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关系呢?”傅沧泓却全然不以意——打内心里而言,他发兵亲征夜魁国,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夜璃歌,为了让夜璃歌知道他再次犯险的消息,为了让她赶来北宏,赶来图海城,现在目的已经达到,虽然那个仙岛王子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可是,他们仍然能够成亲,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过属于他们的日子,难道,不是吗?
夜璃歌却转开了眸光,她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说来也奇怪,她每次想和傅沧泓单独呆一起,就会莫明其妙地出现些问题,或者,这是《命告》给出的警示?可是,大多数时候,她还是不愿意相信《命告》。
“以后,以后吧……我们的事儿,先放一放……总之这一次,我会陪你回宏都,会一直呆在你身边……”
傅沧泓默然。
宏都、琉华城、南涯岛、元都、碧水村、图海城……不管他们身在何处,这世间都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阻止他们向彼此靠近,每一次,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已经将外在的阻力排除殆尽,可是每一次,总有奇怪的事情发生,让他疲于应付——他们这段感情是怎么了?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沧泓?”体察到他的抑郁,夜璃歌拉拉他的手,柔声劝慰道,“别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吗?”傅沧泓下意识地答道。
“嗯。”夜璃歌重重地点头——在这个时候,她应该给他信心。
“好吧,”傅沧泓终于点头,“我听你的,我们,回宏都。”
“宏都?”一直没有作声的阿诺儿终于抓住机会,岔进话来,“宏都是什么地方啊?”
“是北宏的都城。”
“嗯……”阿诺儿眨眨眼——对于在海上长大的她而言,还是无法想象出,“都城”是什么模样。
“别着急,等到了宏都,我带你四处逛逛,你就会知道了。”
“嗯!”阿诺儿重重点头,脸上浮起明丽至极的笑。
经过一夜休整后,三人踏上归途,先坐船回到图海城,雇了辆马车,一路往宏都赶。
……
“沧泓。”夜璃歌撩起车帘,“这已经是第三支整装开拔的军队了。”
“我知道。”傅沧泓点点头。
“难道说,宏都城里出了事?”
“别担心,进城看看就知道了。”
离宏都越近,驿道上来往的将兵越多,夜璃歌心中也越来越不安。
终于,宏都巍峨的城楼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策动马车,傅沧泓径直往前。
“什么人?”两旁的士卒长戟一架,将他拦住。
傅沧泓往两旁一扫,并不见一张熟悉的面容,脸色顿时冷沉下去:“你们的上司是谁?叫他即刻来见我!”
士卒微愣,抬眸细看他两眼,见他衣饰普通,并不以为意,随口斥道:“上头忙得天昏地暗,哪有功夫见你,你还是走吧!”
忙得天昏地暗?
傅沧泓双眸一缩,嗓音不由提高了八度:“我再说一次,让你们的上官来见我!”
“咦,我说你这人,怎么就不听劝呢?”士卒一见他这态度,顿时火了,手腕一抖,戟尖直指傅沧泓的胸口,“小心大爷我今儿个挑了你!”
对夜璃歌之外的人,傅沧泓本来就缺乏忍耐力,此时更是怒火上冲,“啪”地一鞭甩过去,将那士卒打了个趔趄,士卒挣扎着站起,脸色涨得血红,胳膊一挥,口中大吼道:“兄弟们,这人想造反,立即拿下!”
所有士卒立即挥舞着长戟,锵锵锵围上来。
“发生什么事了?”恰在此时,一骑飞纵而至,大声喝道。
“骆将军,这人——”
士卒的话尚未说完,骆平光翻身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尘埃里:“皇,皇上……”
“皇上?”
“是皇上?”
所有的人立即像炸了窝似的,乱纷纷扔下长戟,跪了一地。
“骆平光!京城里到底发生何事?为何调动兵马,冯翊他这是想造反吗?”
“不,不是,”骆平光抬头,怯然看了他一眼,“是,是百官,推议太子殿下登基……”
“太子?”傅沧泓整个人都懵了,继而厉声喝斥道,“朕并无后妃,哪来的太子?”
骆平光顿时不作声了,冷汗大颗大颗从额上冒出。
“你不说?你不说朕就亲自去瞧瞧!”
傅沧泓说着,“啪”地一声甩响马鞭,蹄声得得,从骆平光身旁踏了过去。
“将军,将军……”几名士卒立即围过来。
骆平光摆摆手,艰难地站起,眼前却禁不住阵阵发晕,心中不住地惨叫——完了,完了,皇上竟然没有死,真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第一百九十三章:谈判
承极殿。
手捧襁褓坐在龙椅之上,纪飞烟眸中难掩得色——做不成皇后?没有关系,直接晋级做太后,也是一样!
话说,在傅沧泓亲征的这些日子,天定宫中也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身在荧阳宫的纪飞烟,顺利产下一名男婴!
恰值傅沧泓“阵亡”的消息传来,纪飞烟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当下不顾尚未康复的身子,出宫至冯府,向冯翊说明太子的存在。
冯翊大惊,原本不信,后火狼出面作证,方让他定下心来,立即与丞相梁玖、六部官员商议,立纪飞烟所生皇子为太子,立即登基,由冯翊、梁玖、吴铠任辅政大臣,纪飞烟先晋为皇太妃。
看到大步踏进殿中的傅沧泓,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傅沧泓的目光掠过他们,直接射向龙椅之上的纪飞烟母子。
“皇,皇上?”纪飞烟站起身,颤抖着嗓音喊了一声,说不出是欣悦、欢喜,还是别的什么……
“皇上。”冯翊近前,傅沧泓摆手止住他,一步步往前走。
没有人知道,他想做什么,所有人齐齐屏住呼吸,无声地看着他。
“给我。”
踏上丹墀,傅沧泓朝着纪飞烟伸出手去。
“什么?”纪飞烟怔了怔,下意识地将孩子护在怀中,往后退去。
“给我!”傅沧泓一声怒斥,手臂一挥,已然抓过襁褓,提在手中,大约是被他身上强烈的冷意所慑,婴儿小嘴一咧,立即“嘤嘤”地哭起来。
高高地将襁褓举向空中,傅沧泓眼中忽地闪过丝残戾的光。
“皇上!”纪飞烟情知不好,“扑通”一声跪下,“他,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四个字,无比清晰,无比锐利地落入夜璃歌耳中。
亲生儿子!
她定定地站在承极殿的殿门处,定定地看着他们,而大殿之中,每一个人,也定定地看着她。
傅沧泓松开了手,襁褓笔直坠向地面,纪飞烟尖利的哭喊像一支支尖锐的箭,射进每个人的心中。
众人但觉眼前一花,方才还立在殿门处的夜璃歌,已然飞身将襁褓接住,飘然而落,稳稳地站立着,目光清冷地看向那个男人:“你疯了?”
傅沧泓没有说话,而是背转身去,重重一拳砸在御案上——或许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被动过——更无从解释。
“你们,都退下去吧。”抱着襁褓,夜璃歌将手一摆。
“臣等告退。”冯翊等人躬身行礼,鱼贯而出。
“你也,下去吧。”夜璃歌朝纪飞烟扫了一眼。
拭去腮上泪水,纪飞烟站起身来,下了丹墀,欲接过孩子。
“他留下。”夜璃歌的话,冰冷寒骨,不留丝毫余地。
怔愣小片刻,纪飞烟终是转头,拖着裙幅默默地走出了大殿。
“说吧。”看着他的背影,夜璃歌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
“你要我说什么?”
“关于她,关于这个孩子。”
“意外,这只是个意外。”
“傅沧泓,”夜璃歌叫着他的名字,“你转过身,看着我。”
慢慢地,傅沧泓转过了头,定定地瞧着她。
“你说,这是个意外?”
“是。”
“好,你说是,那便是——接下来,我想知道,你要如何处理这个意外?”
“我……会安排一座宫殿,让人好好地照料他们,不会让他们干扰到你我……”
“哦?”夜璃歌眸中浮起一丝笑,看得傅沧泓心中发寒。
“璃歌!”他不由叫了一声,几步从丹墀上走下,伸手去摸她的脸庞,夜璃歌却一侧脸庞,避开了。
“璃歌!”
“傅沧泓,你听着,我不管你从前有多少意外,这个,是最后一次,倘若再有,你知道,是什么结果。”
“我知道。”傅沧泓赶紧连连点头,“没有下次,绝对没有下次!”
“还有,我,需要单独呆些日子。”
“璃歌?”
“你听着!”夜璃歌的嗓音蓦地提高了八度,“我需要单独呆些日子,如果我不主动来找你,你也别来找我!当然,若你还想再制造些什么意外……请便……”
夜璃歌言罢,抱着襁褓衣袂翩翩地走出了大殿。
站在原地,傅沧泓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全身像是被抽干最后一丝力气,软软地,软软地向后靠去。
……
夜璃歌大步流星地走着,沿途的禁军、宫侍都看见了,却没有人敢吱唔一言半语。
两年以来,傅沧泓对她的痴心,宫中上下人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以,大伙儿都把她当作未来的皇后,不敢得罪,而纪飞烟的事,此前因为一直隐藏得很好,此时爆发出来,算是一桩极其震动的新闻,而这位向来心高气傲的炎京凤凰,又会怎么样呢?
荧阳宫。
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纪飞烟不停地抹着眼泪,此时此刻,她心中已经全然没有了那些争胜的念头,有的,只是浓浓的担忧,一个母亲固有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