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贞娘见机不对,也赶紧上来拉扯小兄弟跪下。
凤泽还要开口,“你们……”
龚姨娘心中生出一丝怨怼,他这哪里是在求情,简直是在催命啊!她泪如雨下,央求道:“老爷,你别说了。”又不敢指责他的无能和懦弱,只求他别添麻烦,“……就让夫人消了这口气罢。”
凤泽看向笑得不太寻常的妻子,张了张嘴,总算闭上了嘴。
甄氏瞧在眼里冷笑,这个男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出了事,自己就先当起了缩头乌龟!不论妻妾儿女,他都可以丢到一旁不管。
真是恨啊!自己年轻时怎么就那么糊涂,居然被他的好皮囊迷惑了理智?被他的甜言蜜语骗走了芳心?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甄氏瞧着丈夫的窝囊样,心中憋闷,就连火气都灭了几分,扭脸看向不甘心跪在地上的庶子,笑了笑,“傻孩子……”抬手指了丈夫,“你以为那个男人,能为你撑起一片天?为你挡风遮雨?那是看错了人。”
凤世杰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小脸儿涨得红红的。
“不过不怪你,你年纪小,不懂事,想我当年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呢。”甄氏笑着说完这些话,忽地脸色一沉,“但你现在这是什么眼神?如此瞪着嫡母,是打算将来为官做宰以后,好拿捏我,打杀我,替你姨娘和姐姐出气吗?”
龚姨娘快要急疯了!有心拍儿子几巴掌又不敢,不是不敢打儿子,而是在主母面前,姨娘是没有资格打小爷的,打了就是尊卑不分的罪名。慌乱之中,急急看向女儿贞娘,“三小姐,你快劝劝四爷啊!”
凤贞娘亦是脸色苍白,扯了扯弟弟,“快给夫人认错,听见没有?”她大了,明显能感受到屋里的暴风雨,低声恐吓,“不听话,回头我就用竹条抽你的手心。”
凤世杰气呼呼的低了头,不停掉泪。
甄氏可不需要一个有逆心的庶子,要趁小,就把他的胆子给掐破了。因而冷冷的看着龚姨娘,“哥儿年纪小娇嫩,受不得打,你替他受了罢。”语气云淡风轻,“为何叫哥儿喊你做娘?为何你教出这等忤逆嫡母的逆子?你手上不要停,要一直扇到他明白为止。”
龚姨娘原本还是“啪啪”扇耳光的,听她说起“忤逆”二字,便是吓的没魂儿,只差没有眼前一黑了。
当即更加了三分狠力气,扇得清脆响亮,像是连脸和手都不打算要了。
凤泽见她扇的血光满面的,忍不住道:“快停下来。”
龚姨娘恍若未闻,继续扇,继续使劲儿扇,然后一声声问道:“四爷,你想明白了没有?”说一声,狠狠扇一巴掌,“……你想明白没有?”
凤世杰被彻底的吓住了。
起先见生母自己扇耳光还是气愤,后来见她越扇越狠,竟然是不要命,再扭头看看父亲只在一边咳嗽,一边有气无力劝着,渐渐明白过来了。
----嫡母是比父亲还要厉害的人。
自己再不服软,娘就要这么一直扇到脸烂,扇到死!特别是那“啪啪”响声,混着血水飞溅,叫自己心里一哆嗦一哆嗦的,骨头缝儿里都冒着寒气。
他瑟瑟发抖看向嫡母,颤声道:“母亲……,我错了,我知错了。”
甄氏问:“错在哪里?”
凤世杰努力回想,结结巴巴回道:“我、我……,我喊错了姨娘,还有我不该去找父亲帮忙,还有……,还有我不听话,我惹母亲生气了。”他实在记不清嫡母说的那一大串,不由呜呜哭了起来,“我错了,我……、我浑身都是错。”
甄氏“哧”的一笑,“知错就改,便是好孩子了。”扭头见龚姨娘血泪模糊,鼻涕横流,瞧着说不出的恶心,挥手道:“赶紧去洗把脸。”
要是之前,龚姨娘肯定要磕头说不用,现在哪还敢?主母说一就是一,说东绝对不敢往西。只不敢耽搁久了,忍着膝盖疼痛咬牙爬了起来,去旁边胡乱抹了一把,脸上已经火辣辣一片,痛得分辨不出来了。
收拾完,又赶紧回来老实跪下。
甄氏正在问凤世杰,“那你恨不恨我呀?想不想长大了,替你姨娘报仇啊?”
凤世杰听得瞪大了眼睛。
凤贞娘慌忙推他,急道:“别惹母亲生气。”
凤世杰今年才得八岁,加上之前所处的环境十分单纯,被嫡母问这种话,竟然愣了一下,才摇头,“不恨,我不恨的!我,我我……,我也没有想过报仇。”
“这就是撒谎了。”甄氏轻轻笑着,说道:“你恨我的。”指了指贞娘,再指了指龚姨娘,“你们也是。”继而话锋一转,“恨我没关系,我也不稀罕你们喜欢我。不过你们要弄清楚,除非有胆子下包耗子药给我吃,再有运气药死我,别的你们什么法子都没有。”顿了顿,“而且到时候,你们还要跟着一切陪葬!”
凤泽已经忍了许久,忍无可忍,“你够了没有?打了打了,骂也骂了,到底还想怎么样?啊……,你说啊。”
甄氏不理会他,转而看向龚姨娘,伸出纤细如玉的手指摇了摇,“这个男人就是会说好听的话儿,靠不住的,遇事就先自己躲起来了。”
屋子里顿时一阵奇异静默。
甄氏凤目一睨,含笑看着丈夫问道:“老爷,我说得对不对呀?”声音难掩浓浓讥讽,“你若是真的想护着龚姨娘他们几个,大可上来掐死我,或者一封休书休了。这样雷声大雨点小的,有什么用处?不过害得龚姨娘多挨几个耳光罢了。”
她言语犀利,在龚姨娘的心上扎了一把刀,戳破丈夫的懦弱害人。
凤泽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急得呛咳起来。
龚姨娘垂下了眼帘。
“今儿说了不少话呢。”甄氏又喝了半盏茶,慢悠悠的,然后和颜悦色问道:“龚姨娘你摸着良心说说,其实我也不是那么难相处的,对不对?这些年来,我没有弹过你们一指甲吧?”
龚姨娘肿着一张馒头脸,连连点头,“夫人一向宽仁厚待、体恤他人……”
甄氏摆摆手,表示自己不耐烦听这些,然后道:“人都想过的好一点儿,这个无可厚非。你想让贞娘嫁一门好亲事,只管去争取,我是没空故意刁难的,但是……”她语气陡然转厉,“别整天来烦我和阿鸾!你们想过好日子,但别烦我,惹得我上火,就叫你们知道什么是正房太太?什么是嫡母的手段?!”
龚姨娘面色苍白如纸,诺诺道:“是,是,奴婢明白了。”
“真明白了,就好生劝老爷多养养气,保重身子。”甄氏笑了笑,又在丈夫心头狠狠扎下一刀,故作疑惑道:“莫非是龚姨娘有什么别的想头?天天缠着我过来吵架,想来是盼着老爷早点儿死,老爷一死,二房的家产可不就都是世杰的了。”
这等惊人言语,凤贞娘和凤世杰都吓得呆住了。
凤泽则是惊疑不定,看向龚姨娘,一副若有若思的表情。
“老爷,奴婢绝不敢的!”龚姨娘在说了这一句苍白的解释后,竟无话可说,此刻不管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她觉得满心都是黄连水,苦到自己想吐,还吐不出,不敢当着主母的面吐。
若说之前见识了甄氏的雷霆手段,这下子,算是知道了何谓绵里藏针,针上还带着剧毒!至此方才明白,自己的那点聪明、隐忍、心计,和主母比起来,不过是米粒星光对比皓月光辉罢了。
----连人家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
龚姨娘心下一片灰暗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