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倘若你想到什么有利于家国社稷的策略,不妨呈禀于朕。”
“是,微臣遵旨。”冯翊再拜。
待冯翊去后,傅沧泓再埋头处理了一些奏折,方站起身来。
步出大殿时,却见外面明亮的阳光照得整个殿阁纤毫毕现,侍卫们排列于御道两旁,身形挺得笔直。
傅沧泓心中微觉舒畅,沿着长长的曲廊朝内宫的方向走去。
快进御花园时,却听一阵清雅的乐声传来,他心内一动,顿时收住脚步,抬眸望去,却见夜璃歌端坐在琴桌旁,挑,勾,抹,身姿曼妙而动人,无数落花自枝头被风吹落,纷纷扬扬地洒在她的身上。
璃歌。
璃歌。
这才是真正的你吧,如此清雅脱俗,不染纤尘,有如闲花照水,空谷幽兰。
傅沧泓觉得,自己像被什么眩惑了,甚至不忍走过去惊扰她,只有立在原地默然等候。
却听铮一声响,弦乐止住,唯有几丝余音,袅袅绕梁,不绝于耳。
“高山流水?夫人?”傅沧泓走过去,摁住琴弦,微微俯下身子,“你这可是在寻找知音吗?”
“夫君听出来了?”
傅沧泓微笑点头,眉眼里全是笑意:“难道,我不是你的知音?”
“夫君若是知音——且往那边看。”
傅沧泓转头瞧去,却见石桌上不知何时,摆了个方阵。
“那是什么?”
“夫君不是说,乃璃歌的知音吗?夫君若能破此阵,便是璃歌的知音,倘若不能破阵,便不是璃歌的知音。”
“有趣。”傅沧泓摸摸自己的下巴,“夫人是打算考我来着?”
“算是吧。”
“倘若破了,可有奖励?”
“……有。”
“是什么?”
“不告诉你。”
“好吧。”傅沧泓不再与她争辩,走到石桌旁,开始凝神细观阵法,却见那阵环环相扣,着实不好解,他瞧了半天,也没看出头绪来,遂站起身,准备活动活动筋骨,再来破阵,冷不丁却见傅延祈站在石桌旁,正双眼骨灵灵地看着那阵。
“难道你——?”
傅延祈抬头看了他一眼,伸出舌头来舔舔嘴唇:“父皇,我——”
“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傅延祈还是没有直言,而是侧头瞧了瞧夜璃歌,见她正托腮小憩,这才很努力,很努力地踮起脚尖。
傅沧泓看明白他的意思,不由有些失笑——看来,自己平日里对他,着实太严肃了些,于是他弯下腰,将耳朵凑到他唇边。
听罢儿子的话,傅沧泓顿觉心头豁然开朗,不由得开心地拍拍儿子的小脑袋,伸手在石桌上划了两下,已然破开阵法。
“母后,母后!”小延祈顿时欢叫起来,“父皇赢了!父皇赢了!”
夜璃歌睁眸,淡淡朝他们父子扫了一眼——他们玩的那点花招,她早已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揭破。
“母后。”傅延祈颠颠地跑到她跟前,“你是不是要给父皇惊喜啊?”
“嗯。”
“能,能让祈儿看看吗?”傅延祈的眼中满是希冀。
“祈儿想知道?”
“嗯。”傅延祈重重点头。
“那就跟母后来吧。”
夜璃歌言罢,转身朝内殿走去,父子俩随后跟上。
进得内殿,却见屋内陈设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父子俩相对看了一眼,都觉得不明白了。
“瞧,上面。”夜璃歌伸手朝上一指,却听“啪”的一声,空中炸开朵金花,内里掉出来些红红绿绿的豆子,洒落到父子俩跟前。
“这,这就是母后的惊喜?”傅延祈不禁连连拍手,“好玩,真好玩!”
“你捡一颗豆子,把它捏碎,再看看里边。”
傅延祈点头,俯身拾起颗豆子,依言捏碎,却见里面是一颗黑色的小珠子。
“母后,这是什么啊?”傅延祈眼中满是好奇。
“你放进嘴里,尝尝看。”
傅延祈把黑豆子放进口中,慢慢咀嚼着,只觉一股异样的甜香,在唇齿间化开。
“好吃,真好吃。”
他当即弯腰,拾起一颗颗豆子,不停地捏碎,放进口里。
“给你父皇留点儿。”夜璃歌不由轻嗔道,又拿眼瞅瞅傅沧泓,“你不尝尝吗?”
“好。”傅沧泓点头,也俯下身子,拾起一颗来,放入唇中,细细地品尝着,果觉那味道甚是奇怪,当下不由问道:“此乃何物?”
“说出来,你未必明白,此物唤作咖啡豆,来自海外。”
“你,你是怎么发现的?”
“昨儿个我检看内藏库,无意间发现一罐咖啡粉,故此,拿来做个试验。”
“试验?”傅沧泓顿时不依了,“你竟然拿我们做试验?”
“怎么样?味道不好吗?”夜璃歌做了个怪脸,自己俯身拾起一颗,捏碎表皮尝了,眉宇间的神情很是无辜,“这不很好吃吗?”
“骗你的。”傅沧泓走过去,把她抱进怀中,用力地亲了亲。
再看傅延祈时,翻遍大殿每个角落,正努力地搜寻剩余的咖啡豆。
“祈儿,看你的模样,很爱吃?”
“对啊,这小黑豆的味道真很不错。”
“那,等下次有了咖啡粉,母后再给你多做些。”
“好。”傅延祈拍拍手上的尘土,站起身来,“母后,你要是天天给父皇出难题就好了。”
“什么?”傅沧泓的头发顿时竖了起来——这小家伙,存心想让他难堪,是不是?
傅延祈也做了个怪脸:“这样,祈儿就能天天得到母后的惊喜了,父皇,难道不好吗?”
“你个小鬼头。”傅沧泓不由瞪大双眼,故意做出非常凶恶的模样。
“好了,现在玩也玩够了,咱们用膳去吧。”
一手拉起傅沧泓,一手拉起小延祈,夜璃歌轻移莲步,朝外走去。
外间,曹仁早已领着众宫侍,摆下一桌子精美的御膳,一家三口坐下,夜璃歌又看看左右:“安阳小公子呢?”
“齐禀娘娘,已经让人叫去了。”
不一会儿,宫侍来报,说安阳青璃病了,卧床不起。
“病了?”夜璃歌听罢,站起身来,傅延祈也站起,轻轻地道,“母后,还是让祈儿去吧。”
“好。”夜璃歌想想,觉得也是,傅延祈与安阳青璃年纪相若,应该比她能说得上话,且先让他去瞧瞧。
第四百九十三章:偷得浮生半日闲
站在殿门前,傅延祈屏住呼吸,侧耳聆听着。
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于安阳青璃,这个同他年纪相若的男孩儿,他心里总是有一种异样的感受。
他想跟他成为朋友,可他总是在疏远他,仿佛他的心中,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
那是什么呢?
若是寻常孩子,肯定按捺不住想去打听,可傅延祈不是,在夜璃歌的教导与熏陶下,他已经渐渐懂得,如何真正地尊重一个人,理解一个人,相信一个人。
所以,他选择了相信安阳青璃。
又等了半晌,他方才抬手扣门。
片刻,里面传出衣衬摩娑地面的沙沙声,殿门,开了。
“郡王殿下?”
“不要这样叫我,”傅延祈诚挚地看着他,“叫我延祈,好吗?”
安阳青璃怔住。
他本来不想相信他,可是他目光中的诚恳,却让他无法不相信。
“青璃,你病了是吗?”傅延祈抬起手来,去摸安阳青璃的额头,果然觉得微微有些发烫,于是转身,“你等着,我去叫御医。”
安阳青璃抬手扣住门边,看着他一步步走远。
他是真对自己好吗?
他不会嫌弃自己吗?
安阳青璃用力地摇摇头——自己怎么能想这些呢?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傅延祈的身上?更何况,他答应过舅舅,自己留在这里,是为了,是为了……
殿门外再次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深吸一口气,安阳青璃平复心绪。
傅延祈带着御医,迈进殿中。
“安阳公子。”御医先躬身,向安阳青璃请安,又在桌上铺了软垫,“公子请。”
安阳青璃走到桌边坐下,把手搁上去,御医眯缝起双眼,一手拈着花白的胡须,开始细细切脉,半晌后收回手:“公子的身体并无大碍,只要开两剂汤药服下就好。”
“多谢先生。”安阳青璃站起身来,弯腰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