大笑起来。“汉人有句话说姜还是老的辣,桑王果然是打猎的好手,等朝鲜人吸引住了南蛮子的注意力,咱们再从背后给他们一刀……”
第354章 朝鲜之战(九)
“大人,蒙古兵祸乱地方有力,与郑军作战却无能,如今更欲将我军作为前驱,这分明是要我们为其火中取栗。”接到来自桑噶尔的命令,身为西班外职从二品的咸镜道兵马防御使赵楠乔当即力劝作为咸镜道最高长官的道观察使金久远不要听从蒙兵的驱使。“还请大人万万不能听从,以保全朝鲜元气。”
“赵大人,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万一蒙古兵败退,仅凭我军可能守住咸镜道?”金久远摇了摇头。“若非南朝窃据王位,朝鲜如何会遭此大难。”
赵楠乔心说现在就不要讨论谁是谁非了,可是正所谓正朔之争就是你死我活,因此他这话却是不好轻易出口的,所以只能婉转的表示:“大人的话是不错,可是眼下的局面却是郑军势强,连蒙古马队都奈何不得,非要用朝鲜人的血肉开道……”
“所谓慈不掌兵。”金久远截断赵楠乔的话。“清廷乃是助朝廷讨逆,若是朝鲜一点血都不流,恐怕一是面子上过不去,二来将来可能更受清廷盘剥。”金久远的意思很明确,现在内战由外军打不是长远之策,若是北朝鲜军能在战争中起到辅助作用甚至主要作用,对于平壤朝廷的对清交涉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所以,死人不可怕,输阵也不可怕,只要能显示朝廷的力量,打光了也值得!”
赵楠乔心头狂跳。不过彼此虽然都是从二品,可朝鲜一贯仿效明制,文贵武贱已经深入人心了。金久远既然下了决心,赵楠乔自然不能违背的,而且他也不敢违背。毕竟城外的千数蒙古兵还磨刀霍霍着呢,万一自己抗令,金久远只要下令打开城门,蒙古兵须臾便至,以朝鲜军的战力,自己还能讨好吗?
“是。”既然无法说服金久远,赵楠乔也只好接受命运的安排,不过当他起身前往城内军营的时候,却小声的跟身边的亲卫交代道。“准备好中人的衣服,另外安排好马匹、粮食和路上用的钱,事情一旦不谐,咱们还要行上计。”
于是在主官已经随时准备逃遁的心态下,懵懵懂懂的北朝鲜军被驱上了战场……
第二天清晨,过了龙兴江的郑军离开粗粗建设的营地向永兴城方向逼近。不过才行了五六里路,前方就报北朝鲜军出城了。有心野战的何叔治当即大喜过望,立刻约束部队布阵相迎,同时派出探马详细打探朝军的动向。
“好家伙,人还挺多的,你们说,这伙朝军有没有三千人。”
随探马一起出发的参军长梁瑛在离城不远处仔细观察了北朝鲜军的阵容旗号之后发出啧啧的惊叹声,说起来这也有些夸张了,事实上以南北朝军的战斗力,漫说三千,就是三万也不一定是郑军一个师的对手。可是龙骧军第四师出兵东线之初就因为考虑到朝鲜东部山地纵横、河流横亘的情况,所以行动不便的师直属炮军团、辎军团等部队都没有出动。同时由于运力的问题,第四师所属的第三旅也留在了西线,因此出战的总兵力也不过三千四百余人。进入朝东之后又为了确保粮食供应,一路上在江陵、襄阳、高城、通川等地留了若干筹粮队、运粮队和护卫兵,渡过龙兴江前又在高原郡城又留下一团兵力预防蒙古马队迂回包抄后来,所以实际可以投入战斗的不过四个团的战兵和两个哨六门二寸炮而已,对付朝军或许够了,但朝军背后不还有蒙古马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