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惠突然派人跑到庄子里,请陈老爷子和陈安等人到新民巡防营部商议要事。报信的人纵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急得只是重复“快去、快去。”
陈安大惊,马上集结了三十人,荷枪实弹送老爷子一同赶赴新民城里。
新民城门口,陈安等人快马而来,守卫的巡防营士兵明显已接到通知,不但没有阻挡,还派出自己的马队在前面开路。陈安顿时心中一安,只要不是巡防营作乱就行,有巡防营和陈家庄团练,在新民应该可以弹压下任何暴乱的。
刚走进巡防营营部,里面几个哨官正吵成一团。看见陈安陪着陈老爷子进来,众人才停下争执,纷纷站起来抱拳行礼,“老爷子好。”
张景惠满头是汗地跑了出来,扶住老爷子带往上座,“老爷子,请您过来是为了帮我们拿主意,张管带被俄国人扣住了。”
陈安终于恍然大悟,张大哥被扣了,营里弟兄马上乱套了,张景惠平时不管营务,根本镇不住。陈老爷子是张大哥最敬重的长辈,又是行伍出身,这年头兄弟们极讲忠义,自然要给老爷子面子。
自己拎了张椅子,陈安马上一屁股坐到刚给他挤眉弄眼的张二哥旁边。左边一个哨官好笑地看着陈安挤进来,顺手递给他一个水果。陈安不客气,接过来就啃了。
张二哥低声向陈安介绍。巡防营秘密勾结日本人的消息,不知道怎么给俄国人知道了。昨天俄国人在辽阳宴请张管带,不知是计的张管带带了护卫赴宴,结果就被扣下来。幸好巡防营多年的银弹攻势还是有作用的,俄军内部很快有人将消息透露给了张景惠。
张景惠一听到消息,差点魂都吓散了,连忙召集几位哨官商议对策。结果大家乱成一团,张景惠又不敢拍板,只好快马请陈老爷子过来了。至于陈安,大家都知道陈家少爷足智多谋,特地请来做参谋的。
又是救人?陈安苦笑不已。
杀进去救人?马上就被否决了。辽阳城里有几万俄国士兵,就凭巡防营和陈家庄五六百号人马,想冲进去根本是妄想。
请官府出面?听说辽阳府的大人,整天躲在自家小院里吃斋念佛,一见俄国人就抖索不已,这种官还是不用请了吧。至于巡抚衙门,总督衙门,等打通关系走上门路,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直接去赎人?就是不知道俄国人胃口有多大,当初救陈老爷子花费就不得了,现在救张管带估计更是天价。关键是还要有人递得上话。
陈安轻轻地叩起椅子扶手,脑子里不停的在权衡利弊。
看看大家又要吵起来,陈老爷子干脆自己点将了,“陈安,你看看有什么法子?”
故作沉思的陈安只好抬起头,认真地说,“景惠大哥立即派人去联系放消息出来的俄国人,既然肯放出消息来,肯定是要钱了。如果俄国人开出了天价,我们拿不出来,就马上用筹款的名义,拖一拖,一直拖到日本人进攻辽阳。”
停了一下,陈安继续说道,“这期间,找些精干的好手摸进辽阳城里,勘察好地形。一打起来,俄国人哪还顾得了我们。到时候,就制造混乱,然后动手抢人。”
转了一圈,还是要动手呀。在座的其他人都面面相觑,这办法他们不是没想到,但是没人敢拍板,因为万一有疏忽张大哥就要先掉脑袋了。
陈老爷子看出了大家的顾虑,呵呵地笑了,“大家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没有的话就用陈安的办法吧。”
众人都不吭声,显然都不愿意当出头鸟。
很快,陈老爷子就拍板定下了计策,反正陈安就是来背黑锅的。
张景惠面子熟,花银子走门路的事情就他去办了。张辅臣胆大心细,进辽阳的事情就由他和陈安操作了。老爷子重操旧业,摆出千总的威风,坐镇军营指挥其他哨官弹压新民局势。
陈安和张辅臣当天就化妆秘密进了辽阳城。
“你们在辽阳城里还有秘密据点?”陈安诧异地看着这个小小的四合院。
张辅臣张二哥嘿嘿的笑了几声,“你也不想想我们以前是干什么的?辽东大大小小的城市不找几个据点,怎么逃脱官府追兵呀。”
陈安吹了声口哨,“不就是马贼吗,夸你几句尾巴就翘上天了?”
张二哥毫不以为意,厚着脸皮粘了过来,“别说,当年我们那是纵横三省呀,什么商队,什么外国人,我们都敢抢,哪有现在这么受气的。”
用手神秘地指指地下,张二哥说道,“我们有一次抢过俄国人的辎重车队,甚至还搞到一门大炮,就埋在这里地下。为了这,俄国人整整追杀了我们一个月。”
大炮?陈安大为吃惊,这批马贼还真抢过大炮?
“有没有炮弹?就埋在这里?多少时间了?”陈安一把扯过正说得开心的张二哥。
张二哥差点被陈安的大力拉倒,赶紧站正了身子,然后解释,“没有炮弹,即使有也早卖掉了。大炮是散装在箱子里的,箱子太大,当年运进来后就送不出去了,没有卖掉才埋在这里。有好几年了吧。我们又没人会用,起出来也没用呀。”整个巡防营都是马贼招安的,当然没有炮手了。
陈安放开张二哥,马上吩咐,“现在就把它挖出来,我叫柳石带人来看看。”
深夜,陈安等人用棉衣挡住窗户,躲在屋子内仔细查看挖出来的大炮零件。几个时辰后,一门大炮被科瓦尔和柳石组装了起来。科瓦尔有文化,粗通技术,柳石练了几天大炮,手感有点熟悉,两人合作加上虎子等帮忙,勉强把大炮拼凑起来。
“这些该死的马贼做事情还算马马虎虎,连箱子一起埋下去,否则现在少一个零件都不行。”柳石挥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丝毫不顾这个马贼就在自己的身边。
“能不能用日本人的炮弹?”陈安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这个?口径好像是一样的,但是不知道炮弹类型是不是一致。”柳石和科瓦多嘀咕了一阵,最终还是拿出一个模糊的答案。
陈安琢磨了一下,“张二哥,你派人带柳石到处转悠一下,看看有没有俄国人的炮位。柳石,你要悄悄比划一下,看他们用的炮弹是不是相同。如果有可能,买一枚甚至偷一枚炮弹过来。”
柳石傻眼了,“这怎么看得出来?”
陈安又问,“虎子,我们还剩下几枚炮弹?”
虎子摸摸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都打光了,少爷,就柳石打得最多了。”柳石马上狠狠瞪了虎子一眼,虎子赶紧溜到少爷背后去了。
陈安没在意,低头想了想,“张二哥,你派人摸一下,俄国人在辽阳的重要设施,尤其是张大哥扣押的位置,以及有可能的撤离路线。我回新民一趟,马上就赶回来。”
张二哥点点头。
第九章 辽阳城里搞破坏
陈安很快就再次秘密进入辽阳城。他在新民找到张景惠,叫他从日本人那里搞一发俄军炮弹,日本人接二连三战胜俄军,肯定有这方面的缴获的。
因为没有标准测量工具,柳石和科瓦尔的判断,陈安总觉得不靠谱,还是不用75毫米日制榴弹的好。
一并带入辽阳城的,还有视为绝密的手提箱。进入辽阳的过程中,俄国人搜查得很严,张二哥带来的人手只有当年留在四合院里的几把破枪,根本起不了大作用。陈安被迫第一次极为冒险地在外面动用手提箱。
原料倒是很好解决,辽阳城足够大,铜铁木头等绝对不缺。实在不行,陈安就会把那几把破枪直接当原料。
找了个借口后,陈安叫虎子把守门口,自己一个人进到藏有大炮的屋子里,仔细地研究大炮。事先已经被偷偷运进来的手提箱,马上对装配好的俄军大炮进行扫描。
看见手提箱上的信息,陈安差点晕过去,竟然是76.2毫米口径的俄军野炮。他妈的,柳石和科瓦尔还说可能是与日本人75毫米野炮一样的,口径相差1.2毫米呀。陈安惊出一身冷汗,万一真要行动,不同口径炮弹塞进去,肯定炸膛然后报销一屋子的人。
第二天,陈安把柳石和科瓦尔叫过来,狠狠地臭骂了一顿。尤其是科瓦尔,大炮上有着型号的铭文,参军又这么久,怎么连火炮口径都不清楚?科瓦尔脸上青一块白一块,惊恐地低声解释,他是步兵机枪小队的,真的没有接触过大炮。
这件事的后果就是,陈安决定今后武器装备的说法要符合西方标准,不再用中国的尺丈之类,因为国内的尺子实在太不标准,没有几把是完全一致的,而西方的尺子倒是很标准。另一个后果就是,柳石不用外出考察大炮口径了,安心在院子里琢磨这门俄国人的76毫米野炮。
几天后,张二哥费尽心思,将一发日本人送来的76毫米榴弹混在马桶里,送进辽阳城里。张景惠那里进展如同陈安预料那样,极不顺利。俄国人开出了令人骇然的天价,说是购买赎罪卷。张景惠按照原来的计划,心疼地送出第一笔巨额款项,并承诺尽快凑集到余下的赎罪款。俄国人贪婪地收下首笔款项后,贪心不足的竟然直接通知提高了赎罪款,并称拿不到所有款项只能将张管带枪毙以示惩罚。哭笑不得的张景惠,只好完全承诺下来,心中暗骂俄国人贪得无厌,却也坚定了大家武力解救的决心。
辽阳城外,日本人的前锋已经几次和俄国人的哨探进行了短暂交火,士气低落的俄国人很快就丢失了最外围警戒圈,缩回城郊工事死守,进攻辽阳即将开始。
张景惠赶紧送上费尽心思凑集来的第二笔巨额款项,以求暂时麻痹俄国人,尽可能拖延时日。相对于低迷的俄军士气,俄军的高层却对自己守住辽阳充满信心,在砸下去的大笔金钱面前晕了脑袋,同意了张景惠延迟交付的请求。
当辽阳城里已经可以听到零星射击的炮声时,大家都知道动手时间就快到了。陈安再找借口到外面街道上的旅馆住了一夜。然后,悄然回到四合院。
“张二哥,叫大家把这些武器拿去分一下,这两天不准出去了,准备动手干活。”陈安用手随意地指了指,一大堆乱糟糟码放在地上的水连珠、左轮手枪和散乱的子弹,甚至还有几包炸药和四发炮弹。
张二哥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冷气,陈少爷怎么搞进来的?不就是昨天到外面呆了一天吗,难道是跟人接头?心中却凛然一惊,陈家庄竟然还有隐秘力量,而且极其强大,强大到这些军火被送进自己的据点,自己一点也不知情。
“好的,陈少爷。”不知不觉中,张二哥已经将自己放在陈安属下的定位了。
柳石和虎子则见惯了少爷的神奇,早已经将少爷当做神人看待了,自然还不在意。
陈安从来不想冲锋陷阵,几次遇险都是迫不得已,这次自然选了一把左轮手枪,胡乱装了一把手枪子弹,不准备上火线了。毕竟手提箱太重要了,只有自己守着才放心。
桌上摊着一张画满了各种符号的图纸。陈安根据张辅臣手下这段时间的侦查,将城内的俄军主要布置,大致地画在了纸上。
看着那张丑陋的图纸,柳石偷笑不已,悄悄对陈安说,“少爷,吴子玉如果看到这张军用草图,会不会一头撞死也不承认是他教你的?”
陈安翻了个白眼,“那么,你来画一张?”柳石马上头上虚汗直冒,赶紧溜到一旁不吭声了,他画得更差,最拿手的就是把直线画成曲线。
很多位置都已搞清楚了,如俄国人的机枪阵地、大炮阵地所在、司令部等,也知晓了张管带被关在俄国人擅自接管的牢狱里。据说是豪华单人间,但是没人看到,谁知道是真是假,在牢狱倒是真的。这张草图如果卖给日本人,绝对是一个大价钱,只是现在辽阳已经出不去了,陈安很是可惜。
既然来了,不趁火打劫一把太对不起自己了,陈安看着司令部旁边的华俄道胜银行分部,眼睛里仿佛看到满地都是金灿灿的元宝。
“柳石,你确定拆掉一面围墙后,可以直接炮打司令部?”陈安转头问躲在后面的柳石。
“是的,少爷,但是需要至少一发校对。”柳石犹豫了一下,还是肯定地回复。
马上,陈安又问,“张二哥,你们在这里应该还有其他秘密据点吧?”
张辅臣嘿嘿地笑了几下,“这个,这个,还是有两家的。”
“在哪里?”陈安不客气地问。
张辅臣仔细看了一遍地图,用手指了两个位置。
想了片刻,陈安开口说,“张二哥,左边这个位置,给我们陈家庄用了,有几个伙计要在那里办点事。柳石扒开围墙后,用大炮轰击司令部,制造混乱。然后张二哥和巡防营的弟兄摸进牢狱救人后,想办法直接出城,或者到右边这个位置等待时机。这里到时候,就直接废弃了。”
等张二哥兴冲冲跑去安排后,陈安悄悄对柳石说,“到时候就你和科瓦尔留在这里打大炮,前三发要打进司令部,第四发一定要轰进旁边的华俄道胜银行。然后就赶紧撤退到集结位置,等我们。”
“少爷,你是要?”柳石眼睛突然闪亮起来。
“我们是马贼吗。与其便宜日本人,不如我们下手。”陈安不怀好意的轻笑起来。
黑夜的寂静很快过去了。
远方突然传来无数巨大的爆炸声,空中不断有炮弹呼啸而过,砸落在城外的战线上,俄军第一时间敲响了警报。日军开始进攻了。
中午时分,大批俄军开始调动,从军营里出发涌向各条战事吃紧的前线,大炮也有很多被拉出城外,支援前线的炮战。
到了下午,马车不停地将前线的伤兵送到城内,军营里除了必要的巡逻队,剩下的都是伤兵了。城内俄军多被抽调到前线支援,甚至有一支刚从奉天赶来的俄军部队直接穿城而过,没有休整就直接投入战斗。
凌晨,再过两刻,天就会慢慢放亮了。有种很荒谬的感觉,上次救人是黎明前的时刻,这次行动又是这一时间,陈安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张辅臣等人都在看着陈安。
陈安眯着眼睛扫视了一周,点点头,坚定地说,“行动。”
巡防营的人走前,陈家庄的人在后,接着夜色掩护,很快没入漆黑一片的大街小巷之中。柳石和科瓦尔再一次擦拭大炮和炮弹,做最后的准备。一侧的围墙已被从根部挖了道很深的隔痕,只要轻轻一推就会倒地。
天亮后,日军新一轮炮击的中间,柳石要趁机向辽阳俄军司令部发射炮弹,彻底打乱俄国人的指挥系统。只有四发炮弹,也只有很短的时间,柳石可以开炮,然后必须马上抛弃大炮逃离现场。
陈家庄的人由虎子带着,怀里还有陈安额外提供的小装量炸药,准备去炸开华俄道胜银行的大门和保险库。
陈安自己一个人溜到接应的秘密据点。手提箱在身上,实在不易到处乱跑。金银当然重要,救人也更重要,但一切都不抵手提箱的价值。陈安只好安心做起了指挥官的职责,远离一线厮杀拼斗了。
看到新据点的四合院里有一把梯子,陈安干脆把手提箱放好后,将梯子架到屋檐,自己轻轻地爬上瓦片,趴在一个遮蔽处仔细观察起四周,顺带准备看戏了。
天就要放出微白的肚子了。
张辅臣的人,悄悄摸进了牢狱外围,守卫要比想象中的还要松懈,估计也是人手不足的因素。两名神枪手爬上对面的房顶,枪上的瞄具牢牢地套住了昏昏欲睡的守卫。
虎子也到了,顺利地翻进邻近的一家院子静静的等待时机。大概是战乱,房主一家早已逃到不知哪里去了,倒也省了虎子还要废一番手脚。
天亮了。
第十章 意外的爆炸
远处传来一阵持续不断的炮击轰鸣声,日本人首先打响了又一天的攻势。很快,俄国人的炮火开始了还击。
马上,陈安惊讶地发现,辽阳城里的大炮阵地也开始了开炮压制,说明昨天日本人攻击犀利,推进速度极快,已经逼近到足以迫使城内大炮也必须加入炮战压制了。
一听到如雷的炮战响起,柳石和科瓦尔马上合力将左边的围墙推倒,对面是一个大户人家的长长院子,拥有足够距离满足目标弹道的最低要求。
大院子留守的几个伙计,听到巨大的围墙坍塌声,大惊失色地跑出来查看,结果一看到是黑洞洞的大炮,惊叫一声后立马逃得无影无踪。
柳石飞快地爬上房顶,然后手往下一摆,示意科瓦尔开火。他要观察第一发炮弹是不是准确砸到俄国人司令部那块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