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的心情再度恢复平静的时候,临时会议已经接近尾声。每名连长排长都被安排了具体事务,每个人的脸上都平平淡淡的,仿佛就要进行一场百无聊赖的郊游般,既不值得欣喜,也不值得给予过多重视。
“你都听到了?”挥手打发众位军官去休息,老苟将目光转向张松龄,“听到就尽量记下来,即便不懂也要拼命记。老子不怕你偷师,就怕你不肯用心学。等打完了这仗,老子再跟你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安排!”
“谢长官!”张松龄低声回应,心里面暖烘烘的,好生感动。
军官老苟接下来的话,立刻让他心中敬意全无,“不用谢,老子这是在给咱们特务团留种子!你读得书最多,培养起来也应该少让老子花一些力气!赶紧滚边上去睡觉,等太阳落了山,还有好几十里路要走呢。”
张松龄不敢违抗上司命令,连滚带爬闪到一边,抱着自己的三件法宝沉沉睡去。中午的时候他被石良材强行从睡梦里弄醒,喝了几口烈酒,嚼了半条生肉干。然后继续抓紧时间恢复体力。当太阳再度沉入西边的山谷,营长老苟把大家全都叫了起来,板着脸,低声命令:“检查武器和子弹,丢掉没用的零碎。今晚老子带你们去收拾小鬼子!”
“噢!”弟兄们早就知道要去收拾小鬼子,听到长官亲口确认,还是发出低低的欢呼。这次,老苟没嫌大伙声音高,将手向下压了压,继续说道:“大伙为什么要打鬼子,老子就不说了。咱们都是爷们儿,心知肚明。老子今天要说的是,在别人丢盔卸甲向南跑的时候,咱们二十六路军特务团,却是连夜往北赶。就凭这一点,日后无论见了谁得队伍,无论见到了多大的长官,咱们都能把鼻孔朝天上翘!”
“呵呵!呵呵呵!”弟兄们憨厚的笑了起来,笑容中不无得意。军官老苟目光缓缓从一张张淳朴的笑脸上扫过,仿佛要把所有人都记在心中一般,“出发!干小鬼子去!”
“出发,干小鬼子去!”
“出发,干小鬼子去!”
连长、排长们,将老苟的话低声重复。然后带着各自的队伍,排成一条长线,迅速踏上北行的山路。从夜空刚刚擦黑,一直走到繁星满天。然后又走到银河慢慢在头顶上清晰,牵牛和织女遥遥相望。大约在午夜,队伍翻过另外一座山岗。与此同时,东北方向传来了接二连三的炮声,爆炸溅起得火光,将半边天空染得血红。
“这小鬼子,半夜还乱打炮,好像炮弹多得用不完一般!”宫连长在老苟身边低低的骂,声音里透着无法掩饰的羡慕。
“路过坟地吹口哨,自己给自己壮胆儿呗!”老苟撇了撇嘴,满脸不屑。“你的人到位了么?可有消息传回来!”
“已经解决掉一个镇子了。下一个正在进行中!”宫连长想都不想,迅速回答。
“你到最前面去盯着,有什么变化及时通知我!”老苟点点头,低声命令。旋即又将头转向另外一个连长,“你的人,已经到位了么?”
“已经把绳子拉好了,共探出十一处水浅的地方来!沿途村子里的狗子,也都顺手解决掉了!”另外一名连长点点头,正色答应。
“那就抓紧时间赶路!”老苟挥挥手,结束了短暂的军议。带领着其余弟兄,继续悄无声息的前进。很快,他们就穿过了第一个镇子,然后来到一条不知名的小河旁。头前探路的弟兄跑过来,指点大伙绳索的方位。几名军官带头,一只手拉着绳索,迅速向对岸游了过去。
大伙一个挨着一个,学着长官们的模样,鬼魅般泅渡过河。然后重新整理队伍,扑向目标所在。沿途的几个可能出现的钉子,已经被先头部队提前拔除。所以队伍走得非常顺利。才半夜两点多,已经进入了距离目标最近的洼地。
有军官打手势命令大伙休息,石良材则带着警卫班的人,潜到了距离目标只有一里远的草丛中。记得临行前对方拜托自己的事情,张松龄小心翼翼地爬行着跟上。不一会儿,便与石良材爬了个肩并肩。
“你怎么上来了?!”石良材楞了楞,用耳语般的声音问。问过之后,却又迅速理解的张松龄的用意。轻轻笑了笑,顺手将一只望远镜递了过来,“别吱声,我从老钱那里弄来的。长官手里的那个,都不如我这个好使!”
张松龄接过望远镜,摆弄了几下,迅速掌握了它的正确用法。透过两层镜片,他看见一里之外,拦着几道粗大的铁丝网。在铁丝网之后,则是三五个临时搭建的岗楼,每座岗楼都有探照灯,将雪亮的灯光四下扫来扫去。
也许是因为一直打得中**队无法还手的缘故,岗楼上的鬼子警惕性很差。几次探照灯光差一点儿就打在了石良材的身上,把张松龄吓得心脏都差点儿从嗓子里跳出来了,当值的鬼子兵却压根儿没有任何举措。而那些往来巡视的鬼子兵,行为更加懈怠,竟然把三八枪横跨在了脖颈上,嘴里还不定地哼着小曲儿。
“他奶奶的,小鬼子太嚣张了!”老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到了第一线,一把抢过张松龄手里的望远镜,边看边低声骂。石良材不敢往回要,只要眼巴巴地望着顶头上司,希望对方大发慈悲。但是老苟却根本没有一点儿羞耻之心,很快将望远镜收了起来,朝自己脖颈上一挂,“老宫,给你半个小时准备,半个小时之后,你带人给我把这炮楼炸掉。石头,小张,你们两个负责保护我,谁也不许乱跑!”
“是!”宫连长答应得兴高采烈。石良材和张松龄却如同被霜打了的庄稼般,回应得有气无力。“急什么急,将来有你们的仗打!”军官老苟又是一句口头禅,转过身,四脚蛇一般向远处洼地爬去。不一会儿,就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石良材与张松龄两个带着警卫班,无可奈何地跟着老苟往后撤。然后爬在湿漉漉的洼地里,眼巴巴地看着远处敌营里的探照灯光发狠。
“轰!”
“轰!”
又有炮声响了起来,炮口喷出的火光,被张松龄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苟营长带着大伙干什么来了,心中愈发兴奋。一不小心,手指就将自己的掌心给抓破,血珠顺着手掌的边缘慢慢滴了下来。
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继续紧握着拳头在心里悄悄地数数,“一,二,三,四……一百、一百零一……,一千、一千零一…….”
这半个小时过得非常的慢,张松龄从一数到了六千,又从六千往回数到了一,居然还没听到前方的任何动静。正当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时候,三十几个黑影突然在探照灯下出现,直奔几个炮楼。
时间迅速停顿,大约有两个呼吸那么长,四野里一片死寂。紧跟着,炮楼上的机枪响了起来,“哒哒哒,哒哒哒……”扫出一片火力网。
冲在最前方的三名弟兄,身体如同被无数双手拉扯般,来回扭动。红色的烟雾迅速从他们的胸前背后涌起,不真实得如同在梦幻。没被机枪打中的弟兄,继续低头前猛跑,前面的倒下,后边的就从袍泽的血泊中跨过去。与此同时,一连的机枪也发出了怒吼,“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几串点射,将一座炮楼上的机枪打成了哑巴。
“嗖——”“嗖——”两门平时被当宝贝般藏着的迫击炮迅速发威,将炮弹砸向探照灯所在。“轰!”爆炸声中,浓烟迅速涌起,将敌我双方的视野弄得一片模糊。影影绰绰,张松龄看见几名弟兄扑在了铁丝网上,然后又看到几名弟兄踩着他们的后背冲了过去,扑向第二道铁丝网。
“二连,三连,往前压!”不待一连的攻击得手,老苟就带领其余的弟兄冲出了洼地。如同潮水般,涌向了敌营。还没等他们冲到步枪射程之内,大批的鬼子兵也从敌营中冒了出来,站在铁丝网里侧,拼命开枪。迫击炮弹迅速调整方向,砸进鬼子堆,掀起一股红色的热浪。几乎与此同时,已经冲到最后一道铁丝网前的一连弟兄们,也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就像他们从没在这世界上出现过一般。
“二连给我上!”军官老苟当即力断,继续组织进攻。二连长带着自家弟兄,呐喊着,扑向敌营。鬼子兵们被蜂拥而至的人潮惊呆了,不得不调转枪口,将注意力分散到二连身上。已经倒在了铁丝网旁边的一连弟兄们,则突然又站起来十几个,三人一组,翻过最后一道铁丝,抱着手榴弹捆子,扑向了炮楼。
手榴弹冒出的蓝烟,大伙眼里清晰可见。正在开枪的鬼子兵们楞了楞,本能地就向远处躲。“轰!”“轰!”“轰!”巨大的爆炸声惊醒了沉睡的神州大地。鬼子们临时搭建起来炮楼接二连三地在爆炸中倒塌。二连弟兄们踏过铁丝网,丢下步枪,从背后抽出大刀,砍向鬼子脑壳。
“弟兄们,给冲我进去,把鬼子的大炮炸掉!”营长老苟双手拎着盒子炮,带领剩下的队伍,杀进了敌营,矫健得如同一匹下山的豹子。
“炸大炮!”
“炸大炮!”
弟兄们大声呐喊着,紧跟在老苟身后前冲。每个人背后都背着一把大刀片子,刀锋倒映着星光火光,透骨生寒
第五章 上前线 (一 下)
小鬼子被彻底打懵了,他们没想到自己眼皮底下,居然会突然钻出来这么多中**人。更没想到连日来一直光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的中**队,居然还有如此勇气,冒着被发现后全军覆没的危险,越过重重阻碍,前来偷袭自己的炮兵阵地。
负责带队保护炮兵的中尉佐藤真男是个受过正规军校教育的武士,见到铁丝网和炮楼都已经失去了作用,立刻调整战术,放弃两翼不管,收拢麾下倭寇,准备跟中**队来一次正面对决。只见他抽出指挥刀,冲着天空哇啦哇啦地叫嚷了几声,很快,就将各自为战的士兵召集到了自己身边。
鬼子在火力配置方面的优势,立刻显现了出来。三个小队所有还活着的机枪手全部集中到了战场正面,六挺轻机枪一字排开,与百余杆三八大盖,编织出了一道暗红色的弹幕。登时,就将冲在最前方的特务团弟兄扫倒了一大片。
“轰!”“轰!”特务团的德制迫击炮再度开火,将两挺日本鬼子的机枪和四名机枪手送上了天空。紧跟着,特务团的轻机枪手们也冲了上来,在不到一百步距离内,与日军的机枪展开了对射。其余特务团弟兄迅速卧倒,驳壳枪侧转,由左向后,泼出一排排滚烫的子弹。
几座炮楼都变成了火炬,烈焰夹着浓烟,照得整个战场忽明忽暗,。为了保证射击的准头,敌我双方在非常近的距离内,瞄准了对手的枪口火焰扣动扳机。双方都相信自己是最后的胜利者,双方都在以命换命。“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拖着火焰的子弹贴着地皮钻来钻去,烫得人头发根根直竖。
又一挺日军的轻机枪变成了哑巴,随后是一挺特务团的机枪。两名正副射手一个被子弹打中了钢盔,哼都没哼就趴在了地上。另外一名胸口受伤,被子弹的惯性推出了足足半米远,他兀自不肯放弃,在血泊中一寸寸往机枪旁爬。三连长王铁汉一个虎扑滚过去,抄起机枪,再度冲着鬼子的射手开火,鬼子的射手被机枪扫中,胸口被捣开了一个巨大血窟窿,破碎的内脏直接从张开的大嘴里喷了出来。紧跟着,两发特制的微型榴弹带着尖利的啸声,落在了王铁汉身旁,轰然炸响。
机枪飞到了半空中,王铁汉的警卫员在最后一刻用自己的身体盖住了上司,被炸得全身上下支离破碎。下一刻瞬间,王铁汉从警卫员的遗体下爬了出来,抹了把脸上的血和眼泪,抓起德制二十四,对准日军的掷弹筒手扣动了扳机。
又一名鬼子的掷弹筒手蹑手蹑脚爬到土坑里,迅速调整掷弹筒角度。石良材用眼角的余光看见了他,从地上捡起一把三八大盖,迅速退掉弹壳,拉动扳机。“乒——”清脆的枪响过后,鬼子的掷弹筒手被掀去了半个脑袋,红的、白的,在火光的照耀下格外刺眼。
更多的特务团弟兄冲上前,逞扇面形铺开,围着负隅顽抗的小鬼子,用步枪、驳壳枪一阵齐射。中队长佐藤用六挺轻机枪临时拼凑出来的防御火力,迅速被压制了下去。军官老苟一跃而起,驳壳枪左右开弓,打得距离他最近处的敌人不敢抬头。一连长宫自强也带着数十名弟兄,鬼魅般从鬼子侧面冒了出来, 每人手里都拎着一把大刀,刀锋处血珠滚滚而落!
“冲啊,杀鬼子!”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声,刹那间,所有特务团的弟兄都从地面上跳起,如潮水翻卷。鬼子中队长佐藤也使出了最后的看见本领,指挥刀猛然向前一递,“全员突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