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钟秀气急,终于忍不住了,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扔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当什么狗屁军官呀。
少待一会儿之后,樊钟秀组织了几次轻微的火力试探,结果令他大吃一惊。
西北军第八军司令部的参谋们,满头大汗地对已经侦查到机枪火力点进行标示,看到一张简易徐州地图上,火车站附近密密麻麻的机枪火力点,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他妈的,救世军是怎么将超过二个步兵团将近四千多人运进徐州城的,难道可以飞过来不成?樊钟秀恼火地暗自骂了几句。
北方军的编制是比关内军阀编制略大的,特别是机枪火力的编列数远远多于其他部队,即使救世军的所谓轻装师的自动火力也远远不如北方军。尤其是因为截留了很多轻机枪,临时增加了班排机枪火力。
西北军的参谋按照救世军的机枪火力密度计算,自然得出远远超过实际人数的对手兵力。
这下棘手了,虽然号称是第八军,但是实际兵力不足二万人,枪械更是稀缺的樊钟秀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第五十五章 西北军之殇
徐州火车站里头,除了一线散开的防守兵力,还有不少人员正在四处搜罗各种沙袋石块继续加固防御阵地。因为火车站里面实在找不出更多的编织袋,甚至泥土也很少,几名尉官一合计,干脆下令将停在站台上的火车车厢内的面粉袋拎下来,浇上水搁置起来当工事。
在阶州武备学堂的教育中,官兵的生命显然比这些面粉袋更珍贵。
但是火车站里的工作人员看不下去了,能够活人一命的粮食居然被这么糟蹋了,如何能行。工作人员眼红了,大声怒斥北方军士兵糟蹋粮食,然后从不知哪里摸出很多编织袋,手脚麻利地从铁轨上扒下很多砂石,跑到阵地上换回了那些面粉袋。即使有些面粉袋已经被水淋湿了,工作人员依然死命将其换了回来。
北方军的军官有些傻眼了,懵了半响之后,马上下令用面粉袋去换火车站工作人员的砂石袋。结果没过多久,火车站内部的仓库里就堆满了员工自己换来的面粉袋子了。
王河山心眼实诚,在自己不值守的时候,也溜出去帮着那些火车站员工搬了几袋子面粉袋到他们的内部仓库。
乐得笑不拢嘴的老员工顺手递给王河山一条刚拧干的毛巾,“大兄弟,多谢了。”
王河山狠狠擦了一把,笑呵呵地将毛巾还给老员工,倒是没接茬。
老员工忽然心中一动,压低声音说道,“大兄弟,从这里往南走上一段,那个水泵房的下面,有一条密道,直通城东南的大教堂。那里可是一个制高点呀。”
王河山大吃一惊,有些吓住了,“教堂?制高点?”
点了点头,示意不会有错,老员工有些缅怀当年的岁月,“我以前曾在北洋六镇里干过,还知道一些战斗技巧。后来退下来了,就安排在火车站里了。那条密道,是为了那些大官撤退时候用的,凑巧我知道了。”
停了一下,老员工很有深意地说了一句,“你们肯定不是玉帅的手下,他们绝对不肯将面粉换给我们的。应该是更西边的吧。”
也没待王河山回答,老员工拍拍他的肩膀,自顾自就走掉了。
民间多有高手呀,被天上馅饼砸到的王河山晕乎乎地走回连队,有些结巴地向中尉连长报告了这个意外情况。
很快,两个步兵营临时组织的联合指挥部马上派了一名参谋过来,点名要王河山一起参与一次秘密军事行动。
中尉连长捶了一下王河山,咧嘴笑道,“小子,好好干,这是上头送给你的奖励额。”
也许是被起初的密集火力吓住了,团团围住火车站的西北军当天并没有发起更大规模的攻势,只是在等待更多的兵力聚集。
“长官,我们将指挥部设置在南门是不是有些轻率了?”西北军的参谋,小心翼翼地向樊钟秀建议。西北军从北边进的徐州,但是火车站却在城南的位置。
“他们占住的是陇海线上的南站台,又不是津浦线上的北站台,我到北门指挥算是什么。只要东边石友三的三个师挡住了救世军的主力,我们就拥有足够的时间对付火车站之敌。南边的南京政府只会乐见我们打得你死我活,而不会现在过来凑热闹的。”樊钟秀看着地图正琢磨着,有些不耐烦地回答了参谋的问题。
西北军的参谋也就没有继续劝说了。
深夜时分,三名警察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城南的教堂。神甫们显然已经睡觉了,没有注意到这三名背着汤姆森冲锋枪的神秘警察出现在后院。估摸是怕引起狗屁外交纠纷吧,教堂这么明显的目标,居然没有西北军的官兵值守。
当地警察自然没有装备冲锋枪这种强大的火力,这三名假警察自然是两名作战参谋以及士兵王河山罢了。因为不是来突袭的,所以没有更多的人手跟来,也没有携带机枪。以至于王河山再一次放下了才打了几弹匣的轻机枪,又拿上了汤姆森冲锋枪,这已经是他从西安出发开始第二次换枪了。
被蚊子咬了半宿之后,天终于蒙蒙亮了。
零星的试探突击又开始在火车站台四周上演,不时爆发出短暂而激烈的枪声。除了轻重机枪的持续扫射,北方军始终没有进行过炮击,显然是准备当杀手锏使用了。
教堂的结构总是千篇一律,待在狭小的钟楼阁楼里,三个人紧张地用望远镜窥视着四周的西北军,不断记录下各个重要的军队部署位置。
“他们的炮兵部队还没有赶到。”一名参谋轻声对另外一人说。
“是的,而且好像子弹也不是很充足,我看到有军官正在收集子弹送往火车站前线。”另一人也是轻声回应。
本来是混日子的王河山,忽然轻轻一扯带队的参谋,“长官,我发现有很多背驳壳枪的西北军官兵在那幢平房里进进出出。我数了一下,就那么一会儿都十几个了。”
西北军的军官穿着也差得很,混在士兵中间很难辨认。但是西北军却有着一个奇怪的嗜好,就是指挥部的卫队大多是手枪队,也就是那种非常出名的驳壳枪。
两名参谋的注意力马上就转了过来,才盯了不久就马上确认,这个平房至少是师以上的指挥部。西北军根本没有多少电台,通传军令多是用将领身边的护卫队官兵直接传达的。
突然发现了一个大目标,三个假警察顿时兴奋起来,带队参谋扭头对王河山说,“兄弟,你马上摸回去,告诉指挥部这个目标位置。假如指挥部决定动用迫击炮的时候,这里必须是首要目标之一。”
这个距离是有点远了,重机枪无法攻击,但是北方军的新式迫击炮,只要略微抵近第一线却是勉强可以覆盖的。
王河山答应了一声,转过身就准备往回爬去。
“等一下,怎么回事?平房里的人都出来了,他们要去后面的城门?”另一名参谋不可思议地轻声叫了起来。
带队参谋灵光一闪,口气焦灼起来,“不对,这架势有可能是西北军进攻徐州的总指挥部。王河山,你马上回去知会指挥部,立即用迫击炮覆盖南城门。”
简单应了一声是,也知道机不可失的王河山,连忙手脚并用,赶紧爬向楼梯口,准备顺着扶手滑溜下去。
刚窜到地面,四处张望了一下动静的王河山,意外地看到了一根横挂在院子上空的电线。不是电线,应该是电话线,忽然想到教堂旁边就是一个洋行办事处的王河山,猛然间心生一计。
来不及回去解释,飞快拍去身上的灰尘,整了整那身黑色的警服,王河山仰着头,堂而皇之地从几名莫名诧异的教职人员中走离了教堂。后面的神甫先是一愣,半响之后终于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地准备找当地政府申斥了。
把脸上摆出一副凶狠的样子,王河山用力拍开了隔壁洋行办事处的大门。
看着王河山手上那支泛着青光的汤姆森冲锋枪,洋行里面的洋人倒吸一口冷气,很快就同意了借用电话的要求。
北方军进入徐州,显然没有时间去占领电话局。而西北军进入徐州后,先是在火车站被坑了一把,一时半会居然忘记了切断电话线路。至少昨天晚上,徐州市区的电话还是通的,王河山亲眼看到有人还傻乎乎地打电话给火车站,询问有无南下的火车车票。
半夜三更的,西北军总没有精力去对付这些电话吧,王河山满怀着心中希冀地拿起了电话。
“你好,请接哪里?”话筒中传来柔和清脆的接线员声音。
王河山眼神顿时一亮,大声说道,“请接火车站。”火车站的电话是站长办公室的,现在已经被征用做了作战参谋室,旁边就是充作临时指挥部的大厅。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对面传来非常诧异而却又熟稔的回答,“你好,火车站。”显然是接了好几个电话了。
“我是王河山,刚出来查验货单的三人之一。南城门上还有一批货物,请立即派人接收。”王河山非常镇定地说了一段话,旁边的洋人自然听得懂中国话,显然听得有些稀里糊涂。
对方一阵慌乱传来,很快就有另外一名军官接手了电话,非常有力地回答了一句,“知道了,马上就去接收,你们回警局吧。”
挂下电话,王河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着旁边忿忿不平的洋人礼貌地敬了一个礼,微笑着大步走出了洋行办事处。
一队西北军官兵就在王河山的眼前急匆匆走了过去。街上出现一名黑色制服的警察,显然不会引起西北军的注意,很多当地警察依然在各个街道上执勤。虽然这名警察没有戴警帽,手上拿着也是一把奇怪的冲锋枪,但也许徐州的警察就是这样的吧,来自于山沟沟的西北军将士如此想到。
南城门破损的城楼上,刚走上来的樊钟秀,有些不满的骂骂咧咧,抢手躲过参谋手中的望远镜,直接看向远处的火车站。
“他妈的,斥候部队是不是吃错药了?居然说看到据守火车站的,是一群穿黑制服的警察,有装备这么多轻重机枪的警察部队吗?”实在是难以想象,樊钟秀只好再次爬上城门认真看一看究竟了,昨天来得太迟,天色有些暗了不清楚。
其实如果真是警察,樊钟秀反而要放下心来,警察的话是不可能装备火炮的。等中午的时候,第八军的炮兵部队赶到,火车站就顺手可下了。
空气中忽然传来急促的呼呼扑击声,仿佛空气中被压缩了似的。樊钟秀刹那之间浑身毛骨悚然,炮击?!怎么会是炮击?警察也会有火炮吗?还来不及有第二个念头,南城门包括临近被一阵疯狂的迫击炮弹所引发的爆炸覆盖了。
冲入徐州的西北军第八军,还没有真正对火车站发起大规模进攻,总司令部就意外被摧毁了,军长樊钟秀被炸身亡。
第五十六章 陇海铁路
接下来就是突然失去军长的西北军第八军疯狂报复,接连两天两夜反扑,缺乏统一指挥甚至内部颇多倾轧的西北军除了损失惨重、尸横遍野之外,没有攻进徐州火车站一寸土地。
匆匆赶来的第八军炮兵部队,听到樊钟秀阵亡的噩耗后,悲愤至极,居然在没有辨清目标的情况下,直接架起大炮对着火车站就是一阵狂轰滥炸。
徐州火车站以及陇海线的南站台是一个纺锤形的结构。西北军的炮火,从北往南打,不是掀翻了众多铁轨,就是砸到了友军的脑袋上,根本没有给防守的北方军以重大的伤亡。
等待友军部队派出军官赶到炮兵阵地大骂一通时,心知惹了祸的炮兵指挥官急忙停止手下的胡乱开火时,炮弹已经所剩无几了。
无奈之下,为了配合友军部队的进攻,炮兵部队只好将火炮尽可能前移,当做步兵炮使用,以协助进攻部队摧毁守军火力点。
只是临时穿了一身警察服的北方军也不是吃素的,凭借着快速机动的轻巧迫击炮,不仅将进攻的西北军重机枪火力点轰击的支离破碎,而且将前移的炮兵炸得人仰马翻。至于西北军的轻机枪,则有足够的重机枪小组去对付。
损失亦是很大的北方军硬是守住了岌岌可危的火车站,只是弹药消耗实在过大,几乎就要告罄了。
士气衰弱下来的西北军第八军,在付出了三四千人的惨重损失后,终于冷静下来。稍微一分析之后,所有第八军的高级将领顿时都不寒而栗,这么小的火车站难道要用整个第八军的命填进去吗?心思活跃的将领,顿时有了别样的念头,为什么第八军指挥官,不能是自己呢?
冯玉祥紧急派来担任第八军的指挥官,千赶万赶总算赶到了徐州前线。新到任的指挥官一到现场,心就凉了一大截。第八军已经彻底打残了,至少一半以上的部队不撤下去休整的话,是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压力巨大的新任指挥官,还面临着心思各异的第八军将领们,保存实力,不配合,有想法,摔杯子,拍桌子,争执场面几乎在指挥部每一处都在上演。第八军的进攻马上停了下来。
这给了据守火车站的北方军一个极为难得的喘息之机。
从最初抢进徐州已经三天了,救世军救援部队依然没有打破西北军石友三部的拦截,没能完成打通商丘至徐州的陇海线。
不能在火车站里坐以待毙,北方军临时指挥部马上决定,组织一个反击作战,尝试着给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徐州城西北军以再次有力地一击。
相对完整的二个步兵排被抽调了出来,只携带长短枪等轻武器,配足了从各处搜罗来的弹药,准备对西北军进行趁夜突击。
西北军第八军新指挥部,在灯火通明的平房内,里面几乎吵成了一团,所有人都在咒骂友军的不作为。就在这个时候,密集的枪声骤然响起。
“谁在发动进攻?”坐在一旁苦思良策的新指挥官,顿时一跃而起,大声怒斥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擅自进攻行为。
会议室内没有人应答。所有人面面相觑,团级以上指挥官都在这里呀,根本没有人在前线指挥发动基本上是送死的进攻。
几名作战参谋马上被派了出去。
才过了一会儿,更大规模的枪声从另外两个方向响起,难道冯玉祥总司令自己到了徐州越级指挥发动全城进攻吗?所有在现场的指挥官都诧异了。心觉不妙的几个指挥官,忽然招手叫过自己的副官,低声开始交待起来。
又过了片刻,会议室大门被人撞开了,一名参谋军官冲了进来,满脸的不可思议,非常惊恐地喊,“敌人反扑,我们的部队崩溃了?!”
西北军所有指挥官都惊呆了。
流弹四射的街道上,王河山端着一把汤姆森冲锋枪,狂吼着冲在了最前面,手上的冲锋枪枪口不停地跳动着,喷出橘红的枪焰,将远方影影绰绰的人影打得不断踉跄倒地。反正他已经是冲在最前面了,没有友军兄弟在前方了。
王河山是第二批突击的部队。
第一批突击部队完全出乎意外,顺利无比地冲进西北军的阵地,甚至是赶鸭子式的将马上溃散的西北军官兵驱离得七零八落。
马上,眼见有可乘之机的北方军临时指挥部,直接调动一线守军组织了五六个步兵排的突击力量,组成第二批突击部队,向着另外两个方向以及纵深发动决死突击。
战果几乎是难以想象的。
士气已经低落到极点的西北军官兵不仅饥寒交迫,弹药同样匮乏,加上指挥官都不在部队,在受到突袭的时候,居然一触即溃了。
直接扫倒几个敌军身影后,王河山一个纵身跃进西北军临时搭就的简易工事内。旁边一名西北军排长来不及去拿大刀,直接举起没有上刺刀的莫辛纳干步枪就捅了过来。来不及做出其他动作,王河山顺手用冲锋枪一磕,然后欺身而上,将沉重的枪托狠狠砸在了西北军排长的脑壳上。
一声惨呼之后,西北军排长脑门上一股鲜血溅满一地,而且混杂着白色的**。
胆气上涌的王河山飞快地将冲锋枪一横,准备对着工事里另外几名西北军士兵开火,咔嗒一声,居然没子弹了。
心中陡然一惊的王河山,赶紧去摸腰边的m911手枪。只是让他意想不到的的事情发生了,其他残存的西北军士兵飞快地将手中的步枪一扔,通通举起双手投降了。
直到王河山好整以暇地重新换上新的弹匣,投降的西北军士兵依然没有任何动作,看着他们惊恐的脸庞,明显是吓住了。
战至清晨,打光了所有子弹的北方军突击部队,正准备收拢部队回撤火车站,却意外地发现除了那些满地的伤员和投降的西北军,徐州城里居然已经没有成建制的第八军部队了。
现在轮到北方军的军官们懵住了。晚上受到突袭的不过是西北军在城内的部队而已,在城外的那些部队呢?
很快,北方军派出的几名斥候意外发现了早已人走茶凉的第八军指挥部,抓获一名被流弹击伤来不及逃亡的参谋时,才知道完全还有实力将火车站吃得一干二净的第八军已经溃散了。所有部队都一哄而散,新任第八军指挥官地只带着几名亲卫,凄苦地向冯玉祥诉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