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姚其实很好奇,她是怎么弄出这些和前世化妆品类似的东西的。此为题外话。
侍人通传,“七娘子到了。”司马道福这才转过头来看桓姚,却没有起身。
“二嫂万安!”桓姚依礼向司马道福请了安,这才走到主位上的左侧坐下。
按理说,就算司马道福居长又居贵,但身为客人,没有主人邀请是不该自己去坐主位的。可司马道福一进正厅,便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了,而且还是坐的右边,未免有些傲慢失礼。不过,这些虚礼桓姚并不在意,也认为同为现代人的司马道福也是因为不在意才随便坐的。
不过,显然这次她是想错了。在荆州过了三年多东晋贵族生活的司马道福,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天真小女子了。经常在贵妇圈中游走,她怎么可能连这种最基本的礼节都不知道。只是,在得知松风园是刺史府主院,又一路走来看到院中陈设时,她无法克制那种嫉恨的心情。
三年多以前江州一别,司马道福想通了很多事情。她以现代人的眼光来揣测楚太祖的喜好本就大错特错了,还一心抱着不切实际的妄想莽撞行事,把原本属于自己的大好形势都毁了。在和桓济婚前婚后所遭遇的种种,让她深刻体会到了自己的弱小无力。她从此立志要发展自己的势力,要掌控自己的人生,要让桓歆看到她的价值。
到荆州以后,她开始用自己的嫁妆和一些现代社会的新奇点子创业。但这条路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容易,有些东西虽然一开始被追捧,后来的路也走得磕磕绊绊,盈盈亏亏的,根本没赚到几个钱,还十分劳心劳力。倒是后来此事被桓温知晓,叫手下人用了她的点子,在经营管理方面也吸取一些她的意见,每年给她分一定利钱,这才让她的荷包迅速地充盈起来。桓温那边的人主要做的是钱庄客栈首饰铺子一类的大型经营,她自己手头就只剩下几个成衣铺子和糕点店,不过,如今她在荆州州城混得风生水起,靠着她在贵妇圈中的交际,成衣铺子倒是给她赚了不少钱。
那还真是自己手头有钱有能力了才能有话语权,当下她在桓温那里有几分脸面不说,此次来江州的机会,也是她掏了十分之一的腰包跟桓济换来的。桓济才封爵,底子薄又好挥霍,之前虽在她面前无比嚣张,面对钱财却也变得十分乖顺了。
原本昨天接风宴上没看到桓姚她还很欣慰,在这种家宴上都没出席,肯定是因为桓姚在刺史府和以前在建康桓府一样没地位不受重视。她还在心中猜想着是不是桓姚因为三年前中毒毁容了什么的,让楚太祖不再喜爱她,觉得上天终于肯厚待她一回了,让她什么都不用做最强情敌就自动被扫除了。结果今日一到松风园,就让她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三年多的贵妇圈不是白混的,结合原主之前的记忆,她如今的眼力眼界比当初早已是天差地别。她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松风园不管是位置还是格局都应是一府主母的居所,桓姚在桓歆心目中的地位不言而喻。而且那些摆设样样精巧,都是千金难买的名贵之物。和桓姚所拥有的这些东西比起来,她以前所沾沾自喜的一切又算个什么。想到她原本打算带到桓姚面前展示她如今财富地位的礼物,此时她只想直接砸了去。
她在荆州那么辛苦地周旋才有了如今的局面,但桓姚,却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坐享世间奢华。这一切,原本都该是她司马道福的。
而桓姚的容貌,就更让她倍受打击,毁容什么的也全是她痴心妄想。桓姚如今还不满十三,就颇有少女风情了,五官比幼时长开了更加惊艳绝伦不说,连气质也更加飘逸出尘,整个人散发的韵味浑然天成,让人模仿不来,也超越不了。让她觉得,自己费尽心思搭配的衣饰和精心描摹的妆容完全是个笑话,她就算把全世界所有的华服美饰都堆在身上,在桓姚面前依旧会黯然失色。
不过,这些消极负面的情绪很快就被她压制下去了。纵然世事变迁,她的思想也成熟了很多,但总有些想法是根深蒂固的。她始终相信,必须是拥有美好心灵的女子,才是能得到楚太祖青睐的,所以,她也从来没放弃以此来要求自己。
“桓妹妹,好久不见了!”司马道福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对桓姚道。
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着,双方刻意配合之下,氛围倒很是融洽。
在桓姚看来,司马道福改变了很多,人比以前变得有气质了,说话行事也稳重了,也不再时刻展示自己的与众不同,以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新鲜词汇为傲,表面看来,她和这个时代的性格开朗大方的贵妇们已经没太大区别。
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两人相互交换了些分别后的情况,司马道福提出,“桓妹妹不如领我去府上逛逛,认认路?”
桓姚看外头日上三竿,阳光分外明亮想来是又晒又热的,正要拒绝,就听知夏出来说,“七娘子,外边日头大,郎君嘱咐过,让您轻易不要出去晒着了。”
这哪是桓歆怕她晒着,知夏对桓歆忠心耿耿,完全是在提醒桓姚昨天桓歆派人来传的话呢。
桓姚原还准备说待日头落了再去,闻这话,倒起了反骨,桓歆说不许她出去她便要遵从?左右还有司马道福的名头顶着呢。“日头大怕什么,偌大个刺史府还少几把伞遮?难得二嫂远道而来,不能叫二嫂扫了兴。”说着,便吩咐底下的人去准备出门的行头,急得知夏直跌脚,却又不敢违背桓姚的命令。
两人一边由侍人撑了把大黑伞,便出了松风园。桓姚一路给司马道福介绍着院落和景致,听司马道福突然道,“听说府里引活水扩建了个荷塘,不如去看看?”
这事司马道福还是两年前听那些到江州送年礼的人讲的,说是刺史府上正在大兴土木挖荷塘,还要挖出道来引活水。楚太祖桓歆是个武将,哪里来的这些雅兴和讲究,料想也是桓姚出的幺蛾子。楚太祖登基以后,不也还给桓姚建了避暑避寒的两座行宫么。
当然,她的重点肯定不是去看什么荷塘,而是另有件大事要做。
“荷塘在花园西面,有些远。不过,府上的客院倒是在那边,到时候看过荷塘,也好到二嫂的居处歇歇脚。”桓姚介绍道,又问司马道福要不要坐步撵,司马道福说不用,两人便带着奴仆一路走着过去了。
司马道福所料不错,那荷塘确实是桓姚提的引子,说若是能在夏日赏荷花闻荷香必定是很惬意,刺史府上原本是没有荷塘的,桓歆记住了这话当年便使人挖了一个,桓姚以为他本就有建荷塘的规划,便提议说在荷塘中间建个亭子,桓歆也一一叫人照做了。这亭子被荷花莲叶包围,四周都是清水荷香,分外雅致,桓姚一直是很得意自己的这个创意,还专门给亭子题了个名字叫“穷极碧落”。
走到那荷塘边,桓姚便说去亭子里坐一坐,待一路从廊桥走近亭子,这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
桓姚一看是两个男人,正说要回转另找地方,却被司马道福拉住,“桓妹妹,不是外人,是四弟和顾十九郎君。”
两人这一耽搁,亭里的人也已经发现了她们。其中一个穿短打个子高壮的少年立刻奔出来,刚走到廊桥上,却顿住了脚步,隔着几步远呆呆地望着桓姚。
从那有些眼熟的浓眉大眼中,桓姚还能依稀分辨出此人是桓祎,只不过皮肤比以前更黑,身体也比以前更壮实,个子也窜了一个头不止。而他身后,还有一位身着淡蓝色宽袖长袍,面色如玉,分外朗眉星目的俊俏郎君。
司马道福笑盈盈地给桓姚介绍道:“这是父亲手下的顾家十九郎君长康,和桓妹妹一样,是个画痴呢!”
顾长康?桓姚又惊又喜,那不就是魏晋时期最负盛名的大画家顾恺之?!她历来就对这些文人墨客颇有好感,而顾恺之又是画坛开山鼻祖一级的人物,心中自然是十分仰慕的。才到这个时代时,她还曾想过将来要找机会去瞻仰先贤呢。
顾恺之原是在亭边,听得司马道福介绍,几步走上前来,嘴角一勾目含星辉脸上荡开一个风流倜傥的笑容,他弯下腰向桓姚浅浅作了个揖,“桓七娘子,久仰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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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金风玉露
桓姚见状忙道不敢当,侧身避开,分别给桓祎和顾恺之行了礼,几人这才相携走入亭中落座。
“仆曾有幸得见七娘子所作《寒江独钓》,笔墨精细却意境悠远磅礴,以景托人之法令仆受益匪浅。七娘子以九岁稚龄便能有此妙思,仆枉称天赋出众,实在不如七娘子万一。”顾恺之赞道,举起茶盏,向桓姚遥举,“以茶代酒,仆敬娘子一盏!”
以景托人在前世只是一种很常见的描写手法,但在才走出汉代宗教画影响的东晋时代,确实算是比较新颖的主张和画法,但要在画坛鼻祖级的顾大家面前把历代先辈们总结出的经验说成自己所创主张,桓姚总觉得有剽窃之嫌。她也举起茶盏遥敬顾恺之一杯,盈盈笑道:“十九郎君过奖了,不过阁下口中的妙思可算不得小女原创,小女不过是从习了先贤所提出的诗文描摹之法,以景托情,以细微处传神。小女愚见,文与画,同是录现世之人事物,抒平生之五味情,本就是相通的。”
顾恺之闻言,品味一番,脸上闪过惊喜又恍然大悟的神色,“文画相通!极是!极是!仆往日竟从未想过这般道理!七娘子实在心思灵慧!”
“十九郎君可别再夸小女了,不过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罢了。要说十九郎君的画技,才是真当得一个精湛二字,无论是'铁线描'的匠心独运,还是淡墨晕染之功的巧妙都叫人望尘莫及……”
两人的画技流派其实颇为相似,只不过顾恺之风格偏古朴,而桓姚稍微偏瑰丽一些。而在画技和各种见解上,桓姚博采后世众家之长,又有自身的独到领悟,其见地往往叫顾恺之惊叹不已。而顾恺之作为画坛流派的一代鼻祖,在后世享誉甚高却几乎没有流传下来任何真迹,只有些唐宋时代的评说,对桓姚这个国画爱好者来说是既神秘又向往,除此之外,顾恺之所表现出的高超文学素养和对丹青术的摸索得出的感悟和经验,也叫桓姚觉得获益匪浅。加之顾恺之的容貌气度,都正是桓姚最喜欢的那一类型,一见他便有天然好感。两人就如同两块磁石,不由自主被对方吸引着,简直一见如故相逢恨晚。
两人这般你来我往,交流着丹青文学的见解,可谓相谈甚欢,叫旁人几乎都插不进嘴。
桓祎几年不见桓姚,原本还沉浸在桓姚比三四年前更加摄人心神的美貌所带来震撼中,眼下见桓姚只顾着和顾恺之说话,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不由有些失落。有心想和桓姚搭话,但说到丹青诗文,他根本一窍不通,连他们说什么都没听懂。看着桓姚说话时神采飞扬的眉眼,心头涌起阵阵酸涩,要知道,他从未见桓姚对谁有这般热络过。
他以前是个小霸王,若是遇到这种情况必然是蛮横插言了,可如今在荆州府历练了三年多早已经把脾气磨得不剩几分了,也知道了些世故,当然再做不出那种事,可恨自己口笨舌拙,便只能暗自焦急地看着。司马道福却是很自然地出言调侃了,“我说,你两人就别再互捧了,也说些别的,叫我们这些不懂画的人听着如同域外天书呢!”
闻这话,桓姚和顾恺之不约而同相视一笑,都有些不好意思。
被司马道福这一打断,话题转向了别的地方,但双方都有些意犹未尽。司马道福见两人情态,暗自勾了勾嘴角。
桓祎得了机会,一直殷勤地往桓姚跟前凑,跟她说自己在荆州府的事情,军营、练兵、军功,他在功夫上的如何进步了,又如何得到了桓温的夸奖,又得了何种官职,天知道,桓姚从来都对那些不感兴趣。以前和他说这些不过是有求于人,又用来作引子打探消息,如今有个宝库一样让人探索不尽的顾恺之在旁边比着,这话题实在就显得索然无味了。
再者,面对桓祎炙热的眼神,想到在建康的往事,她也颇为不自在。生怕在座的其他两人看出点什么来,因此一直对桓祎很冷淡,桓祎渐渐也察觉出来,时不时又怨又怒地看着她。
几人又说了大半个时辰,桓姚实在不想继续跟桓祎同坐,虽然有顾恺之,但两人又不好撇下别人尽情聊他们感兴趣的话题,想着与其在这里空耗光阴,还不如回去看看医书,即使荀詹说过今天不来刺史府,但她每日的进度也不能落下了,于是便提出要回去了。
顾恺之、司马道福和桓祎都住荷塘这边的几个客院,比桓姚近,三人便一同送桓姚回去。路上,桓姚说起松风园厨子的新点心和夜景,司马道福似乎很感兴趣。即使桓歆后院并无其他女眷,但毕竟有两个外男不便进去,走到内院与花园分界处,便临到分别,桓姚邀请司马道福:“二嫂若不嫌,今晚便来我松风园过夜可好?正好可以一同赏夜景吃宵夜。”
司马道福对此颇为讶异,桓姚为人一向疏离,如今怎么会对她提出这般亲昵的邀请?但想到可以向桓姚多打探些桓歆这几年的事情,还是没能拒绝诱惑。
桓姚从之前和司马道福的谈话中就已经琢磨出她对桓歆还未死心,所以才有了这番邀请。她深知,司马道福一直就打着通过她接近桓歆的主意,必然是不会拒绝和她亲近的机会的。以后的事情只有慢慢谋划,但今晚她得借司马道福做挡箭牌完成点小事,顺便探探桓歆的态度。
“七娘子!”与三人道完别,桓姚便要顺着小路回自己院子,却闻顾恺之叫住了她。
桓姚回身望着他,只见其眉目含笑,眼若星辉,他伸手分别整了整胸前的两道斜襟衣领,指了指天空道:“天气暑热,循来路慢行!”一边说,伸出左手比了个三,然后指了指西边。
桓姚先是一愣,随即明了,不由也抿嘴一笑,这人,难怪后世人评他一个“痴”字。
他这是用的一个他们都看过的汉代话本里头的暗号约她明天午时三刻到荷塘那亭子里去论画呢。两人今天都意犹未尽,之前也说到过改日一起作画,以互相学习画技,桓姚给他演示那些他所不知道的调色技巧,他教桓姚淡墨晕染和流线画法。有这么个话头他便直接约到明日,真真性急啊。
心照不宣地与之对视一眼,桓姚答道:“谢过嘱咐。”
顾恺之目送桓姚和侍人离去,竟生出些依依惜别之感。
会稽王当初在众人面前展示玉衡山人画作时,作为名门世族中后起之秀的他也是在场的,他是个画痴,对桓姚所展现的描摹手法大感新奇,用景来衬托人烘托情,他当时便有种瞬间顿悟之感,只觉得一直封闭在眼前的一扇门被推开,有个无比宽广而又崭新的世界呈现出来。得知画作者是位九岁幼女,更是惊叹不已。那时就曾想过要上门拜访,但当时手头琐事太多,后来又要去会稽贺寿,待空出闲暇时,却得知桓姚手伤不能再作画。他完全不像众人那般质疑嘲讽,而是无比惋惜,原本打算递到桓府的拜帖也销毁了,料想玉衡山人这小女正是伤心时,他那时再去和她探讨丹青岂非是伤口上撒盐。
于是,在建康时便这样错过了和桓姚相识的机会,直到近前在荆州的一次集会上,桓济的夫人三郡主展示了桓姚当初给她画的速写像,说了当初桓姚如何在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就画出了这副惟妙惟肖的画像的事迹,让他对桓姚的丹青术又有了新的认识,又听说桓姚如今已经重拾画笔,便实在按耐不住结识之心。趁着给桓歆贺寿的机会,他便找桓温领了送贺礼的差事与桓济桓祎等人同来了江州。
不过,桓姚毕竟是深闺女郎,据闻在江州也是深居简出的,此次,他还是特意拜托了三郡主将桓姚引到外头来见他。在亲见桓姚之前,他从未想过,玉衡山人竟是这样国色天香的一位神仙佳人,又能说出那么多精辟独到的见解,实在让他喜不自胜,只恨不得天天与她一处。
司马道福见顾恺之这恋恋不舍的样子,不由打趣道:“顾十九郎君,这江州一行可是来得太值当不过?”
顾恺之总觉得自己心思被人看破,不由俊脸微红。司马道福见状,对自己的计划又多了几分笃定。
暗道,野史上说桓皇后和画圣顾恺之曾经暗生情愫果然不是空穴来风,传闻两人同作了《伯牙子期图》,而顾恺之的代表作《洛神赋》也是为桓姚而画,必定是曾经有过什么的。看今天两人的表现,完全是所谓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啊,连桓姚一向矜持,都对顾恺之分外不同呢。
两人都这么爱画,又都是未来的一代大家,志同道合,堪称金童玉女的绝配嘛。
桓姚啊桓姚,我都给你找了这么好个归宿,算是够对得起你了,你就别和我抢楚太祖乖乖退出吧。
作者有话要说:神马论画之类的对于作者菌这个美术盲来说太纠结了,于是卡到现在才写好,大家随便看看就是,千万别较真儿,一切都是为了言情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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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醋意横生(上)
临近天黑的时候,司马道福如约而至,桓姚便遣人去外院请桓歆过来。
桓歆收到仆从传话时,心中就像烈火上浇了油一般兴奋。桓姚竟然在晚上这样暧昧的时间里主动邀请他过去,如此举动,不由让他浮想联翩。就算明知道有功法的限制在,他也实在无法拒绝这诱惑。
本是打算立刻就动身去松风园,但转念想到,自己劳碌了一天还未沐浴过,酷暑里头一身的汗味,桓姚爱洁必然不喜。当下吩咐人快备水,在水房里迅速把自己冲洗了一番,又选了件儒衫让自己看起来斯文些,打扮齐整了,这才往松风园而去。
松风园是刺史府原本的主院,因此除了房舍之外,还带了游廊和一个小花园,有花有树,桓姚搬进来以后,陆陆续续种了不少她喜欢的花,眼下临近中秋佳节,因着桓姚以前在元宵和中秋都提过想要去外头看灯会,但桓歆着实不太想让她出门,便让人在游廊下,花枝上,树上挂了许多个小灯笼,一到晚上便让人通通点上,也当是圆了她看灯的愿望。
因此,松风园一到晚上,便是火树银花的。虽然要耗费不少灯烛与人工,但不得不说桓歆此举确实讨了桓姚的欢心,她虽然口中说太过奢靡而要求只在节庆前后才点,但却专门为此画了一幅《松风夜色图》。
走到门口,桓歆便听到了桓姚说话的声音,暗想,她莫非还到庭院里来迎接他了?几步下了台阶,走近小花园才发现,那园中竟然不止她一人,还有那个曾经让他颇为厌烦的二嫂司马道福。“人约黄昏后”的幻想当下碎得连渣都不剩,桓歆的满腔热情像被泼了盆冷水一样顿时熄灭,掉头就想离开,却没料到,桓姚眼尖,已经看到他了。
“三哥!”她有些欢喜地喊了一声,从园中的小石桌旁边站起来,要朝他这边走来。
桓歆见她这般情态,顿时又不想走了。桓姚没有因他上次挑明了心思而对他避之不及,反而因他的到来而高兴,光是这点就足以叫他满足了。
快步走到桓姚身边,见她穿得单薄,不由道:“你身子弱,晚上不要贪凉。”说着,便吩咐侍人给她拿件薄披风来。
桓歆被桓姚拉着到石桌边上,司马道福见到桓歆也十分惊喜,万没想到,今天晚上竟然能见到桓歆,“三郎,快坐。”
桓歆一见司马道福那副殷勤的样子就有些不想在这花园中停留了,被桓姚柔柔弱弱地拖着,却还是不由自主顺着她的力道坐下来了。
“昨日我没去给二嫂接风,今日便在这小园中补上,虽说必然不及三哥所举办的晚宴盛大,也权且聊表个心意。”桓姚对司马道福道,又转头跟桓歆说,“三哥,你是一府之主,这接风宴,你可不能离场。”
司马道福暗喜,桓姚这事做得真不错,不枉费她特意把顾恺之从荆州引诱过来啊。
看着司马道福像蚂蚁见了糖一样黏上桓歆,而桓歆已经频频皱眉,桓姚心想,她要是能天天拖住司马道福一起,保管桓歆连松风园的门都不想再踏一步。只可惜,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寿宴过后,他们都是要离开江州的。若是司马道福能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攻下桓歆该多好,那她的危机就完全解除了。虽然此事希望微渺得权当她妄想,但至少有司马道福在,就能够为她争取十几天的时间。
“三哥,求你个事。当着二嫂的面,你可一定要给我面子答应我。”中途,桓姚对桓歆软软恳求道。
虽然对于侃侃而谈江州吏治的司马道福很不耐烦,但有桓姚刚才那句话镇着,桓歆也不好中途离场,见桓姚主动跟他说话,自然接过去问什么事。
“师长说我脉案上欠缺很大,对男子病例缺乏实际经验,不利于往后的学习。我上次跟陈管事说过,但他说此事要三哥你亲自应允才行。三哥,往后若有生病的男仆,可否也都叫过来给我诊一诊?若是府上没有,可否让宋五那边回春堂筛选些过来?”
要她心甘情愿屈从于桓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要眼前有任何能摆脱这种处境的希望,只要她能想到的办法,她都要勉力去试一试。但如今,她的蛊毒并未完全解决,性命之忧这座大山压在身上,即使面临如此急迫的事情,她也不能落下学医的进度。毕竟荀詹这个人,性情不定,难以用常理揣摩,他可不一定会管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而耽误了学习,只会觉得她进度不如意。
再者,最糟糕的情况,倘若她想尽一切办法也不能逃离桓歆,她和李氏,一样还是要在刺史府上讨生活的。所以,学医上的事情,还是要按照原本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她不想和桓歆单独相处,但又不得不跟他当面说这事,便只好拉着司马道福来做挡箭牌。
桓歆闻言,审视地看着桓姚,莫非这才是她今天叫他过来的真实目的?原本,此事他也听陈管事禀报过,但他不愿其他男子见到桓姚的美貌,听到她的声音,因此,此事他只当不知,却不想桓姚对此这么执着,又旧事重提。方才她还提到司马道福要在松风园与她同宿。稍微一想,他便洞悉桓姚的打算了,心中不由有些失望和扫兴。
司马道福插言道:“桓妹妹在学医吗?”
之前,她倒从未听说桓皇后还会医术。心中倒有几分诧异。不过,既然历史上都没有记载,想来也并未取得什么成就。
桓姚并不介意司马道福知道此事,因此大方地承认了,见桓歆沉默不言,便从司马道福处求助:“二嫂你说,我的学习遇到困难了,三哥做兄长的,是不是该鼎力支持?”
“最近府上诸事繁杂,此事寿宴后再议。”桓歆不冷不热地拒绝了。他早就跟桓姚说过,他会让手下人尽快研制出解毒之法,让她不必因学医太过辛苦。她却总是不信他。
要等到办完寿宴,都是大半个月后了,哪里来得及。桓姚正待再跟桓歆磨一磨,桓歆却站起身来,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外院,阿姚送为兄出去。”
司马道福也立刻起身,“我也一同送送三郎。”被桓歆冷冷看了一眼,不由讪讪站在原地。桓姚只好跟上桓歆,一同往院外走。
静谧的夜色中,伴着昏黄的灯光一路行走,桓歆一直没说话,桓姚心头也有些惴惴,莫非桓歆被她惹恼了?
“为兄倒不知,你何时与二嫂这般亲厚了?”走到院墙外,桓歆这才开口问道。
“一直就很亲厚,我们女儿家的事,你自然不会一清二楚。”桓姚听出他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出言辩解道。
“哼,小狐狸!”桓歆似怨似责道了句,突然把桓姚拉到怀里,桓姚吓了一跳,急忙打他,“有人在,你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