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云楹又恢复了每日在书房度过的日子,每天读两个时辰的医术,晌午过后练两个时辰的字迹,她练习的是罗云楹的字迹。罗云楹本身的字写不不错,练了上十年,短时间内她肯定是达不到这个水准的,只能勤能补拙,每天看书的时辰也减少到一个时辰,其余时间都是练字。
练字时也不好让红秀在场,用过的宣纸也都立刻烧掉。
练字的半个多月的字,总算有些相似了,不过也只是形似神不似,至少这字还要练字个一两年才能达到同罗云楹字迹完全一样的程度。
这个半个多月,罗云楹一直没出门,因为宋太太还在关禁闭,她也一直没过去请安,只初一十五的时候过去宋老太太那边请安就成。这些日子宋梓芙跟宋梓萍经常过来找她。
这日刚刚把一上午练字用的宣纸丢进暖炉烧掉,就听见外面红秀的声音,“大奶奶,梓芙姑娘和梓萍姑娘过来了。”
罗云楹走出房间,正好瞧见宋梓芙和宋梓萍过来,把她们迎进房间,宋梓芙挽着她的手臂笑道:“大嫂,明日我们想去出去逛逛,你要不要一起去?”
罗云楹也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年纪,自不爱待在府中,也是想出去的,可她的身份。宋梓芙也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眯眯的道:“大嫂不用担心,方才我已经跟祖母说过了,祖母允了,让大嫂跟我们一块出去。”
罗云楹笑道:“那明天就跟妹妹们一起出去。”
翌日一早,罗云楹刚用了早膳,两人就过来找她,三人只带了红秀跟宋梓芙身边的大丫鬟海棠一同出门。一路上两个姑娘说个不停。
罗云楹陪着她们逛了一个上午,她没买什么东西,宋梓芙买了一支海水纹青玉簪,宋梓萍看中一根白玉兰翡翠簪,要十两银子,她身上只带了五两银子,开口问罗云楹借了五两。
罗云楹当然知道这五两银子有去不回,也没多说什么,直接给了她五两银子。旁边的宋梓芙蹙了下眉。
买了首饰,三人刚走出首饰铺子就听见路边的小商贩议论纷纷的,“你们听说了没?前些日子简指挥使终于把杀害了左丞相的凶手给抓住了,据说今日就要在南城门处被斩首了,是简指挥使亲手审理的。”
“真的?待会咱们一起过去瞧瞧吧。”
罗云楹愣住,他们口中的凶手该不会就是寺庙那一日撞见的男子吧?难道他真是杀害左丞相的凶手。左丞相的事情她也听闻过,据说左丞相是位清正廉明的好官,又是朝中重臣,突然被杀害,皇上震怒,遣了锦衣卫捉拿凶手。
身边的宋梓萍听闻这事,立刻道:“嫂子,梓芙妹妹,咱们也过去瞧瞧吧,我还没见过那简指挥使长什么模样,听人说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咱们过去瞧瞧吧,瞧一眼就走好不好?”
简煜去过宋府几次,宋梓萍是二房的人,自然是见不着简煜的。
宋梓芙皱眉,“他有什么好看的,待会若是过去撞见斩首的场面,小心晚上做了噩梦。”
宋梓萍不依,“梓芙妹妹就过去瞧一眼吧,我自幼住在乡下,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我们只看一眼就走好不好?”又转过身子挽住罗云楹的手臂,“大嫂,你说好不好?咱们一起过去瞧瞧。”
罗云楹竟然神使鬼差的说了个好字。
宋梓芙想着大嫂这段日子实在闷的很,也不好扫了她的兴,说道:“既然大嫂也想过去瞧瞧,那咱们只看一眼。”
一路上红秀担心的不行,使劲的扯罗云楹的手臂,罗云楹冲她眨了眨,意思是让她别担心,就是去看一眼就走。她想看看那凶手是不是那天寺庙的男人,她总觉那男人应该不是穷凶极恶的人。
马车很快就到了南城门处,已经围观了不少人。高高的刑台之上,那寺庙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穿着白衣,一头黑发披散在身后,明明是很狼狈的时刻,在强烈的光线照射下,他却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神情没有半分狼狈,笑眯眯的看着桌案后的简煜。
罗云楹又瞄了一眼简煜,眉头立刻蹙了起来,和谪仙一样的阶下囚相比,这男人就犹如地狱的阎罗,一身煞气,看着就倒胃口!
几人坐在马车中,并没有下车,宋梓萍显然没料到传闻中心狠手辣的男人长的这幅模样,喃喃道:“天啊,这就是传闻中杀人如麻的指挥使吗?长的也太好看了……”
宋梓芙看了一眼那阶下囚,眼中有些不同往日的心动,只片刻后她叹气道:“堂姐,你就别瞎想了,这人不适合你。”
”怎么不适合了……”宋梓萍红着脸争辩,显然心动了,“我觉得他挺好的,听说他现在二十四都还未成亲,家中连个妾氏都没有,定是自重自爱的男人……”
宋梓芙冷笑,“说不定那不是自重自爱,那是身有隐疾呢。”
罗云楹顾不上她们的斗嘴,只盯着刑台上的男人,他的神情实在太过轻松,不像临死之人,反倒是有着极大的自信自己这次不会有事。果然,那男人转头去看桌案后的简煜,笑眯眯的问道:“简指挥使,你说我这次还能不能从你手底下再次逃脱?”
简煜并不说话,目光透过层层人群停在了宋家的马车上。
☆、第18章
简煜看着那停在角落里的马车,他的目光很平静,面上的表情也很平淡,不去回答刑台上男人的话,只平静的看着那辆马车。
罗云楹的心猛的跳动了下,是被吓的,她没想到这么远的距离那男人还能注意到这边,他是看出了什么?还是认出了这是宋家的马车?她甚是能够感觉简煜的目光从车帘那窄小的缝隙中看见她一般。
冷静了会,罗云楹就知道他根本看不见她的,想着他这目光定在这边或许只是偶然。
果然,片刻后,简煜收回目光,看向刑台上的男人,扯唇笑了笑,“不管如何,我总是抓住了你。”
眼看着时辰越来越接近午时,罗云楹心中越发的不安,她到现在都不相信这男人是穷凶恶极的人,也不希望他死掉,她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对这个男人,她竟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牵挂。
宋梓芙这会也不提离开了,只专注的看着刑台上的男人,目光带着一丝遗憾。
宋梓萍更加不会提离开了,迷恋的看着书案后穿着一身飞鱼服的男子。
午时渐渐到来,刑台上的刽子手已经动了下脚步来到那男子身边,大刀高高的举起,只等着简煜一声令下就开斩。
简煜并不着急,稳坐在位置上,下面的人群已经有些等不及了,大吼着已经到了午时。
正在此刻,远处忽然传来马匹奔腾的声音,众人朝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马车上的几人也掀起帘子朝远方望去。
黑色健壮的几匹马儿很快就来到刑台旁,为首的一个穿着黄色麒麟服的男人,那男子长相不俗,菱角分明,面容严肃,约莫二十左右的样子。身后跟着几个穿着盔甲的武官。
瞧见这男人罗云楹的心跳就有些不受控制了,她忍了又忍才压下自己想要冲到那男子怀抱里的冲动。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同她一母同胞的亲生大哥,当今太子郑荀。
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情,只觉得那穿着黄色麒麟服的应该不是普通人,世上只有当今成宗帝能够穿明黄色,皇后和太子穿黄色,眼下这位难不成是当今太子殿下?
郑荀从马背上跳下,跃上刑台,目无表情的抽出身上的佩剑,一剑挑开了那男子身上的绳索,然后亲手扶着那男子站了起来,“之修,辛苦你了。”
刑台上的白衣男子微微一笑,“为殿下效劳是我的荣幸。”
桌案后的简煜这才起身,饶过桌案,大步来到刑台之上,面上表情冷淡,看不出什么来,他单膝跪下,“臣参见殿下!”
郑荀挥了挥手,“起来吧。”
待简煜起身,郑荀的目光看向他,面容严肃,片刻后,开口道:“左丞相同倭寇秘密来往信件长达三年,私通卖国,证据也都已经收齐,也已经得到皇上的口谕,即刻放了之修。来人,把证据跟皇上的旨意给简指挥使!”
立刻有人上前交给简煜一叠书信,简煜扫了几眼,淡淡的道:“既如此,臣就先告辞了。”
人群立刻有人问是怎么回事,马匹上的武官翻身下马,大声道:“左丞相与倭寇勾结,私通卖国,证据确凿,已奉皇上口谕将丞相府抄家!”
马车里的几人也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几人都暗暗的松了口气,罗云楹心下有些感概,她没想到这叫之修的男人会是大哥的人。大哥虽为太子,可父皇身边的皇子实在不少,父皇最宠爱的是又是二皇子,二皇子本人也极为出色,难保今后有什么意外。大哥身在太子之位反而越发慎言慎行。
刑台上的郑荀和之修已经下了刑台,上马离去,只余下简煜之人站在刑台上,片刻后,也跳下刑台,大步离开。
众人瞧着没热闹可看,也都散了,却有不少人还在原地议论纷纷的,说是没想到表面两袖清风忠诚无比的左丞相会是个卖国贼。
说着说着就变成各家的八卦了,例如当今太子殿下的太子妃刚怀了身孕。简指挥使二十有四还未成亲,莫不是身体有什么隐疾。
马车上的宋梓萍听着那些人的议论,气愤不已,“他们胡说什么,简指挥使一看就是身体健康的人,怎么可能身有隐疾,我瞧着倒像是没碰见喜欢的人,自重自爱罢了。”
宋梓芙和罗云楹不语,宋梓芙遥望着郑荀跟之修离开的地方,默默出神。罗云楹心思也有些飘忽,想着那简指挥使莫不是真的身有隐疾,不然二十四了怎么身边连个妾氏都没有,这也太不正常了。
片刻后,罗云楹皱眉,暗骂自己想这简煜作甚!又想起刚才的大哥,这些日子还要忙着朝堂上的事,又因为她的死怕是伤心的很,瞧着大哥都瘦了不少。
方才她真的很想冲到大哥的身边,告诉他,自己还没有死,只不过是借尸还魂了,她还是他最宠爱的妹妹。可连她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这种事情,大哥肯定也不会相信吧?
叹了口气,罗云楹靠在软枕之上闭目休息,宋梓芙开口让车夫回了宋府。
刚回到宋府,宋梓萍抱着首饰盒子欢天喜地的过去了二房那边,宋梓芙陪着罗云楹回了安苑,等到宋梓萍的身影瞧不见了,宋梓芙才道:“大嫂,你莫要如此宠着堂姐了,每月她的月钱也有五两银子,还从你这里拿走不少首饰,方才你就不该借银钱给她买首饰,说是借,还不是有去无回!”
罗云楹笑眯眯的拍了拍这小姑子的手,笑道:“不碍事的。”那姑娘性子直,爱贪小便宜,收买她总是有用处的。
宋梓芙叹气,“大嫂,你性子就是太绵软了,你不能总是这样的……算了,我先回去了,大嫂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宋梓芙带着海棠离开后,罗云楹跟红秀往安苑走去,红秀挺直的肩膀终于垮了下去,直拍着胸口道:“大奶奶,方才真是吓死我了,真担心那人会被斩首了,幸好太子殿下过去了,也没想到左丞相会是这样的人,当真是杀的好。”
罗云楹笑笑不说话,两人回到安苑,陈妈妈不喜罗云楹老往外跑,可也是敢怒不敢言。
之后的日子也算是平静,眨眼就出了服丧期,近亲服丧期是三个月,出了三个月,宋府终于不是满府的素白,主子和下人们的穿着也不是全素色了,却也不敢穿的太多艳丽,都是很淡的色彩。
就算出了服丧期,罗云楹的日子和以往没什么不同,整日在书房看书练字,宋梓芙和宋梓萍经常过来陪她,宋梓萍口中总爱唠叨简煜那人,其余两人并不怎么搭理她,任由她自说自话。倒是宋梓萍听闻宋梓嘉跟简煜交好,老是缠着宋梓芙让宋梓嘉把简煜带回府中做客。
宋梓芙完全不搭理她。
这话题引的罗云楹又想起之前在花园碰见简煜的那一次,脸黑的不行。
天气渐渐转冷,满府的萧瑟。时至深秋,安苑里老是扫不尽的落叶,几个丫鬟每天轮流扫落叶。
罗云楹晌午午休起来,穿了一身芙蓉色金丝烟纱裙,上头罩着一件素绒暗色绣花小薄袄,发间也插着一根白玉梅花钗。这会起来她不愿意呆在书房,看着院中秋景不错,让红秀摆了纸磨在院中的石桌上,打算作画。
院中刚刚清扫干净,地上只飘着几片落叶,偶尔秋风刮过,又从高高的枝头上带走几片秋叶。
罗云楹挥着笔,隆安公主的时候她偶尔会跟着几个妹妹们一起作画,她天性聪慧,学什么都快,作画也是很不错。正在收尾的时候,她似乎察觉身边的红秀正愣愣的盯着她看,不由的抬头冲红秀笑了笑,“傻丫头,这样看着我作甚?”
红秀疑惑的皱了皱眉,又盯着罗云楹看了两眼,这才道:“大奶奶,我总觉得你的相貌有些改变了一样,跟以前长的不大一样了。”
罗云楹心中一跳,笑骂道:“胡说什么,我不是还是以前的我,就是性子变了些,长胖了些,所以看着跟以前有些不大一样吧。”
红秀又盯着看了两眼,“还是觉得大奶奶的样貌有些不一样了。”
罗云楹笑了笑,把画的最后一笔画上,吹干了笔墨,举起让红秀看了一眼,笑问道:“看看画的怎么样?”
红秀惊叹,“大奶奶,您画的真好看,以前从没瞧你画过画呢。”
罗云楹把画递给了红秀,“有时间去裱起来挂在房里去。”
红秀喜滋滋的接过画。
晚上梳洗过后,罗云楹坐在梳妆台上擦拭着湿漉漉的发,透过铜镜看着自己如今的样子。如今的模样和以前的罗云楹真是天壤之别,明明还是罗云楹的眉眼,可不知为何,她竟然透过铜镜里的那张面容瞧见了一两分隆安公主的模样。
她心下有些骇然,罗云楹与隆安公主的脸型相似,都是鹅蛋脸,只不过罗云楹之前太瘦,下巴尖尖的。眼下养胖了两份,鹅蛋脸型表露无疑。两人的五官并不一样,铜镜里的一双眸也是炯炯有神,和隆安公主的双眼神似形不似。她平日的各种习惯,穿着打扮也都渐渐的朝着隆安靠近,不是刻意模仿,而是已经成了习惯。她不知是不是相由心生,可眼下她整个人都同隆安公主有了几分相似的地方。
坐在铜镜前半晌,直到红秀进来她才回了神,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暗暗的叹了口气。
等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她心中还有些没底,又想着不过是一两分相似,应该不至于被人发现了什么。
等到入冬时,天儿越发的冷了,这几个月罗云楹只出门过一趟,还是宋梓芙过来让她陪着一起去买书的。
又在府中过了半月有余,她心中有些恍惚,在过几日就是母后的生辰了,也不知母后现在如何了,是不是很思念她,当初的病可好了没。每年母后生辰的时候,她都会亲手替母后缝制绣出一套衣裳来,包括中衣和外衣,差不多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虽如今已不是隆安,可她还是改变不了这些习惯,早在初秋的时候就已经着手缝制刺绣了,两天后就差不多能完工了,可今年的生辰也不知道能不能给把这份礼物送给母后了。
不过,她记得母后每天的生辰都会在宴请三品以上的重臣极其家眷,说不定她这次还是有可能进宫的。
心中有了希望,翌日一早她就开始赶紧把剩余的收尾工作做了,把衣裳整整齐齐的放在了锦盒之中。
同时宋府也在忙着准备皇后的生辰贺礼,每年皇后生辰宋家人都会进宫,包括宋太太和几个嫡出庶出的子女都会进宫,今年老太太来了,自然也是要一起进宫的。
翌日一早,宋梓芙跟宋梓萍过来了安苑,三人在房间里头说着话,宋梓芙道:“嫂子,再过两日就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了,到时父亲应该会让祖母跟母亲也带着你一起进宫的,你可有给皇后娘娘准备了贺礼?”
宋梓萍插嘴道:“梓芙妹妹,那我能不能也跟着一起进宫去?”
宋梓芙摇头,“爹爹没说,怕是不能去。”
宋梓萍当然是不可能去的,他只是已经分了家的宋家二房的人,宋家二房没有半分功名,她如今进得了宫。
罗云楹问道:“梓芙怎会知晓我也要进宫去?”
宋梓芙道:“我听爹爹说的。”犹豫了下,继续道:“爹爹说你始终是家中的长媳,也要一起进宫去的。”
罗云楹心中松了口气,笑道:“贺礼我已经准备好了,梓芙就莫要担心了。”
宋梓萍在一旁嘟囔着,“梓芙,你去求求大伯也带上我吧。”
宋梓芙皱眉,“堂姐,这不是闹着玩的,只能携带三品大臣以上的家眷,若是带上了你是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