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璃歌抬起头,美丽的脸庞如向日葵般,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轰——轰——轰——
远处传来的巨大声响,让她不禁挑了挑眉——炸药?在这浩浩江水之间,怎么会有人使用炸药?而且,像是……石荒岛的方向?
难道是他?
仿若福至心灵,一道亮光骤然自脑海里闪过。
“调头。”不假思索地,她立即对掌舵的傅沧骜道。
傅沧骜却不满地扬起浓眉,仿佛要反驳她,可瞅瞅她的脸色,到底作罢。
于是,一叶轻舟,向石荒岛的方向再次驶去。
半个时辰后。
轻舟抵达石荒岛的位置,可那里,已经只剩一片宽广的水域,什么石城、岛屿,都不见了。
就连一向神情冰冷的西楚泉,都不禁变了颜色,清湛眸中,泻-出丝悲哀——娘亲,娘亲……不想泉儿这一去,竟再也见不着您,不过,这样也好,您就能永远安眠,离开这令您伤心绝望的地方了……
曲膝跪于船头,西楚泉双掌合在胸前,口中喃喃自语,像是在祷告什么,也像是在,与某位至亲之人,说着贴心的话语。
极目眺望,夜璃歌倾力寻找着那人的影子,可是茫茫天水间,唯有几只翩飞的水鸟。
“君在滇江头,妾在滇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空对一江水!”
她不由满目怅惘地低声吟道。
身后,两个男子同时一震。
傅沧骜气息骤冷,他虽然听不懂,可她神情间的低落,却让他的心蓦地一痛。
而西楚泉,则是另一番况味——她所吟诵的诗,他却是听明白了——原来,她的心中,早已揣着一个人哪。
那个人是谁?竟然能令如此高傲的她,魂牵梦萦?
……
傅沧泓很茫然。
也很愤怒。
他恨这辽阔的天与地,将他们如此无情的分开。
这让他很无力,无力到又生出杀人的冲动来。
其实,他只要多停留那么一会儿,便能看到夜璃歌的船。
但是他却下令离开。
鬼使神差。
没有别的解释,也没有人催促他。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心有灵犀的他们,偏偏在那一刻,没有听到彼此的声音。
“皇上,是立即转回北宏吗?”火狼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回北宏?”傅沧泓的声音有些飘忽——本来,他已经安排好一切,让冯翊代掌朝政,就是想趁着这机会,定下自己与夜璃歌的事。
不曾想,不曾想他又一次弄丢了她。
就这样回北宏吗?
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啊!
可是他,又该往哪里,去找她的璃歌呢?
“魅蝠呢?你有没有带出来?”
“啊?”火狼面色微变,“皇上,属下——”
“朕知道,魅蝠奇毒无比,对你伤害极深,所以这次,让朕亲自来吧。”
“皇上!”火狼神色大变,“扑通”跪下,“属下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皇上甘冒奇险。”
微微俯头,傅沧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死?难道你忘记了,你是朕的奴才,一生一世都是,倘若朕不教你死,那你便不能死。听着,你非但不能死,还得立即赶回北宏去,冯翔那小子,朕着实有几分不放心,还有梁玖吴恺,都是不让人省心的主儿……”
“皇上!”听着他这样乖张却贴心的话,火狼的眼眶湿润了。
“……朕要找到她……”傅沧泓又将目光转向飘渺江水,“这天下啊,实在太大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稚子之心
虞国边境。
双仙镇。
道旁的路人们,纷纷瞪大双眼,看着自街头走来的四个人。
四个很奇怪的人。
走在最前头的女子身着淡藕色罗裙,步态轻盈而婀娜,紧跟在她身侧的男子,高大威猛,衣衫却甚是褴褛,双目炯炯有神,却始终只看着那名美丽的女子,对身边其他事物不屑一顾;而后面两个男人,更加奇特,年轻的那个美得不像话,活脱脱就像一幅水墨写真,另外一个男子却一瘸一拐,行动不变,直到近前,众人方才看清,原来他悬拖于地的裤管中,竟只有一截光秃秃的小腿,没有脚掌!
这样的一群人,怎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呢?众人偷眼看着,窃窃地议论着。
夜璃歌却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因为她过人的美貌,二十多年来,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他人关注的对象,而傅沧骜和西楚泉,对人世,对江湖,根本一无所知。
视线从两旁的民居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一间极其简陋的客栈大门上。
“走。”沉声吐出一个字,夜璃歌提步上前。
客栈的门半掩着,里面竟是空空荡荡,仿佛根本无人经营,夜璃歌也不理会,迈步进了门槛,挑了张稍微干净的方桌坐下,傅沧骜鼓起两腮,猛力往上一吹,桌面顿时变得无比干净。
西楚泉是从来不曾离开荒岛之人,更不知这世间俗事,只能泥雕木塑般坐在那里,傻看。
抬起眼来,夜璃歌朝四围扫了一眼,脸色依然平静无波。
又等了半盏茶功夫,仍不见人影,夜璃歌微觉不奈,终是启唇,喊了一声:“有人在吗?”
无有应声。
“有人在吗?”
直到第三次,方听阁楼之上,传来一阵踏踏的脚步声,接着,走出个面黄肌瘦,看不出年纪的妇人。
陡然瞧见自家店里出现几个陌生人,妇人先一怔愣,眸中闪出惊骇之光,很不情愿地慢慢摸索下楼,站在楼梯边,问道:“几位客官,何事?”
“有吃的吗?有就拿上来。”夜璃歌一挑眉,略有些不耐烦地道。
“有……”妇人弱弱地答应一声,“都在厨里搁着,不过全是生的,要现做现弄。”
“啪”地一声,夜璃歌将一锭银子砸在桌面上,“那就快去弄了来。”
谁想妇人看了那银子,却无喜色,反而满目紧张地朝门外瞧瞧,赶紧走前几步道:“这位小姐……快将银钱收起来,我家那个,最是见不得黄白之物……见了便要生事。”
她这话说得含含糊糊,三个男人皆不明就里,夜璃歌却是明白了两分——原来,是进了黑店。
这事若搁在其他客人身上,必定收起银两一溜烟离去,可夜璃歌是何人?连西楚雄那样的枭恶尚且不惧,更何况是小小一家野店?再者,凭她和傅沧骜的身手,只怕世间已少人能敌。
当下,她偏不动那银两,而是从腰间再摸出一锭来,搁在桌上,看定妇人道:“你莫忧虑,只管去做菜弄饭便是。”
妇人抬头,惊恐而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含糊应了声“是”,转头去了。
那妇人手脚甚麻利,不多时便端出三个小菜并一个鱼汤,摆置在桌上,立在一旁神情局促地用围裙擦着手:“实在对不住,厨里就这样了……四位客官请将就着用吧。”
见她神色诚恳,夜璃歌的表情微微缓和,特将一锭银子推到她跟前:“店家,收了吧。”
妇人却慌得连连摆手,垂眸去看地面:“你们还是,快些儿吃了自去吧。”
“莫非这里,还有老虎不成?”夜璃歌说话间,仍然用眼神止住三个男人,自己把菜蔬米饭皆视、闻、嗅、尝了一遍,方才冲他们微微点头——昔年师从数位师傅时,她已经尝尽天下毒物,对付江湖上歹人们的伎俩,自然绰绰有余。
三个男人开始吃饭,夜璃歌却仍然留神注意着妇人的举止,只感觉她满心哀苦,似乎压抑着深重的心事。
这样一个偏远小镇的普通妇人,会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咽下两碗米饭,夜璃歌正端着碗儿慢慢啜汤,忽听门外响起一串震山惊岳般的脚步,接着,门口骤然一暗,一个肉山般的高大男子昂然而入。
西楚泉挟筷的手凝在空中,饶是他在石荒岛上,见惯西楚雄那样虎背熊腰的大汉,也不免惊极,傅沧骜倒也不怎么以为意,只淡淡瞥了一眼,继续埋头吃饭。
却见那妇人,脸色早已吓得惨白,后背贴墙,身子一点一点往下滑。
“臭娘们儿!”那男人不管青红皂白,飞脚便往妇人踹去,眼见着那妇人便要倒霉,不妨一股大力从旁袭来,那男子顿时“噌噌噌”倒退数步,“哐”地一声如山倾倒,顿时压倒一片桌椅。
谁想那男人个子虽大,行动却甚是敏捷,当即翻身而起,视线继而落到出手的夜璃歌身上,先是一怒,继而眸中暴蹿出极其yin邪的光来,嘿嘿笑了两声,便大张着手扑向夜璃歌,口内不干不净地说着污言秽语。
“啪!”
但听得一个极其清脆的耳光,重重落到男人脸上,顿时口内喷血,满嘴牙落。
男人眼冒金星,情知撞上硬钉子,却仍无丝毫惧色,猛可里发一声喊,脑袋往下一伏,便朝傅沧骜冲将过来。
“沧骜,小心!”夜璃歌在一旁看得真切,再次发掌,却推向傅沧骜,而长期在极其危困中生存下来的傅沧骜,自然也有所察觉,侧身往旁一闪,而那男子收势不住,硕大脑袋“咚”地一声撞上墙面,竟硬生生砸出个窟窿来,而他自己,竟然丝毫未伤!
铁头功!
夜璃歌暗暗纳罕,想不到在这样的地方,竟然会撞见一个“胸怀绝技”之人,看来江湖之大,果真无奇不有。
这人力大、难缠,兼之满眸凶光,定然是个亡命之徒,不宜与之硬拼,尤其是,自己这边还有两个“文弱”之人,当下,夜璃歌朝傅沧骜一使眼色,傅沧骜立即一手扯住西楚泉,一手扯住老残,将他们俩“拎”了出去。
再说肉山男人,见两次袭击均不得手,也变得极度冷静下来,站直身体恶狠狠地盯着夜璃歌,粗大鼻孔一开一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忽然间,他大喝一声,胳膊一伸,将那瘦弱的妇人提到跟前,抬手掐住她的脖子,冲着夜璃歌满脸狞笑:“把银子都给爷留下,否则爷立即杀了她!”
夜璃歌的眼眸瞬间冰冷,那自全身而下散发出的冽威,令汉子后脊梁上寒意顿升。
如果他够知趣,便该立即放下妇人抱头鼠蹿,可他大约凭借自己的功夫在地方上跋扈得太久,全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理儿,更不知道,夜璃歌已经动了杀机。
其实,拿妇人的性命来要挟她,根本毫无意义,一则她并不是个心存仁慈之辈,二则,她与这妇人,不过是萍水相遇。
用哪一种方法,让他死得更加难看呢?夜璃歌默默地算计着,眼角余光扫到桌上的菜羹,心内却是一动。
她与那男人,不过四五尺的距离,倘若贸然动手,必然会伤及无辜,不过瞧那男人的脸色,绝对不会给她太多的时间。
“银子,我给你。”
忽然间,她露齿一笑,仿若云破月明,满屋生辉,更生辉的,是那一锭一锭放上桌面的银锭、金元宝、珠钗、夜明珠、宝石……
肉山男人的眼越睁越大——他混迹江湖数十年,却到底是个不入流的角色,哪曾见过如此多的财货?
利令智昏。
这一招,对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有绝大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