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觉得,此次京中发生的刺杀官员事件,内藏蹊跷。”
“怎么说?”傅沧泓微微一惊,顿时提高了注意力。
“微臣留神查探过,凡被刺杀的官员,大都是素日颇有官声的,要么生性耿介,要么精明任事,反倒是那些糊涂庸弱的,安然无恙。”
傅沧泓心中的警惕性顿时大大增强:“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只怕对方真正的用意,在于祸乱人心——皇上不妨想想,忠心事国者惨遭杀身之祸,贪图禄位者却得以保全,长此以往,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乍然听见这么一番话,傅沧泓后背忽然冒出几许冷汗,直愣愣地瞅着冯翊。
殿中一时静寂到极点。
冯翊抬手搔搔自己的头:“皇上,微臣,微臣有说错什么吗?”
“你没有错,”傅沧泓嗓音沉浑,从丹墀上走下,伸手拍拍冯翊的肩膀,“对,很对,非常对,冯翊,这大概就是你跟其他人最不同的地方,总是看得比一般人远,想得比一般人深……有你这样的臣子,朕很开心……”
若是寻常人,得了皇帝如此的奖励,不知会得意成什么模样,可冯翊却仍然只是四平八稳地站着,眸中无波无澜。
君臣四目相对,心中不约而同地漾起相知之感。
“你先退下,今日之议,不得外传。”
“是。”
待冯翊离去,傅沧泓转身,手撑着桌案,陷入痛苦的思索之中——很明显,对方如此施为,就是为了动乱人心,使北宏政局不稳,然后再寻隙而入——
重重一拳砸在桌上,傅沧泓钢牙紧咬——天下,天下,若不统一这方天下,看来他和夜璃歌,始终没有宁静的日子过!
既然对方不仁,那——
抬起头来,看着前方墙壁上那条腾飞的金龙,他的眼里忽然爆射出寒锐的冷芒!
第三百三十章:鬼王南宫篁
迈进殿门的刹那,傅沧泓屏住呼吸,隔着水晶珠帘,他看到那个侧卧于软榻上的女子,身姿妙曼,容颜静好。
心中的焦躁不安,忽而都淡然了。
璃歌。
他不由抬起手来,捂住胸口,在心中轻轻地喊了一声。
璃歌,不管怎样,为了你,就算只为了你,我也会征服这方天下。
慢慢挪步走过去,他在她身边坐下,一言不发,只那样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夜璃歌忽然轻叹一声,睁开眼眸,对上他深黑双瞳。
她忽然翘起唇角,莞尔一笑,拿过他的手掌,翻来覆去地看。
“你瞧什么?”傅沧泓眼里闪过丝好奇。
“嗯。”夜璃歌偎入他的怀中,微微仰起头,神情狡黠,“看你的手相。”
“你还会看手相?”
“对啊,你也知道,我有很多很多的师傅,每个师傅都有一身稀奇古怪的本事,看手相也是其中之一。”
“那,你看到了什么?”
“你希望我看到什么?”夜璃歌不回答,反问道。
“小丫头。”傅沧泓抬手,捏了捏她的瑶鼻,“你就老实说吧,偏卖关子。”
夜璃歌瞪他一眼:“不然就不好玩了嘛——告诉你也无妨,从手相上看,你今年会有很多麻烦,不过到最后,都会好的。”
“麻烦?”傅沧泓不以为意,心中暗道,你就是我最大的麻烦,其他哪还有什么麻烦。
“要我帮你吗?”
傅沧泓想了想,道:“要。”
“做什么?”
他唇角浮起诡谲的笑,伏下身子,凑到她耳边,轻轻低语一句,于是,夜璃歌白皙的面容上,顿时浮起丝丝红霞。
珠帘垂落,掩去这对年轻夫妻所有的柔情蜜意——不管这世间风起云涌还是巨浪滔天,只要他们在一起,处处皆是洞天福地……
……
仰面躺在院中的石凳上,看着头顶朵朵琼花,夜璃歌陷入遐思之中——她一直都有这样的习惯,只要傅沧泓不在,她都会任由自己的思绪,暂时脱离现实世界,去想很多遥远的,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她会想象自己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上奔跑,想象自己长出翅膀,在空中飞舞,想象无数的萤火虫,于夜晚的芦苇丛中闪着光……
没有人相信,习惯了铁血征战的夜璃歌,会有这样“温柔”的一面,甚至是傅沧泓本人,都没有完全走进,她内心最深处的世界。
那里是纯净的。
没有血腥。
没有利益的争斗。
甚至没有这个世界。
那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世界,任何人都看不到的世界,只属于夜璃歌的本原世界,在那里她可以松懈心防,完完全全只做自己。
多好啊……
可是——
突如其来的剑光,破坏了她的心境。
幸而她在生死关头打转过很多次,第一时间便作出反应,抬手一箭射出,打偏对方的剑锋。
“不愧是炎京凤凰,果然身手一流。”对方的五官掩在青铜面具下,只一双眼睛,犀利如锥。
夜璃歌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作声。
“跟我来。”对方说着,转过身子。
夜璃歌挑挑眉,跟在他身后,朝前走去。
绕到一个冷僻的角落里,对方立定身形,背对着她良久,始终沉默。
夜璃歌亦沉默。
“是天下重要,还是傅沧泓重要?”
“你说什么?”
“是天下重要,还是傅沧泓重要?”
“……”夜璃歌默然——这个问题,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
“看样子,你的野心,从来都没有收敛过。”
“我为什么要收敛?”夜璃歌冷笑,“这天下终究要权端归一,与其奉送别人,不若自取。”
“难道你就不怕,自己的男人因为这场战争而送命?”
夜璃歌沉默,良久方道:“若果真如此,他也不配,做我的男人。”
对方静默,半晌方道:“夜璃歌,你真残忍。”
“是么?”夜璃歌澄眸愈发黑冽——或许是吧,她确实是个残忍的女人,试回头看看,那个追逐她的男人,为她付出了多少,只怕唯有苍天知道。
她并不想为难他,然而这世界本就是如此残忍——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傅沧泓,倘若有一天知道真相,你会怪我吗?
你会恨我吗?
“你是个可怕的女人,如果可以,我终身都不愿,与你为敌。”
“可惜我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敌人,南宫篁。”夜璃歌精准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面具揭开,露出南宫篁那张清逸绝伦的脸,他凑近夜璃歌,上上下下地仔细观摩着她,然后手托下巴:“我说,你这女人——”
“怎么?”
“不像女人。”
“废话!”
“好吧,就算是废话,我还是想表达下个人观感——”南宫篁继续发表自己的观感,“女人嘛,在男人面前,还是傻一点比较好,这样才能让男人很长时间围着你转,知道不?”
“你有很多女人?”
南宫篁立即呛了一口唾沫:“咳,咳咳咳——”
“你跑到这里来,到底为什么?”夜璃歌哪里理他,像开大炮一般。
“当然是为了对付你男人。”
夜璃歌的脸顿时黑了——天底下唯有南宫篁这号人物,可以堂而皇之地将自己的意图告诉对方。
“所以,”他挑起眉头,眼里尽是邪肆的笑,“你要小心哦,或者,甩了他跟我走,看在天下第一美人的份儿上,或许我可以放弃——”
“是吗?”冷不防后方一个沉寒的嗓音陡然响起。
南宫篁浑身顿时一僵,心中暗暗纳罕——不是已经让人绊住他了么?怎么还会出现在此处?
“南宫篁,你胆子着实不小,敢在朕的后宫里,跑来诱拐朕的女人!”
“嘿嘿,”南宫篁贱笑,摸了把下巴,调转头看着傅沧泓,“那个——”
“不是要对付朕吗?朕就在这里,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吧。”
“本王号称‘鬼王’,要整人自然都是暗地里,明面儿当然要对你退避三舍——走喽。”南宫篁言罢,身形一闪,已经没了影儿。
“璃歌。”傅沧泓伸臂握起夜璃歌的手,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
“南宫篁敢如此说,暗地里必定已经做了手脚,沧泓,你,你要当心——”
“这个我知道。”傅沧泓抬手,摸摸她的头。
“沧泓。”
“嗯。”
“你,你会觉得烦么?”
“烦,什么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