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的俄军部队早已换防了,尤登尼奇上校的那个旅不知道调到哪里去了,听说是南下了,根本问不出来。还差点被俄国人当间谍给抓住。”玉山很没样子的摊在椅子上,有气无力。
陈安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半响才说,“他妈的耶维奇,突然调动也不通知一声。”
柳石摇摇头,“估计也是临时通知,走得太快,否则按耶维奇的性格,应该会有个准信给我们的。现在打仗,谁知道他们被安排在什么前线了。”
还是林先生老成持重,“再等等,张辅臣的消息还没有传来。万一还是不行,你们在商议战场救人好了。”
灯笼高高得挂了起来,心中阴霾纠葛,几个人连饭都吃不下,月儿马上叫人搞了一些水果,放在茶几上,让大家饿了想吃就吃。
黑夜笼罩下的陈家庄一片寂静。
一阵沉闷的马蹄声突然传来。庄子大门口的护卫立即反应过来,几个沾油脂的火把飞快地扔向了大路的远方,将紧闭大门以外十来丈远的地方都照亮起来。沿着围墙,十来把水连珠已经探出了射击掩体,黑洞洞的枪口冷冷的注视着前方。
未几,三骑快马很快出现在大路上,耀眼的火把光线照得对方脸上忽明忽暗。一个骑手大声喊起来,“不要误会,我们是送陈老爷子回来的。”马上,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是我。”
“是老爷的声音。”值守的护卫纷纷说道。
带队的什长,探头认真看了几眼,确实是老爷,立马回头喊,“来两个人跟我下去开门,小三你先回去报告少爷,其他继续戒备。”说完,赶紧跑下围墙,叫上两个护卫,去移开门栓。小三已经撒开步子,飞快地跑向陈宅。
三骑人手到了大门口,勒住马匹,停了下来,耐心的等待大门开启,表情却是说不出的疲惫不堪,老爷子更是浑身是泥。
什长第一个窜出刚开了一条缝的大门,急急忙忙牵住陈老爷子马匹,“老爷,小心点,小心点,我已派人向少爷报信了。您怎么先回来了?柳管家他们呢?”柳石安排了庄子戒备,但是没有告诉他们实情,庄子里其他人还不知道商队出事了。
陈老爷子勉强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没事,我染了点风寒,先回来了。”浑身是泥,笑得比哭还难看?什长没敢多问。
刚走到自家宅子门口,得到消息的陈安等人已经飞快地迎了出来,他们也都没有睡觉。
陈老爷子刚下马就说,“虎子,安排张帮办和另一位好兄弟到客房休息,搞点宵夜犒劳一下,今天辛苦他们了。”虎子连忙应了一声。
陈安这才注意到老爷子后面的人,连忙叫了一声,“景惠哥,大恩不言谢。”
张帮办张景惠摆摆手,不好意思地说道,“安少爷,不是我不尽力,实在是这次俄国人被日本人逼得急了,根本不顾情面了,我也只能把老爷子一个人保了出来,其他人就没法了。”
“老爷子能先出来,我们已经非常感激了,其他人我们再想法子。”陈安赶紧回应。
“哦,对了。”张景惠突然想起在俄军指挥部听到的消息,连忙向陈安通报,“日本人在得利寺击退了俄国人南下旅顺的援军,金州已被日本人牢牢控制住了。下一步,日本人即将北上攻击辽阳。大石桥是辽阳前哨,昨天已经出现日军前锋,估计很快要开战了。你们要救人,一定要赶快,否则等日本人和俄国人开战了就麻烦了。”
陈安听到这一消息,联想到日本人的侦查和大石桥俄国人连日连夜抢修工事,顿时知道大事不妙,日本人和俄国人不是很快要开战了,而是就要开战了。
忽然想到那件不知名的武器,陈安赶紧一把拉住即将去客房的张景惠,“景惠哥,我在俄国人那里看到一样东西,搞不懂是什么。刚好你在这,问一下。”
听完陈安描述,张景惠笑了起来,“那是俄国人买来的马克沁机关枪,据说可以一分钟打完六百颗子弹,射程可以达到三四里远。那长布条样的东西,就是帆布做的弹带,可以连续射击。我们可用不起,哪有这么多钱买子弹呀。”
陈安“哦”了一声,若有所思。一分钟打完六百颗子弹,完全可以形成一片弹雾了,那么在这个叫马克沁机关枪的前方,基本上就是用快马都冲过不去的,好可怕的武器。不过,看样子份量不轻,需要这么多人配合。
张帮办去休息了。老爷子主持,连夜商议战场救人的计划。开战在即,没时间等待了。
没过几下子时间,陈老爷子撑不住了,毕竟岁数有点大了,又被迫当了很长时间的苦力,幸好没有遭受什么伤病。听完陈安和柳石的布置,陈老爷子干脆对林先生说,“先生,我们都老了,吃不住这么折腾了,他们也做得很好,不如今后就让他们年轻人扛大梁吧?”
亦是很劳累的林先生微笑着说了一句,“善。”
两位老头相顾一笑,飘然而去,自顾自回去休息了。
大厅里几个年轻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位老头就这么走了,就连最粗大神经的虎子,也呢喃了一句,“老爷和先生,看戏看太多,变傻了吧?”马上,陈安和林玉山一起给了虎子一个白眼。月儿安排厨房烧夜宵后,也很听话地回去睡觉了。陈安心疼小媳妇的很。
现在只剩下四个小伙子坐在大厅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当然,虎子是可以忽略的,他只要待在少爷身边就行。
最后大家都看向陈安。
陈安低着头再斟酌了一番,终于敲定了决心,“寻找时机,利用夜黑,突袭俄国人战线救人。”
柳石舒了一口气,毕竟他老爸还在里面,不过他还是提出了疑问,“我们摸掉敌人的哨兵、找到我们的人,都是需要一定时间。”怎么摸掉敌人的哨兵,他们倒是已经推演很多次了,完全有把握。
林玉山手指轻轻敲着扶手,接茬道,“还有,就怕到时候,整个场面失控了,我们的人也不知道往哪边跑?”
陈安摸摸鼻子,“派人先混进去,联络好逃离的方向,甚至可以用哨子声音来引导,场面还是越乱越好,便于撤离。”
对于时间问题,陈安沉吟片刻,“至于撤离时间,我们去摸掉敌人的机关枪,反过来控制一片区域,完全可以压制俄国士兵一段时间,应该够我们脱离战线。”
“那追兵怎么解决?从大石桥战线到我们这里段距离,而且我们又需要绕路,否则会有后患。”林玉山皱了皱眉头,提出了这个最麻烦的问题。
柳石也是头疼,进去容易,出来难呀。
虎子突然插了一句,“让他们的马跑不起来就是了,以前我们不是用巴豆,让张二哥的马拉肚子拉到连站都站不稳吗?”
柳石瞪了虎子一眼,“俄国人几千匹马,你要用多少巴豆呀?”
陈安却眼前一亮, “有道理,只要让俄国人没有时间来追我们就是了。”
没有时间来追?其他人一愣,略一琢磨,异口同声说道,“让俄国人和日本人在另外的地方先干起来!”
陈安颇有些兴奋,飞快补充,“只要需要引诱他们干起来,而且要够劲道,难度很大。”
柳石提醒,“而且需要是天刚要亮那一会,否则我们提前进去摸哨兵,会缺乏夜色掩护。”
“不会太难的,我们不是有十几套耶维奇偷偷搞出来的俄国军服吗?况且我们也都是用水连珠。派人直接袭击日本人队伍,将他们带向一处战线就是了。”林玉山飞快地开始出馊主意。
驱虎吞狼?!是引狼吞虎,应该俄国人势大吧。陈安心中暗自嘀咕。
商议已定,明日一早,林玉山带上赵四就往大石桥以南搜索,争取找到合适的目标。赵四在这次事件中,体现出来相当不错的斥候素养,马上被重用了。具体救人的时间,放在后天凌晨时分。
次日,张景惠离开陈家庄时,陈安直接送上几条小黄鱼。救老爷子出来,张景惠肯定用了大笔银子,陈安心中有数。张景惠也不推辞,直接收了,但是却将身上多余的弹药全部留了下来。陈家庄不可能吃了这么大亏还无动于衷,张景惠自然明白。
此时,林玉山已经出发了。一旦找到合适的伏击对象,玉山就会派人快马通知柳石,然后由柳石快马通知陈安可以按计划动手。
又一天的太阳要落下了,林玉山还没有消息传来,陈安还是决定按时出发。
第四章 火力好威猛
远处就是向左右延伸的工事,每隔十来丈就点燃一个火堆,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火龙,照耀在神情憔悴的苦力身上,旁边稀稀落落站着不少狰狞怒斥的持枪警卫和监工,映衬着黑漆漆没有多少月光的夜幕,让人不寒而栗。
这里已经远离当初搜索的地点很远了。
这是陈安等人疏忽了,三天时间,俄国人的工事已经修了好多了,必然向两侧延伸。柳管家他们当然不可能还在同一地方扛锄头。幸好陈安上半夜就偷偷摸到了战地前沿,一发现不对,立刻向旁边搜索。忙乎了大半夜,才在离开最早发现地方很远处找到柳管家。
陈安用手抹去头上不停冒出来的汗水,既有吓出来的,也有累出来了的,幸好找到了,否则就空忙乎一场了。都是经验不足造成的错误,陈安暗暗记下了。
陈家庄的人,是不是全部在这里,现在已经没办法搞清楚了,能救多少是多少吧,陈安只能这样决定。
下半夜时分,陈安无言地拍了拍虎子的肩膀,虎子点点头,直接窜进了黑云遮月的夜幕之中。在衣服上裹了一层泥巴后,虎子拿了一把破铁锹,静悄悄地向工事摸去。
虎子身上藏着五支上满子弹的纳甘左轮。这是中午在庄里准备的时候,陈安抽空利用手提箱作弊出来的。
一个意外的收获是,手提箱突然提示,从次日起,生产能力升级为第二级,每日可生产量翻了两番。陈安愕然,手提箱竟然还可以升级,要不是当日最多只能生产五支,他恨不得搞出二三十支了,就可以直接从里面杀出来了。
望远镜中,陈安静静地看着虎子悄然穿进苦力人群中,不着神色地缓慢向柳管家移动。不久,柳管家吃惊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虎子,周围几个陈家庄的人亦是吓了一跳,但是沉稳的柳管家马上压住场面,与虎子闷头挖起土坑来,其他几个人悄然散落在四周作起了掩护。
陈安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满意地放下望远镜,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
夜色越来越深。
一名庄丁忽然悄悄地爬到陈安的身边,递上一份柳石写的信,上面只有五个字“按计划进行”。
陈安眼神猛然亮灼起来,玉山的消息到了,找到了适宜的袭击目标,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黎明的前夕是最黑暗的时刻,亦是人们最嗜睡的时候。
三名神枪手悄悄地将手中的水连珠瞄向了茫然无知的俄国哨兵,他们的任务压制任何可能向救援队伍射击的对象。陈安带着几个庄丁,缓慢地爬向战线,手上要不提着水连珠,要不抓着抹上黑涂料的匕首。
陈安向身边一同趴在地上的庄丁轻轻地点头,行动开始了。
黑影忽然一闪,一名背着步枪的俄国士兵突然就倒在地上,一会儿后,这名穿着俄军制服的士兵重新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巡逻,只是高高竖起来的领子和压低的大檐帽遮住了他的脸庞。
不长时间,一连五六个俄国哨兵被陈家庄的人摸掉了,立马空出了将近数十丈的监视空档。两名陈家庄伪装的哨兵四处转着,为下一步的行动提供着掩护。
这段工事也有一个机关枪火力点,两名俄国士兵打着呼噜在那里值守。陈安和一个庄丁悄无声息地爬到工事旁边。略微舒了一口气,指了指左边的俄国士兵,又指了指自己,陈安又示意右边的俄国士兵让跟着的庄丁收拾,庄丁点点头。马上,陈安竖起来三根手指,示意了一下后,用三二一的方式逐渐放下。
当三根手指都放下成为拳头后,两个人嗖得冲进工事,庄丁很快地捂住右边俄国士兵的嘴巴,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在他的脖颈处一划,一声轻微的闷哼声,俄国士兵的身子软软的倒下了。
陈安亦是飞快地捂住另一名俄国士兵的脖子,刚想抹上匕首,俄国士兵突然惊醒,惊恐地张大了眼睛,几乎是下意识的,俄国士兵就举起了自己的双手。陈安心中一动,硬生生地将即将划破俄国士兵脖子的匕首停住了,但是一丝鲜血已经慢慢渗出流下。
“投降,投降!”一个惊恐沙哑的声音从举手的俄国士兵嘴中艰难地说了出来。
会说中国话?第一时间投降?陈安糊涂了,真是俄国士兵中的极品呀。
看了一眼旁边森然的马克沁机枪,陈安突然把投降的俄国士兵扯到马克沁机枪前,冷冷地说,“告诉我,怎么用?”
投降的俄国士兵结结巴巴的用并不是很熟稔,但是已经足够听懂的中国话说道,“这个是保险,这个是扳机??????”
陈安心中大喜,省得再研究如何使用马克沁机枪了。陈安马上招来另外一个庄丁,按照投降俄国人的解释,飞快的将机枪位置重新布置,三百发子弹的弹带也成功连接上去。陈安狠狠地一拉枪栓,机枪上膛待击了,枪口死死的盯住俄军可能来援的方向。
柳管家那边也起了动作,刚换了夜班的苦力悄悄起了莫名的骚动,十几个人影忽然混在正在挖掘的苦力中,慢慢地向东南移动。
突然,一句怒喝响了起了,一名俄国监工意外发现柳管家他们的异动,恶狠狠地骂了过去,手上的鞭子一把就甩了出去。
“啪、啪”的两声枪响了,无论是俄国监工、或是俄国士兵、还是中国苦力都是一愣,随后那名挥鞭子的俄国监工难以置信的看看自己染血的胸口,又看看虎子,缓缓倒下了。
一片寂静,大家都有点傻愣愣。
柳管家忽然大喝一声,“俄国人杀人了,逃命呀。”更多的左轮手枪声音响起,左近的好几名俄国监工或是士兵瞬间就被击毙了。
整个工地刹那间轰然混乱起来,所有的中国苦力像无头苍蝇一样四散而逃,更多的枪声响起来了。
陈安身后的逃离通道,几声尖锐的哨声响起,这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后,找不到出逃方向而专门安排的声音指引。
远处安排的三名陈家庄神枪手马上开枪了,不停地有反应过来的俄国哨兵一声不吭地就倒在了自己的哨位,手上还在做着拉栓的动作。亦有不少俄国士兵躲过了狙击,打响了手中的步枪,几名中国苦力一头栽到在地上,身下很快流淌出一滩血液。
越来越多的俄国士兵警醒过来,已经出现军官在组织队伍进行反击。远处的军营不断亮起,更多的士兵开始集结,马匹的嘶鸣声亦不断传来。
陈安冷冷地看着对面的来援俄军,紧紧抓住马克沁机枪的握把,心中不停着转着各种念头,手上却冒出了汗水。
枪声很快响彻一片,哭喊声、怒骂声、乱叫声不绝于耳,工事周围已经乱成一团了。
六名、七名、八名,陈安慢慢地数着。影影绰绰的俄国士兵很快纳入马克沁机枪准星当中,狠狠一扣扳机,“哒哒哒,哒哒哒”地机枪声疯狂响起,远处不停地有人影应声倒地。
太恐怖了,太爽快了,陈安越打越兴奋,接连不断的子弹在马克沁机枪前方形成了一个扇形的生命禁区,数不清的俄国士兵直接就倒在了这个扇区里面,即使是漆黑的深夜也不能遮盖人体上不断喷溅的血液痕迹。
更多的俄国士兵第一时间就扑倒在最近的任何掩护所在,死死地趴下自己脆弱的脑袋。不少俄国军士尉官疯狂向着后方狂喊,略通一点俄语的陈安隐约听到“大炮、大炮”的声音。
忽然,马克沁机枪停了,赫然是一箱子子弹都被打光了。马上,刚才被死死压制住的俄国士兵立即狂喊起站起来,疯狂地向前冲锋。
陈安只是一愕,马上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拉开枪栓,另一名庄丁飞快地将另一箱的帆布弹带安装在马克沁机枪上。其余的庄丁用手中的水连珠,尽可能的压制俄军的冲击。
几秒钟就可以决定生死的时候,陈安重重的扣上了马克沁机枪的枪匣,一拉枪栓,扳机扣动,长长的火舌飞快地重新覆盖了广阔的扇区,俄国士兵无奈地又继续趴着地上缓慢爬行前进。
这回陈安多了个心眼,才打了半条弹带,马上停了下来。俄国士兵一看,以为又要上子弹了,马上爬起来准备继续冲锋。陈安略停了几秒,毫不吝惜地又将死亡的子弹扫向远处的俄军。顿时,一阵人仰马翻,俄军惨叫连连。
当第二个弹带真正打光时,俄国士兵却没有爬起来冲锋,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换弹带了。
很快,陈安又装上了第三条弹带,刚扫射了一下子,满头汗水的虎子跑了过来,飞快地说道,“少爷,该撤了。”
刚打得兴高采烈的陈安,被迫停止了射击。刚想抛掉马克沁机枪就开溜,心头突然涌上一个念头,陈安马上对着傻蹲在一边的俄军俘虏说,“快拆下来!”
吓呆了的俄军俘虏一下没反应过来,还是傻愣愣地看着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