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第一个感觉是自己听错了。今儿什么日子?许久没有露面的宣妃竟毫无征兆地驾临!反应过来后便纷纷朝门口望去,视线那叫一个整齐集中。
叶薇也好奇地看过去,想瞧瞧这个如雷贯耳的宣妃到底什么样子。然而让她意外的是,映入眼帘的竟不是一个跋扈美艳的宠妃形象。
宣妃姚氏有一张小小的巴掌脸,容貌明丽、气质清新,着秋香绿提琼崖海棠齐胸襦裙,飘逸的长裙极好地修饰了她隆起的小腹,款款而来的身姿似迎风飘拂的柳枝,端的是春|意盎然。
宫嫔们纷纷下拜,而她笑吟吟地朝皇后福了福身子,脆声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大安。”
宫中规矩,宫嫔怀孕六个月以后方能免了跪拜大礼,而她不过四个多月,就敢不朝皇后下跪了。
宋楚怡笑容有点勉强,“妹妹免礼。落衣,伺候宣妃娘娘入座。”
她发了话,宣妃却没有顺势入席,反而看向襄愉夫人,“秦姐姐好,几日不见,教妹妹好生挂念。你怎么也不说来看看妹妹?”
襄愉夫人笑道:“陛下担心你的身子,嘱咐我们没事儿别去打扰你安胎,我怎么敢去?”
宣妃眨眨眼睛,尽显小女儿的率真朗直,“那就是陛下的不是了,我回头找他说去。”
宫嫔们咂舌不已。如今恐怕也只有这位宣妃娘娘敢当着众人的面说陛下的不是,当真是宠冠六宫啊!
和她比起来,那个跑去别人那里抢人的叶才人委实算不得什么!
宣妃看向仍跪着的众人,“倒把你们给忘了。都起吧,本宫面前,不必这么拘礼。”
她话说得漂亮,谁敢真的不拘礼?众人再次叩拜,“谢娘娘!”这才起身。
拖延了这么一会儿,宣妃终于由早已站在身边的落衣带着,慢条斯理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皇后笑容早已僵硬,看都不想再看宣妃一眼,素手攥得又紧又狠。
“本宫方才在外面依稀听到了自己的名号,怎么,你们在说我?”
沁婕妤笑道:“是臣妾忆起了娘娘的美妙笛声,又想着叶才人也是会吹笛子的,所以想让她吹奏一曲。”
宣妃顺势看向叶薇,仿佛孩子瞧见了什么有趣儿的玩意儿,她笑吟吟地打量着她,毫不遮掩自己的好奇。
“你就是叶薇?”这口气有点不同寻常。
“是。”
“陛下跟本宫说起过你。”她道,“原来你也会吹笛子。”
“是……”
“既然会吹,那就奏一曲吧。”
叶薇一愣,继而笑道:“不过是娘娘们抬举,算不得什么。臣妾……”
宣妃打断她,“别跟本宫说那些客套话。你这便挑一支曲子奏了,若吹得好,本宫重重有赏,若吹得不好……”笑意盈盈,“那你以后就都不要在这宫里吹笛子了。”
璟淑媛难掩面上的幸灾乐祸。宣妃看着不过是个清新明丽的小姑娘,实际作风却比皇后还强势,稍有不顺意便是灭顶之灾降下。
叶薇得罪了她,可有苦头吃了。
“娘娘这话倒让臣妾有点不明白了,要到什么程度才算吹得好呢?”璟淑媛笑问。
宣妃自然道:“本宫那点技艺只能算堪堪可以入耳,叶才人若要当得起一声好字,自然要在本宫之上才行。”
这话彻底把叶薇的出路堵死了。就算她当真吹得比宣妃好,满殿之内又有谁敢承认?不要命了吗!
宫娥已经把玉笛拿来,叶薇默不作声地接过,站起来朝众人欠身道:“那,臣妾就献丑了。”
倒还算从容。
宣妃以手托腮,眼神纯澈如稚子,“恩。叶才人开始吧,本宫等着。”
叶薇深吸口气,慢慢把笛子凑到唇边。
她的笛曲是青云观的观主教的,大家闺秀学的都是琴或者筝,她却只喜欢这个。还记得观主在教她之前曾这么说过,“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喜欢把曲艺当做卖弄炫耀的资本,以为学了点东西就高人一等,却不知这样只会衬得自己更加鄙陋。你既当了我的学生,就别和那些人一个样。来,跟我说说,你觉得什么才是曲艺的真谛?”
她当时沉思片刻,严肃诚恳道:“我觉得,所谓曲艺就是我们借以明志、寄托情怀的方法。它就是我们自己。”
观主默然看她半晌,赞叹道:“……真能扯。”扬扬手里的竹笛,“这就是个笛子罢了。你想到什么就吹什么,别矫情也别去搞那些弯弯绕绕,就这样。”
她:“……”
都已经死过一回了,那些记忆却依然这么鲜活。之前为了吸引皇帝,她已经违背了老师的教导,这一次断断不可了。
她们想听她吹笛子,她就吹给她们听好了,之后要找茬要如何她都奉陪到底。
椒房殿内座无虚席,宫嫔们都静静地看着那个站在殿中的女子,没有出声。而大殿的中央,叶薇一身青衣、潇然独立,十指灵巧如蝴蝶,红唇微启,泉水般轻快的乐声便从指尖唇下流泻而出,浸透每个人的心扉。
在这笛声的环绕下,她仿佛变成了山野间的精灵,剪朝晖为衣、裁晚霞作裙,不羁洒脱,俗世的名利纠葛都与她没有关系。
一曲结束,久久无人开口。叶薇一动不动,依然沉浸在刚刚结束的曲子中。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真的回到了那个时候。回到了她自在无忧的闺中时光,没有杀戮和仇视,可以自由地在山间溪畔吹奏喜欢的曲子。
不能重来的快活时光。
襄愉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啪啪的鼓掌声。众人应声望去,却见皇帝一身冕服,缓步而来。
他没理睬旁人,径直朝叶薇走去。面对面在她身前站定,透过垂下的十二旒打量她的神情,“怎么了?”
叶薇擦掉脸上的泪珠,“没……没什么。”感情起伏太大,有点没控制住。
皇帝握了握她肩膀,深吸口气,“你们在玩什么?”