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达、巴尔虎、巴黎都脸色极差的一声不响,他们倒是想跟着讷尔图一起跑路,但是佟桂这话算是把他们框住了,自是不好再提,说来也是,佟桂自己不能走,自然是要拖人一起上黄泉路的。倒是蒙古王公那边交头接耳了一番,显然有不同的意见。
蒙古王公们的交谈告以段落之后,其中的扎鲁特左翼旗札萨克固山贝子苏扎尔图便向讷尔图开口道:“大将军,我们老了,为了博格达汗的荣光,死在这没有关系,但这些年轻人的日子还长,等一下请你一并带走吧。”
既然如此议定,事不宜迟,几名副都统立刻在所部中挑人,当然借口是为讷尔图挑选冲阵的护卫。不过耳目灵验的已经打听到事情的真相,于是各显神通向四位都统请求入选。对此,阿南达人只能按家世挑选,饶是如此,人数还是膨胀到了近两百名,再加上讷尔图原有的护卫以及蒙古方面塞过来一定要带走的俊青,整个队伍几近四百人。
多就多一点吧,反正前路漫漫,不知道在那段就遇到浅滩了,因此多几个人也能更好的护卫讷尔图。但是这么一来,事情也就彻底曝光了,当这些幸运者一人三马带着粮食消失在大队的视线之外时,剩下的人心中只剩下被抛弃的愤懑。
虽然军心不稳,但谁都知道眼下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置于死地而后生,于是剩下的五千五百旗兵还是接受了命令重新整编起来。由于不是马甲的旗军大多已经掉队,因此除了佟桂率领八百名步甲、委甲、炮手和两百马甲组成的混合营头外,其余旗兵则编成三个骑营与四千多蒙古马队组成两列阵势。
等到饱餐了最后一顿的旗兵以破釜沉舟之势慢慢向襄阳城逼近的时候,郑军也早就观察到了清军的行动,江南三个师以及江北一个师并水师一部相继布置在清军必经之路上。
“要想回家就冲过去!”上自副都统、下至催领乃至普通一兵,所以的旗军都狂呼着。“杀,杀,就像杀光荆门绿营一样杀光他们!”
山呼海啸中,蒙古马队率先冲击了出去,而回应着隆隆铁蹄声的则是郑军各师发射的火炮那更加震耳欲聋的声响。只见炮子打在马队中,激起团团的血花。但是已经堵住马耳朵的蒙古兵不管不顾的往前冲着,直到撞上郑军齐射的排铳。
“顶住!只要够快,火铳只能放一次。”挥舞着马刀的蒙古王公高声喝叫着,在他们的驱使下人仰马翻的蒙古兵顾不得整理混乱的队形便继续直冲而来,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明明记得这点时间内清军只能射击一次,但郑军却好整以暇的再来了一遍齐射,以至于蒙古兵的冲锋顿时为之一滞。
不过郑军这边也不好受,因此距离已经很近了,蒙古兵射来的弓箭也造成了相当的伤亡。眼见得蒙古马队已经快接近了,郑军队中一声呼啸,以团为单位,郑军形成了十余个空心方阵。面对外围刺猬般的枪阵,蒙古兵们遇到了与出征朝鲜的同族一样的困惑——胯下的战马下意识的躲避开去,让不知所措的他们在郑军内圈的步铳打击中损失惨重。
“不必纠缠,从缝隙中绕过去。”看到一些蒙古兵还在顶着铳弹向方阵中射箭,苏扎尔图这等老到的骑兵指挥官已经大声呵斥下去了。“不要硬拼,突过去,突过去。”
所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想绕过郑军的阻击线岂是这么容易的。从方阵缝隙中穿阵而过的蒙古兵很快遭到了交叉射杀,若不是后续到来的满洲骑兵吸引了郑军的主要注意力,怕是这四千多蒙古马队能活下一半就算好的了。不过即便他们穿过了两师郑军组成的第一道阻击线,要抢上浮桥还得再穿透郑军第三个师的防线。
正当蒙古兵蒙受着重大损失冲破郑军河南阻击线的时候,清军马队也到了。与一般的认识不同,号称骑射无双的清军其实是一支龙骑兵部队。这不,突到郑军阵前的清军骑队见马速减慢便滚下马去,持刀拿盾便想硬闯入郑军枪阵之中打散阵形,但这也不过是痴心妄想。在班长、领队官的一声声刺杀声中,如毒龙一般的长枪一浪接一浪的扑卷过来,立时就将一干旗兵中最骁勇之辈杀得失魂落魄。
这边蒙古兵好不容易上了浮桥,且在郑军水师的炮火和铳弹中遗尸累累之际,旗兵们刚刚煽动起来的最后一点士气已经土崩瓦解了。无数旗军宁愿向西面逃去,也不愿意再直面郑军,却是把佟桂手中最后的预备队也给冲散了。
“追上去!”一声令下,郑军立刻如下山猛虎般扑向已经丧胆的敌人。跑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各师的探马队,原本是轻骑侦哨的他们此刻也化成了所向披靡的骑士,从背后将一个个只知道低头狂跑的旗兵一一砍到。
南岸已经到了收官的追击时刻,好不容易从浮桥这个死地挣扎出来蒙古马队却再度撞上了郑军江北的阻击部队。看着眼前肃杀万分的横阵,几个侥幸逃生的蒙古王公面若死灰。是的,经过两次阻击,一次屠杀,剩下的蒙古马队已经不足二千人,要想突破当面之敌不知道还要付出多少的代价,最终也不知道几人能回到大草原上。
已经没有战意的几名王公对视一眼,苦笑的从马上爬了下来,在他们的带动下,幸存的蒙古骑兵有样学样,很快数千人都丢下兵器,跪伏在那里,听候战胜者的处置。
“就这么降了?”从望远镜里看见蒙古兵行动的宣武军第一师统制高叶平有些不甘心的说道。“这还是当年一匡六合横扫八极的成吉思汗的子孙吗?”尽管有些抱怨,但能不战而胜总归是好事。“来人,向林总镇通报,江北已无战事。”
其实岂是江北已无战事,除了还在继续北进的铁骑军以及扫荡残余的江南各师,整个湖广之战也就在这一天宣告落幕了……
第387章 人事
“罪臣岳昇龙叩见夏王千岁、千岁、千千岁!”明保康元年七月二十一日,郑克臧率部抵达宜城,岳昇龙率一众部将出城十里相迎,面对郑克臧的王旗,已经换上明装剪掉鞭子的岳昇龙伏地不起,以示对郑克臧的臣服并为父辈降清的罪孽忏悔。
“卿就是原湖广提督岳昇龙嘛?”看着俯首帖耳的岳某人,骑在马上的郑克臧微微点头。“能迷途知返有功于国家,所谓罪臣一说就不必再提了,起来,让孤看看你的容貌。”岳昇龙遵令爬了起来,郑克臧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赞叹了一句。“是条精壮的汉子。”随即郑克臧将手中的马鞭架在岳昇龙的肩膀上。“把手下的营头交出来,随孤一起去襄阳!”
岳昇龙虽然知道自己的兵权未必能保留多久,但是郑克臧一来就让他交权,心里自然有些不乐意,但事到如今,他还能后悔不成,只能唯唯诺诺的应道:“诺!”
郑克臧淡淡一笑,随即催马而行,整个大队很快从不知所措的新附军将官身边行过。
看着迤逦而去的队伍,元伯熊等一干将领簇拥在岳昇龙身边:“军门,这……”
岳昇龙还没有答话,一名骑手从郑克臧的队伍中分离出来,折返过来:“岳昇龙等接旨!”
虽然刚刚还表示出不满,但面对郑克臧的使者,一众将官还是纷纷跪倒,就听使者朗声布达道:“查岳昇龙有归附、献城、夺城、克敌等大功,特赐镇寇伯,另授定北副将军、行枢密院同知;元伯熊、樊近山、胡乃礼、丁石岐、常东道、宋红屏、左尤信等各营将官亦各有大功,宜封指挥使同知,衔缺着兵部速议;营官以下各员另有赏赐不吝!”
一众前绿营武官顿时露出了惊喜交加的表情,忙不迭的叩首道:“臣等叩谢夏王天恩!”
“王上还有口谕!”使者继续道。“岳昇龙为何还不跟上,难道要孤停下来等他!”
岳昇龙顿时一激灵,当即再拜道:“臣不敢!”
言罢,岳昇龙立刻起身,边上知趣的立刻牵来马匹,岳昇龙上马之后立刻对下站诸人言道:“而今我等既然已为王上臣子,这兵权便烫手的很,诸位还是立刻交卸的为好,否则就成了取祸之道了,各位大人好自为之,岳某先行一步了……”
郑克臧一路北行,一路命令如流水一样下达:“授行枢密院佥事崔平为福建副总兵、枢密院同佥事周正和为江西副总兵、神武军第三师统制尹隆为广东副总兵、勇卫军第三师统制马一元为湖广副总兵、改授王新化为浙江副总兵。”
虽然都是副总兵,但崔、周、尹、王这四人的副总兵其实就是原来的总兵,只不过是因为福建、江西、广东、浙江四省已经是后方,再加上驻军不多,因此才在名义上降了一级。至于马一元的湖广副总兵才是真正的二把手,主要负责进军宜昌及之后对四川方面的防务。
“调曹仲英为龙武军第三师统制,编练龙武军第四师、勇卫军第四师、虎卫军第五师、射声军第三师,改湖广为湖北、减省新附军充实地方……”
“王上,”郑克臧刚刚进入襄阳,湖广总兵林升就报告道。“铁骑军和骠骑军已经光复南阳府全境,并在泌阳西境消灭清虏徐州大营援军万余,掳获大炮四十位,可谓全胜,还在桐柏截住了原宜昌镇的眷属。”林升说到这顿了顿,然后有些期盼的探问道。“如今清虏中原空虚,臣等请示王上是否继续北伐。”
林升等人自然想一鼓作气攻进河南、北伐中原,成就万世功业,从而名垂青史。但是枢密院最初的计划只是收复湖广,如今贸然扩大了,后勤补给上能不能支撑得住还存在疑问。
“截住了宜昌镇的家眷,这是好消息,应该告诉立刻告诉曹仲英。不过南阳府西境秦岭、西北有伏牛山和熊耳山纵横、东南又连桐柏山脉,可谓山峦叠嶂,大军难行。”郑克臧摸摸了下巴上短须,显然是有些犹豫。“而且豫省水系虽然不少但与湖广方向联通的却是不多,本藩无法利用水运,贸然北上怕是不妥啊。”
虽然已经临近夏收集结,郑军可以因粮与敌,不必担心军粮问题,但火药之类总要依靠后方运输的,再加上郑克臧一直担心进入平原地带之后遭遇对方优势的骑兵,因此对于大举北伐却是有些小心谨慎。但湖广一战将十余万清军一扫而光,中原腹地空虚,这个机会要是轻易放过,郑克臧也会因此抱憾终身的。
所以郑克臧思前想后了一番,决定道:“孤用兵湖广共计十四个师,入襄阳之前又下令以新附军再编练四个师,那就是十八个,宜昌一线马卿处至少保留两个,襄阳也要留下两个,南阳已经有骑军两师,剩下的十二个,卿自带去。”
由于没有河南地图,因此郑克臧只是简单交代道:“此战河南,孤不求多占土地,只求射阳伯你在保有南阳之地的基础上,尽可能的抄掠河南,获取人口,破坏河南经济,动摇清虏根基,为来日大局北伐底定基础。”
郑克臧冲着皱眉的林升解说道:“昔日东虏如何能壮大,无非先有老奴抄掠辽东后有洪太破关抄掠直隶、山东,由此获得大量人口,才底定日后进关的基础。当日孤在福建、浙江、广东亦是如此行事,方有今日光复半壁河山,所以今日也是一样。”
郑克臧表情严肃的继续说道:“湖北、湖南连年大战、残破已久,虽然孤屡发闽粤赣三省无地百姓实之,但犹有不足,故此番卿等至少要为本藩夺二十万人口回来!当然,屯垦之事用度浩大,卿最好连夏粮一并夺来。”
林升面色一肃,低头想了想:“王上之意,臣已经领会,只是兵贵神速,一旦清虏反应过来,大军云集,本藩要实现抄掠便困难了,所以,臣请王上暂缓点检新附军、扩编新师,容臣将其带入南阳之后,一边扩编,一边攻掠。”
“可以!”林升说得有理,郑克臧自是不会不同意,于是林升立刻退下去做准备,不过林升刚走,郑克臧就冷笑起来。“人心不足蛇吞象,且看你等又有什么花样。”郑克臧这话颇有些诛心,但他手中拿着的奏报中却分明写着,贵州总兵毛洪言独断接受清军重庆镇的投诚,并随后自行联络广西总兵何乾合攻云南的消息,这就不能不让郑克臧有些恼怒了。“一个个先斩后奏,视孤为何物!”当然看在胜利的面上,郑克臧可以暂时不做计较,但这笔账迟早是要结算的。“来人,传孤的旨意,幕府迁往武昌。”
招讨大将军幕府迁往武昌,这是因为江北、淮南一线已无大战,接下来的主要战事都在西南,或是入川或是入豫,都要就近指挥。而且郑军的主力西移,江淮、江南、浙江加起来不过十五个师的兵力,而林升一人手上就有十四个师,广东、广西、云南、贵州、湖南诸省又保有十三个师,兵力远在中央直属之上,郑克臧又如何能容许出现太阿倒持的现象,因此一定要就近节制,已策万全。
“调洪拱柱回来任枢密院副使,湖南总兵由武卫军第二师统制赵煌升任。”郑克臧继续调整着人事布局,以中生代取代这些志得意满、功高震主的老人马。“何乾转云南总兵、龙武军第一师统制古晋为广西总兵……”
郑军在湖广大捷的消息如冲击波一般向四周扩散着,安陆府第一时间宣布易帜,宜昌、长阳、宜都县、远县、归州(秭归)、巴东、兴山等随后在郑军的兵锋下也宣布归附,被夹在川东“明”军与郑军之间的湖北施州卫在经过短时间的权衡后,下属大田千户所并二宣慰使司、四宣抚司、九安抚司、二十六长官司、三土州悉数向郑克臧称臣。郑克臧随即宣布改施州卫为恩施府、大田千户所为咸丰县,各地土司、土官留任如前。
七月二十五日,郑克臧派出小股部队沿汉水上溯,消息传出,竹山、竹谿、房县等地地方官纷纷逃亡,而相距较近的保康、南漳、郧县、郧西、上津各县则纷纷派出使者联络投诚。对于这些投诚各县郑军既往不咎,只是严令他们追捕逃亡清军。于是各县受命以乡勇扼守道路,排查往来,居然一举抓住了郭士杰和喀住一行,甚至还发现了讷尔图的行踪,只是讷尔图手上有三百护卫,虽然面对郑军不堪一击,但对付对方却是手到擒来,而每每等到郑军闻讯而来,讷尔图一行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讷尔图虽然没有抓到,但多次遭到围堵使得一干人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得不向更加偏远的深山老林里跑,于是绕了原路不说,一路上披荆斩棘,餐风饮露,个中艰苦不能逐一而论。朱都纳和五十几名满蒙护卫由于水土不服死于半路,另有一百多人因为掉队消失在莽莽大山之中,最后走出群山寻到人烟时,一群人已经成了衣衫褴褛的叫花子和随时随地都能倒地的饿殍……
第388章 求和?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