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杜歪嘴听了,心中也是猛地一沉,投八路他愿意,今后跟着黑石游击战枪林弹雨,他也有一定思想准备,但是他却从來沒想到,自己刚刚投了八路,就得上战场上打小鬼子,那,那可是他们以前不敢仰望的存在,稍微咳嗽一声,就得让整个中队的伪军哆嗦上半个时辰时,如今,他杜歪嘴却要跟小鬼子面对面动真章,能,能不在心里头打哆嗦么。
“怎么了,大伙是不是有点紧张啊,。”正在心里敲着小鼓,耳畔忽然传來了一声关切的问候,杜歪嘴迅速转过头,刚好看见方国强那坦诚的面孔。
“沒,沒,我们只是,只是不知道自己该,该干点儿什么,有点,有点不适应。”杜歪嘴登时红了脸,大声辩白。
“不紧张就好。”明明看到众人额头上冷汗淋漓,方国强却装作视而不见,“既然加入了游击队,就得做好随时跟小鬼子开仗的准备,不过今天这仗,大伙不用着急上,我刚才跟咱们大队长商量了一下,把新來的人组建成一个中队,留在后面当预备队使,看到后边那片树林沒有,你们现在就可以去树林里休息,咱们的临时伤员收容所就设在那边,你们去了之后,自然有人过來招呼。”
闻听此言,众位刚刚弃暗投明的弟兄们如蒙大赦,纷纷抓起步枪,转身就朝一里外的小树林走,杜歪嘴却羞得满脸紫黑,一把扯住自己的好朋友栗老蔫,大声说道:“报告政委,这是我的副射手栗明,我们两个会打机枪,可以留下跟您***小鬼子。”
“是,是啊。”栗明是个笨嘴拙舌的老实人,但自尊心和杜歪嘴一样强烈,也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补充道,“我们,我们两个可以组成,组成一个火力点儿,帮,帮大伙一道封锁,封锁桥面。”
“我,我们也不去当预备队,我们,我们可以帮忙,帮忙抬伤员,抬手榴弹。”其他正往后走的弟兄见状,也变得非常不好意思起來,一个个红着脸,低声表态。
“哦,。”方国强的眉头跳了跳,脸色涌起几分欣赏,按照他以前在冀中的经验,伪军们长期被小鬼子不当人看,心中会形成一种很难矫正的畏惧感,被游击队收编之后,不经历上三五次实战观摩,根本沒勇气投入战斗,而今天杜歪嘴等人的表现,却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不由得又抬起头,多打量了这些人几眼,越看,越觉得其中不乏可造之材。
“我可以打给您看。”见方国强迟迟不做决定,杜歪嘴以为后者不相信自己的枪法,架起机枪,瞄准河畔空荡荡的泥滩,“您随便指个地方,我保证给您打出一道直线來,如果歪了,任凭处置。”
“哦,既然你这么有信心,不妨就露一手给我瞧瞧,。”方国强想了想,笑着点头,随即,叫过自己的警卫员小王,命令他去通知张松龄和邵雍等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紧张,然后,才指着大约一百多米外某块石头,笑着说道:“就那吧,暗蓝色的那块石头,你给我石头左右两侧各画条线出來。”
“好嘞。”杜歪嘴干净利落地合上压弹板,扣动扳机,“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几个点射,在目标处留下一拍整齐的弹孔。
注1:凌升,东蒙地方贵族,九一八事变之后,积极向日本人靠拢,被溥仪任命为兴安省省长,因为他在东蒙地区影响力日渐增大,又控制了兴安警备军,被日本人以通苏罪名清洗,同案被杀者高达四十余人。
第四章 重逢 (七 上)
“好,,。”四下里,响起一片喝彩之声,不光是刚刚弃暗投明的几位,正在附近忙着整理沙包的游击队老兵们,也都纷纷转过头來,冲着杜歪嘴连连鼓掌。
杜歪嘴露了一次大脸,心中好生得意,迅速检查了一下弹仓,再度冲着目标附近扣动扳机,“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石块左侧的“直线”迅速延长,然后是石块的右侧,“哒哒哒,哒,喀嚓。”突然,机枪“哆嗦”了一下,子弹卡住了,枪口冒出一股油脂烧糊的蓝烟,(注1)
“好,,呃。”周围的喝彩声也顿时卡了壳,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好生尴尬,最为尴尬的还数杜歪嘴自己,沒想到歪把子机枪关键时刻拉了稀,直臊面孔像猴子屁股一样红,从子弹箱中掏出一个细铁丝钩子,朝着装弹机里來回乱捅,然而他的歪把子就像犯了脾气的倔驴一般,就是不肯恢复正常,、
“让我看看。”张松龄恰巧应方国强之邀赶过來看杜歪嘴试枪,见后者急得满头大汗,笑着推了他一把,低声商量。
“让张队看看吧,他可是修枪的行家。”方国强也赶紧拍了下杜歪嘴的肩膀,笑着命令。
杜歪嘴原本不愿意让别人动自己的宝贝机枪,但是从方国强对來人的称呼当中,却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个小黑胖子在游击队的地位非同寻常,想了想,讪讪地站起身,将机枪双手捧给张松龄,“让张队看笑话了,这枪,这枪原本是好好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情”
“歪把子一直就这德行。”张松龄笑呵呵地将机枪接过來,横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沙包上,“咔嚓。”“喀嚓!”三下五除二,就将其大卸八块,然后拿起铁丝钩轻轻一钩,就把卡住的子弹从枪膛里钩了出去。
杜歪嘴被张松龄的一连串动作晃得眼花缭乱,红着脸,继续喃喃地解释,“我,我们平时,平时日本人,日本人不准我们随便拆枪,也,也沒教过我们怎么拆。”
“估计是小日本怕大伙看了里边的情况之后笑话他们抠门儿。”张松龄冲着枪管里边瞄了瞄,又看看其他零件,轻蔑地摇头,膛线已经快磨光了,供弹机和弹簧轴也磨得不成样子,即便每天都拆开了维护,这挺歪把子也用不了太长时间了,甚至是一场强度稍高些的战斗,就能令它彻底报废。
凭着如此老旧的歪把子,杜歪嘴居然能在一百米之外打出条直线來,此人射击天分绝对非同一般的高,想到这一层,张松龄将机枪重新组装起來,随便朝地上一丢,转过头,冲着自己的通讯员王保国命令,“小王,带他们几个去老徐那换装,马上要打仗了,用这些破烂货怎么行,。”
什么,破烂货,,杜歪嘴迅速弯下腰,将自己的旧机枪抱在怀里,敢怒不敢言,像这样的破烂货,整个自卫军一中队就有两挺,平素还都锁在仓库里,碰都不让人碰,而游击队的黑胖子居然想都不想就将其当垃圾给丢掉,这不是十足的败家子行为么。
“他不是要换着法儿缴老子的械吧。”猛然间,有个危险的念头从杜歪嘴心中升起,吓得他脊背一僵,寒气迅速涌上头顶,“肯定是缴械,阵地已经被他们控制了,大伙初來乍到,用着既不习惯也不放心,所以干脆以预备队的名义集中起來,然后全体缴械,这姓方的太阴险了,简直就是条毒蛇,老子刚才居然还想抱他的大腿,这回”
正吓得浑身发冷的时候,通讯员小王笑着走了过來,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低声道:“带上你的弟兄,跟我走吧,时间紧迫,小鬼子的大部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杀过來。”
“嗯。”杜歪嘴朝方国强的位置看了一眼,从后者目光中,沒看到任何解释和愧疚,只好无可奈何地答应一声,放下自己的宝贝机枪,跟着小王朝临时设立的供给点走去。
才走了十几米,他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了,传说中,八路军的地方部队都是叫花子,武器又老又破,并且还做不到人手一支,而眼前这支部队,手中的步枪却都有八成新甚至全新,子弹袋也装得鼓鼓囊囊,其中有好几个人,还正在摆弄一门小钢炮,不是小鬼子常用的那种短管掷弹筒,而是一线部队才配的九七式,迫击炮旁边的弹药箱子也是刚刚打开的,里边的炮弹倒映出刺眼的阳光,(注2)
“这,他们不会跟九十三团那边混编了吧。”杜歪嘴愣了愣,迅速在心中给出“正确”答案,然而,很快,他又自己将这个答案给否定掉了,沒有混编,双方的军装有明显的差别,九十三团是正规军,臂章、领花、帽徽都很齐全,而游击队这边,虽然服装也很齐整,却沒有明显的军衔标记,军帽前面,也都只是简单缝着的两个小扣子。
“到了。”正看得百思不解间,耳畔又传來了通讯员小王的声音,“大伙在这儿稍等,不要乱跑,我去跟徐大哥汇报一声,就能带你们去拿枪了。”
“好吧。”杜歪嘴此刻是人在矮沿下,不得不低头,蔫蔫地回应了一声,停住脚步,等待接受命运的安排,大约在两分钟之后,他看到小王又快步地跑了回來,兴冲冲地招呼:“走吧,老徐已经把武器给你们准备好了,大伙赶紧跟我去领!”
“真的不是缴械,。”杜歪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犹豫了一下,快速在了小王的身后,其他十几名弟兄也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跟着杜歪嘴一道走进临时帐篷里,刚一进门,就被里边的情景晃得倒吸一口冷气。
呀,这哪里是什么临时补给点儿,简直是个小型军火库,上百支枪械整整齐齐地架在一起,随便抄一支出來,都比大伙原來用的那些新好几倍,特别是摆在帐篷中央的那两挺轻机枪,居然枪管上的油布包都沒去掉,明显是从沒使用过的全新家伙。
“这挺机枪给你。”小王抄起两挺歪把子之一,信手递给了杜歪嘴,“副射手不配步枪,到那边拿一支王八盒子,其他人,每人一杆三八大盖儿,不准挑,看上哪支就拿哪支,拿完了到老徐的本子上登记。”
“这”杜歪嘴已经找不到自己身在何处了,小心翼翼地抱着全新的歪把子,仿佛被幸福砸晕了的新郎倌,“这个真是给我的,,我,我刚加入游击队,寸,寸功未立”
“咱们张队什么时候看错过人。”通讯员小王笑了笑,满脸自豪,“他让我带你來领机枪,肯定是觉得你是块做机枪手的料子,什么新來不新來的,咱们游击队沒那规矩,一会打仗的时候,你记得别给他丢脸就行了,。”
“一定,一定。”杜歪嘴抱着机枪,点头如啄米,其他跟他一道加入游击队的弟兄,表现也都跟他差不多,将至少有九成新的三八大盖抱在怀里,摸了又摸,唯恐自己是在做梦,一放手,步枪就长了翅膀飞走。
“机枪手抬一箱子子弹走,其他人,每人限领四十发,一会儿打起來时,记得节约着用,放心,只要你们不胡乱开枪,听从指挥,四十发子弹肯定用不完。”通讯员小王想了想,再以老兵的身份度发号施令。
他说话时,声音很高,隐隐还带着几分自得,但是杜歪嘴等人听了,却沒觉得任何不妥,加入游击队第一天就能领到枪,并且还是九成新的,这待遇,可是比当皇协军时还强许多,人家小王语气狂一点儿算什么,,毕竟装备如此好的土八路,全天下也沒几支,人家的确有狂的资本。
只是在领枪的本子上签字时,众人又一次为了难,杜歪嘴只能勉强写出自己的姓,其他众位弟兄,则连自己的姓都不会写,只能红着脸问老徐能不能按手印儿,通讯员小王见状,少不得又替大伙把名字签好,然后放下笔,带着几分得意说道:“走吧,赶紧回去抓紧时间熟悉武器,打仗的时候,可不能再像刚才那样出篓子。”
“不会了,不会了。”杜歪嘴摩挲着枪管上的黄油,信誓旦旦,“这么新的枪,我,我要是再把它给使出毛病來,我,我就是王八蛋,我,我发誓。”
“噗。”小王被他赌咒发誓的模样给逗乐,一边走,一边咧着嘴回应,“你别忙着发誓,小鬼子的机枪娇贵,新的照样会出毛病,你回去之后,赶紧找个人熟悉一下,怎么拆卸这东西,别光会开枪画直线,那不算啥稀罕本事,你得跟咱们张队那样,打得准,修得好,拿眼睛一瞄,就知道毛病出在哪里,怎么解决。”
“嗯,嗯,我马上学,马上学。”杜歪嘴红着脸连连点头,随即,又带着几分心虚问道:“那,那个帐篷里,不是还有一挺歪把子么,怎么沒,沒发下去,。”
“你以为是个人就能当机枪手啊。”通讯员小王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不屑地数落,“你以为机枪手随便拉一个人就能当啊,那得有相当的天分,否则,咱们的子弹全靠缴获,哪供得起他们浪费,你小子是走了大运,先被方政委看好,又被咱们张队当成了重点培养对象,才立刻发了歪把子。”
“啊,,。”杜歪嘴受宠若惊,脸上的刀疤兴奋得直发红,“张,张队是哪个啊,是刚才那个黑黑的大胖子么,他,他跟方政委,是什么,什么关系,!谁指挥谁,您别生气,我只是好奇,好奇。”
“张队就是咱们黑石游击队的大队长,方政委今年才來,你说该谁指挥谁,。”通讯员小王又看了他一眼,不屑地数落,“既然加入了游击队,就把当以前学的那一套收起來,咱们这边,只看谁有真本事,不讲究溜须拍马。”
注1:歪把子机枪质量可靠性差,为了减少战斗中的故障率,必须用油刷往子弹上涂油,即便如此,据二战时美方实验数据,歪把子也很难达到连续五百发射击不出故障的水准。
注2:小钢炮,抗战期间,各地游击队对小钢炮的定义比较混乱,有的将九七式80毫米轻迫击炮称为小钢炮,有的则将掷弹筒也称为小钢炮。
第四章 重逢 (七 中)
“嘿嘿,嘿嘿。”杜歪嘴干笑着点头,心中却对小王的说法嗤之以鼻,只看谁有真本事,不讲究溜须拍马,怎么可能,,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地方,,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当年梁山一百单八将还得分谁跟宋哥哥关系近呢,更何况是八路军这么大的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